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的崛起：擴散速度與擴散動力

韓裕光，孫 偉，2，朱 力

（1.安徽大學 經濟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2.安徽建筑大學 管理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一、引 言

作為互聯網金融的代表性組成部分，比特幣是一種發展迅速、充滿爭議、讓人耳目一新卻又帶有神秘色彩的經濟現象。2008年，密碼學黑客Nakamoto（2008）[1]在一個隱秘的網絡密碼學討論組上發表論文，闡述其技術原理，提出電子現金系統可以在互聯網中通過點對點（p2p）網絡技術實現，而不需要金融機構。2009年初，比特幣在Nakamoto的幕后指揮下，由技術人員搭建成功，上網運行。最初只是極客、密碼學愛好者、網絡自由主義者的興趣愛好。其獲得過程類似于云計算類網絡解謎游戲的獎勵，并無市場價值。其后，在先行者示范和媒體宣傳的雙重作用下，比特幣功能和特性逐步被發現，接受人群逐步從小眾圈子走向公眾，接受人群和交易量不斷增加，幣值呈大幅波動但迅猛上漲的趨勢。從最初的不名一文，漲至2013年最高的1比特幣兌換1 200美元。同時，商業用戶和開發應用商也在增長（如比特幣交易商MT.GOX，以比特幣為主要交易貨幣的地下經濟網站Silk Road等）。這一過程中，有一些關鍵節點，如塞浦路斯事件、烏克蘭危機中，比特幣被一些民眾選擇作為“避險貨幣”，對比特幣的擴散產生重要影響。2013年12月，中國人民銀行等五部委下發《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認為比特幣不是真正意義的貨幣，要求各金融機構和第三方支付商不得開展比特幣定價、服務、買賣、承保等業務。以此為標志，比特幣漲勢應聲而止，市場信心遭受打擊。2014年2月，全球最大的比特幣交易市場MT.GOX倒閉下線，市場信心再次遭受打擊。比特幣幣值大幅震蕩，但隨后又回升企穩，截至2014年5月底，比特幣仍有74.2億美元的總市值①。關于比特幣的演繹仍在繼續，但無論結局如何，比特幣作為技術創新和新型貨幣的試驗品，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巨大成功。

公眾、學者和政府對比特幣的看法差異較大。擁護者認為，它具有世界貨幣的特征，預示著貨幣制度的未來；反對者認為，它無法克服其自身缺陷，繁榮只是泡沫，終將破滅。雖然各國政府對比特幣的定義不同，但多采取既不支持又不完全禁止的政策，態度上有所保留。學界對比特幣的研究剛剛起步，在技術、經濟學和法學三個層面展開。其中，在經濟學層面，主要圍繞以下幾個方向：一是比特幣原理、特征介紹、實證研究及預測分析。吳洪等（2013）[2]分析了比特幣產生的背景和原因，并對比了某時段內的比特幣與黃金的指標數據，發現二者基本同步，從一個角度印證了比特幣作為數字貨幣的現實。Luther（2013）[3]基于 Dowd和Greenaway（1993）的模型分析指出，現有網絡效率和轉換成本下，用戶不會接受替代貨幣。趙嚴冬等（2014）[4]基于比特幣信用特征及其與人民幣的交易模式分析，指出比特幣具有一定的投資價值，但不會成為現實世界的法定貨幣。二是結合比特幣的產生，對貨幣原理等經濟學理論進行再思考。Luther（2013）[5]認為貨幣在本質上是人類行為的記錄工具，而比特幣正回歸了這一本質。Selgin（2013）[6]認為比特幣屬于人造商品貨幣，有潛力成為不需監管的貨幣，且有利于保持宏觀經濟穩定。孫啟明等（2014）[7]結合比特幣對世界貨幣的特征進行了分析。三是對比特幣的內在結構和發展趨勢的研究。Teigland[8]等（2013）把比特幣社區作為制度化企業，分析其組織結構和網絡結構，指出其自我修復力強的特點；Kondor等（2013）[9]通過對比特幣網絡特征數據時間序列的實證分析，研究了其網絡結構和貨幣分布的演化特征。Moore[10]等（2013）關注于失敗的比特幣交易，基于實證分析指出，比特幣交易風險主要來自于中間商。四是對比特幣產生的經濟影響進行分析，并就監管提出建議。Plassaras（2013）[11]認為比特幣等數字貨幣會對國際外匯兌換造成波動和失衡，針對將比特幣納入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管理提出建議。Bal（2013）[12]，Christopher（2013）[13]，Gruber（2013）[14]， Bryans（2013）[15]，ELIAS（2013）[16]等圍繞比特幣避稅、洗錢和匿名交易監管方面展開了研究。

