武承周



一張照片就有一個故事,留下一張照片就能定格一段歷史。
1998年7月,我擔任山西武鄉賓館經理。一天,黃鎮的夫人朱霖帶她的兩個孫子,在山西武鄉八路軍太行紀念館參觀之后,住進武鄉賓館。她在武鄉小住的兩天時間里,我曾兩次陪她就餐。席間,她同我親切交談,不僅問武鄉近年來有什么變化,還問到了我的家世。我如實向她講述了我的苦難童年及我父親慘遭日本鬼子殺害的經過。可能出于我是革命烈士后代的原因,臨走時她贈送給我一張晉冀魯豫烈士陵園(即邯鄲烈士陵園)在1986年慶祝建陵40周年時印發的紀念專刊《浩氣常存》。我看到上邊有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彭德懷、鄧小平等中央主要領導同志的親筆題詞和左權將軍夫人劉志蘭與女兒左太北為左權將軍移靈送葬的照片,覺得這張專刊有特殊的紀念意義,所以一直精心保存至今。
2011年8月19日,武鄉舉辦首屆“八路軍文化旅游節”,左太北作為將帥子女被請來武鄉。那時我產生了讓她認證老照片的愿望。20日那天,我有幸參加了第二屆八路軍文化研討會,結識了長治市炎黃文化研究會張兵則同志(他曾在武鄉人武部擔任過秘書)。交談中他向我透露了一個訊息,說他本次來武鄉的目的主要是向將帥子女贈送他們主編出版的雜志《炎黃文化》,還將與將帥子女在一張桌子上就餐。聽他這樣一講,我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于是便提出讓左太北認證老照片的心愿。他當即答應說:“那咱們試試看,你等我的好消息。”
下午六點半,張兵則給我來電說:“左太北同志愿看那張專刊,你立刻過來。”我聽了很高興,立即動身前往賓館。
左太北在賓館大廳接見了我倆,看到這張《浩氣常存》專刊,她非常感動,并指著專刊上的老照片,興奮地說:“這個照片是真的。”接著她向我倆講述了媽媽曾講給她的關于父親移靈的事情:
1940年5月27日,我出生在武鄉土河村,未過滿月,我就隨同父母到了磚壁村。彭總去看我時,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左太北,意思是我出生在武鄉,而武鄉在太行山北部,所以叫太北。在磚壁村我同父母一起度過了三個月,磚壁村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個完整的家。后來,因為戰事,父親將我和母親送往延安,兩歲以后,母親為了工作,將我送進延安保育院。
1942年5月25日,當時我還不滿兩歲,父親在遼縣(今左權縣)麻田附近的十字嶺戰斗中不幸犧牲。所以,父親是什么樣子,我無法知道,長大后只是聽母親講父親的故事,或者看父親留下的為數不多的照片。關于這張專刊上的照片,我手中沒有,只聽母親講過那天移靈的故事,但母親手中沒有這張專刊,所以它很珍貴。
父親犧牲之后,起初被安葬在河北涉縣石門村一個風景秀麗的山崗上。1946年3月,晉冀魯豫中央局經請示黨中央同意后,決定在它的首府邯鄲修建晉冀魯豫烈士陵園。同年3月30日下午,劉伯承、鄧小平、楊秀峰、戎子和、薄一波、張際春、李達、楊立三、邢肇堂等黨政軍領導同志為陵園舉行了破土奠基儀式。
陵園興建之初,因抗日戰爭剛剛結束,邊區首府邯鄲是我軍控制的在京漢鐵路上唯一的一個城市,所以它成為國民黨南京政府的眼中釘。修建陵園時工地上不斷落下敵機的炸彈。1947年還被迫停工半年之久。為了陵園盡快落成,邊區政府盡了最大努力,因當時經濟特別困難,只籌集了50萬斤小米,作為建陵經費。
廣大人民群眾出于對革命烈士的無限敬仰與愛戴,紛紛自愿報名到工地參加義務勞動,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至剛剛入學的兒童都參與了陵園的建設,大家不計報酬,只作奉獻,當地老百姓勞動完后連飯也不吃。陵園建成后,50萬斤小米還有不少剩余,創建了我國建陵史上,少花錢辦大事的偉大奇跡。
在陵園建設過程中,黨中央、晉冀魯豫中央局、邊區政府極為關懷。朱德、陳毅等幾次路過邯鄲都吃住在園區。1948年春,朱德離開陵園后,還寄來了對建園職工的表揚信和獎金200萬元邊幣。廣大職工舍不得花這筆錢,而用這筆錢在左權將軍紀念館北面修建了一座橋以作紀念。
陵園建成后,毛澤東為陵園題詞:“英勇犧牲的烈士們千古,無上光榮”;劉少奇題詞:“永垂不朽”;朱德題詞:“你們活在我們的記憶中,我們活在你們的事業中”;周總理為陵園題名:“邯鄲烈士陵園”;劉伯承、鄧小平、聶榮臻、張際春、李達等領導也從中原前線寄來題詞。
1950年10月21日,中央人民政府發布命令,決定將左權將軍及諸烈士遺骸從涉縣石門村移至邯鄲烈士陵園。為了移骸安全還專門修建了一條簡易鐵路。
人間有愛天有情,蒼天落淚送英靈。1950年10月19日至21日,老天不停下雨,當地老百姓說:這是烈士英靈感動了天地。雖然修了一條鐵路,但遺骸運到邯鄲郊區離陵園還有一公里多土路,汽車運骸,泥濘難行。邯鄲老百姓想出了個好辦法,動員家家戶戶送爐灰,一時間大人小孩齊出動,全民上陣鋪路基,很快鋪成一條爐渣路,使烈士骨骸安全穩妥地運送到陵園墓地。記得爸爸的墓門是謝覺哉伯伯和媽媽親手關閉的。
講到這里,左太北又用手指著照片上的小孩說:“這個小孩就是我,當時我整10歲,媽媽擔心我踩進泥坑里,便同我一起拉著父親靈柩前的白布慢慢地向前走,她一邊哭一邊向我指路,還緊緊拉著我的一只手……這時,我看見路兩旁站滿了許多送葬的群眾,其中有不少人也在流淚,還聽到一些上年紀的老大爺和老大媽用哀嘆的口氣說:“小小孩子就見不上爹了,太可憐了……”說到這里,我發現左太北大姐眼里噙滿了淚水。
接著左太北對我說:“這張專刊太珍貴了,你能不能送給我?”我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左大姐,因為我們當前正從事八路軍文化研究,這張專刊對我們研究八路軍文化很有意義,而且據了解,在八路軍太行紀念館也沒有這張專刊,我想將來把它存在館內,您如果想要,我可以給您復印一張。”左太北聽了我這一番解釋,馬上表態說:“你這個主意好,我完全贊成。”
老照片故事講完之后,左太北高興地同我們一起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