但是，一個重要的研究問題沒有得到應有重視，即從制度經濟學的視角對比特幣進行分析。比特幣不僅是一種技術創新，也是一種貨幣制度創新。它是在全球金融危機、各國采取貨幣寬松量化政策和普遍出現通貨膨脹、人們對政府和銀行管理貨幣供給能力的信任降低、對法定貨幣制度信心動搖的前提下產生。比特幣在設計之初，就是針對包括法定貨幣、商品貨幣、私鑄貨幣和虛擬貨幣在內的現有貨幣制度存在的缺陷而改進完善，力圖顛覆傳統貨幣制度，創造一種具有生命力和競爭力的新型貨幣，并通過公眾的自發選擇來驗證制度設計的有效性。比特幣擴散的過程，是市場逐步發現比特幣潛在價值的過程，更是貨幣制度相互競爭的過程。

眾所周知，貨幣的價值在于公信力。當前主流的貨幣制度是法定貨幣制度。法定貨幣的背后，是國家主權對貨幣的價值背書和經濟支撐。然而，比特幣除作為貨幣用途外，既無商品價值，又無任何國家、銀行、財團或公司的擔保；它的擴散和流行，幾乎完全是公眾的自發選擇，并沒有發現幕后力量的推動。它為什么能夠超越以前各類私鑄貨幣和虛擬貨幣，對法幣制度造成如此大的沖擊？它定位于貨幣，和個人財富息息相關，作為“理性人”的公眾為什么會接受、信任這一新興事物？它的擴散動力因素包括哪些，分別有怎樣的影響？甚至，比特幣對主權貨幣的挑戰將如何走向均衡，是否會印證Hayek（1976）[17]的預言：“三百年前，沒有人會相信政府將會放棄對宗教的控制，同理，也許將會在未來三百年中看到，政府將會放棄對貨幣的控制權”。這些問題，本文將通過演化博弈論的工具，從制度經濟學的角度進行初步推論。

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在已有文獻基礎上，立足制度比較角度，系統分析比特幣這一貨幣制度的優勢和劣勢；二是以演化博弈論為工具，構建了一個合作博弈模型，提供一個初步的貨幣制度競爭的框架；三是通過公開數據，實證檢驗交易收益、比特幣匯率、心理效用對比特幣擴散速度的影響。

二、比特幣的貨幣制度特征

比特幣的技術特征，本文不再贅述。這里，從制度經濟學的角度，將比特幣作為一種貨幣制度，通過制度比較方法，對其特征進行分類歸納。以此為基礎，解釋比特幣使用者的微觀動力，主要包括四點。

其一，非國家化、去中心化和自由主義特征。比特幣不由國家發行，且在發幣和交易管理上沒有中心節點進行控制，完全依靠技術實現貨幣信用，每一網絡節點相對平等。這一思想源自Hayek（1976）貨幣的非國家化思想，甚至走得更遠。Hayek（1976）、Vaubel（1986）、R White（1984、1989）等經濟學家都曾對法定貨幣的必要性和正當性提出懷疑。他們指出，政府壟斷貨幣發行權的動力是基于獲取“鑄幣稅”，即貨幣發行能夠為政府帶來穩定和豐厚的財政收入，成為重要財源，同時貨幣發行權也成為公權象征。由于政府先天缺乏把控制貨幣發行量限制在所需的范圍內的自覺性，因此當貨幣制度進化到紙幣階段之后，政府在確定貨幣發行數量時，多出于自身財政需要，而對貨幣穩定考慮不足，引發濫用貨幣信用行為，導致貨幣供應量過大和通貨膨脹，帶來經濟動蕩的隱患。其對策就是取消政府發行貨幣的壟斷權，允許私人銀行發行競爭性的自由貨幣。比特幣恰恰是這一思想的試驗品：它的發幣、交易不受國家控制，不受銀行和其他節點制約，甚至個人可以參與發幣。這種貨幣自由主義體驗，為比特幣使用者帶來特殊的心理滿足，是其首要的效用②。

其二，總量控制、勻速發幣和通縮特征。比特幣的發幣過程，是網絡上的計算機開展hash算法解密過程，獲取比特幣可以視作計算解密成功后的獎勵。但網絡協議控制了貨幣總量和發幣節奏：全網共有2 100萬個比特幣，到2140年發行完畢；解密難度隨著參與解密的計算機和計算能力增長而增長，保證了貨幣發行接近勻速。這一情況，實現了Friedman（1982）[18]的構想：確立貨幣規章，規定貨幣數量按照固定比例增長，且固化下來，不受政府影響③。更重要的是，由于技術的穩定性及確定性，比特幣非但不會像法定貨幣那樣由于濫發出現通貨膨脹，反而可以預見出現通貨緊縮。也正是普遍出現了通縮預期，公眾開始參與比特幣發幣（即“挖礦”）、炒作和儲備，以期升值。

其三，隱匿性、跨國性、移動性、便捷性、安全性、無限可分性等交易優點。比特幣作為密碼貨幣，賬戶不顯露個人信息，加上沒有中心機構控制，交易具有部分的隱匿性；作為網絡貨幣，交易不受國界限制，跨國支付幾乎沒有額外費用甚至可以作為匯兌工具；基于信息通信技術（ICT）成果，具有電子貨幣移動支付的優勢，只要接入互聯網，用電腦、平板電腦甚至手機即可進行交易，采取“搖一搖”等技術，在線上線下都能方便找到其他使用者；一改過去虛擬貨幣的操作繁瑣，簡單易行；由于分布式數據庫以全網算力作為安全保障，網絡的安全性和生命力有較強保障；1比特幣可以細分至小數點后8位，幾乎達到無限可分的程度。這些特性使比特幣作為交易手段，滿足了特殊需求，帶來了交易上的優勢。比特幣被選擇成為地下經濟的主流貨幣之一即是例證。

其四，公開性、透明度、擴展性和貨幣公信力。貨幣公信力往往來自商品的稀缺性或第三方的信用背書，但比特幣卻提供了新的信用方式——技術。私人貨幣或自由貨幣有兩個“致命傷”：一是Akerlof（1970）指出的“欺騙、偽造和逆向選擇問題”；二是Fredman（1960）指出的“超量發行問題”。比特幣通過技術手段，較好地解決了這兩個問題，并通過技術公開、算法公開的方式展示其信用。前文說到比特幣具有隱匿特征，但實際上，這種隱匿性效果有限，即僅在網絡賬戶和用戶真實身份之間存在隱匿效果，其他則完全透明。首先是技術原理公開，甚至源代碼也完全開放，用戶可以完全了解其技術原理。基于此，比特幣使用者完全相信比特幣的發幣、交易規則和算法，相信其中不存在欺詐、偽造、一幣多付、逆向選擇和濫發貨幣。同時，交易數據公開透明。由于要在沒有中間節點的情況下，解決貨幣雙重支付問題，比特幣采取了分步式數據庫。即要求每一個節點記錄全網的交易數據，以便驗證交易的真實性。換句話說，雖然比特幣系統沒有“中央銀行”，但每個使用者，都是“中央銀行數據庫”，可以知曉每一枚比特幣的來龍去脈和所有的交易明細，并實時更新④。這種開放性和透明度，有效鞏固了比特幣作為貨幣所必須的公信力和口碑，也為拓展比特幣功能的技術開發提供了基礎。

正是基于以上特性，比特幣具有了擴散的基礎和動力。從極客、黑客、密碼學愛好者、網絡自由主義者的小圈子向公眾進行傳播，實現動態復制過程。

但相應地，比特幣作為貨幣制度，在目前的階段同樣存在很大的缺陷和風險：①幣值不穩定。由于擴散、炒作、黑客攻擊、政策等多種因素導致幣值大幅波動，嚴重影響了貨幣的價格尺度功能。②黑客和技術威脅。比特幣作為技術創新，相對比較穩定，雖然現有技術幾乎不可能對比特幣全網進行攻擊，但一些中間商節點如礦池、代理商、中間商容易成為攻擊節點，技術基石仍然存在不穩定因素。③政府的態度和政策的影響。各國態度均有所保留，但總體上采取了強化監管和控制的態度。在貨幣競爭過程中，沒有一個國家會對法定貨幣的主流地位受到沖擊置之不理，至少在利益層面，即使是聲稱信奉自由經濟的國家，也不會對“鑄幣稅”的喪失視而不見。④新型虛擬貨幣的競爭?；趯Ρ忍貛偶夹g的模仿和改良，大量相似的創新型虛擬貨幣，如“萊特幣”等不斷產生，比特幣自身也面臨著同類競爭的壓力。

因此，無論是比特幣的擁護者還是反對者，唯一能夠達成的共識就是：它的未來發展充滿太多不確定因素，使用或拒絕比特幣的人都心存疑惑，“使用”或“不使用”都可能只是一種“試錯”。而這種不確定性，恰恰符合博弈者在演化博弈中的有限理性假設，為演化博弈建模奠定了基礎。

三、演化博弈模型

博弈論是當前制度經濟學的主流分析方法之一，Schotter（1981）[19]最早以博弈論視角研究人類社會現象，并將其推廣到一般的制度分析，一定程度上奠定了博弈論制度分析的基礎，代表了經典博弈論對制度分析的主流。而演化博弈論的出現，進一步拓展了博弈論的制度分析視野。演化博弈首先應用于生物學，Simth（1982）[20]等較為系統地解釋了“有限理性”的動植物，如何通過長期的演化博弈和自然選擇，發展出某種普遍性特征。Young（1998）[21]系統地將演化博弈理論引入習俗、慣例和制度分析之中。

演化博弈論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放松了“完全理性假設”；改為研究在有限理性狀態下，大量個體的微觀決策，如何演變為可觀測的宏觀行為模式。在這一前提下，以策略在人群中的擴散速度為研究對象，以適應度或收益等擴散動力為自變量，研究二者關系，預測擴散趨勢，從而衡量制度特征。Simth（1982）采用了Taylor和Jonker（1978）以及Zeeman（1979）微分方程，通過博弈支付函數，確定博弈主體采取這種策略的微觀動力，為演化博弈提供連續動力學基礎。在這種情況下，社會制度不僅是博弈規則，也是重復博弈解的構成部分。因此，以演化博弈論對比特幣擴散建模具有較好的適用性。無論是以有限理性作為基礎，還是收益等擴散動力對擴散速度的影響，都與經驗事實較為吻合，為分析和預測比特幣的制度特征提供了科學依據。

本文將構建一個合作框架下的演化博弈模型，試圖說明比特幣擴散動力和擴散速度之間的關系，進而預測不同經濟條件下，比特幣制度的可能走向。

為了便于分析，模型做以下假設：

公眾可以選擇“使用”或“不使用”比特幣這兩種策略。psy為使用比特幣的心理效用，是使用比特幣這一新型貨幣的心理感受。exc為使用比特幣的幣值增長的收益，即持有比特幣之后，由于匯率升值所產生的收益。tra為使用比特幣的交易收益，即采取比特幣實現交易，優于傳統貨幣，進而促進了交易的形成，給交易雙方帶來收益。由于要達成成功的交易，需要雙方都選擇“使用”策略，因此，雙方均使用比特幣的收益為dift=β0+β1exct+β2trat+β3psyt+εt；一方使用而另一方不使用時，使用者的收益為：

不用者的收益為0；雙方均不用時的收益都為0。以上，符合合作博弈的特征。

本文假設，由于心理效用受媒體、社會輿論、比特幣匯率波動等各方面影響，psy可正可負。由于比特幣匯率上下波動，exc可正可負。由于交易收益是比特幣促進了新交易的形成，使用者從中獲得的收益，因此，tra恒為正。

根據上述假設，博弈雙方的支付矩陣如表1所示。

表1 比特幣使用者博弈的支付矩陣

假設整個群體中使用比特幣的博弈方比例為η=η(t)，不使用比特幣的博弈方比例為1-η(t)。

公眾1和公眾2使用比特幣的動態演變分析如下：

使用和不使用1單位比特幣時的收益分別為：

群成員的平均收益：

由于公眾之間互相模仿與優勝劣汰，η=η(t)按照復制動態方程確定的方向演變，采取“使用”策略的擴散速度dif用動態微分方程表示為：

圖1 復制動態相位圖

四、實證檢驗

（一）實證假設

（1）交易收益與擴散速度。交易收益是使用比特幣的擴散動力之一，本文模型推導部分式（4）表明，交易收益越大，比特幣在人群中的擴散速度越快。據此，本文提出：

實證假設1：交易收益與擴散速度成正相關。

（2）擴散速度與持幣收益。持有比特幣升值的收益是使用比特幣的擴散動力之一，本文模型推導部分式（4）表明，比特幣匯率升值速度越快，比特幣在人群中的擴散速度越快。據此本文提出：

實證假設2：持幣收益與擴散速度成正相關。

（3）擴散速度與心理效用。使用比特幣的心理效用是比特幣的擴散動力之一，本文模型推導部分式（4）表明，越看好比特幣，使用比特幣的心理滿足感越大，比特幣在人群中的擴散速度越快。

實證假設3：心理效用與擴散速度成正相關。

（二）樣本選擇、變量說明與實證模型

作為互聯網金融的代表，比特幣的交易數據和信息都是公開的，一定程度具有互聯網金融的“全透明”和“大數據”特征，既可以對原始數據進行挖掘，也可以依據一些網站的公開統計數據。本文采取全球最大的比特幣在線錢包和數據統計網站“blockchain.info”的公開數據。表2和表3分別列出了主要變量說明和描述性統計。在實證分析中使用了stata 12.0統計軟件。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

關于擴散速度的指標選擇，以全球最大的比特幣在線錢包“my wallet”的使用人數的每日增加額進行衡量。“my wallet”于2011年11月29日開始運營，因此，本文樣本選取跨度為2011年11月29日至2014年3月31日。

關于持幣收益的指標選擇，以比特幣美元日匯率的差分值進行衡量，比特幣的美元匯率來源于全世界主要的比特幣在線交易市場的當日成交價。

關于交易收益的指標選擇，Down和Greenaway（1993）研究表明，貨幣交易網絡具有正的外在性，即個體選擇貨幣種類時，不僅關注貨幣價值，還會考慮貨幣交易網絡規模。Krugman（1980）從交易成本角度入手，提出貨幣交易網絡建立需要固定成本，就同一貨幣而言，它的交易規模越大，單位交易成本越低，交易收益越高。因此，比特幣交易規模與其交易收益正相關，也與其擴散速度成正相關。本文以“my wallet”市場的比特幣日交易數量衡量比特幣交易規模，進而衡量其交易收益。

關于心理效用的指標選擇，本文考慮到，個人參與發幣，即“挖礦”過程，是比特幣提供給使用者最為獨特的貨幣體驗，完全不同于任何法定貨幣，具有最高程度的參與性和心理滿足感。同時，“挖礦”需要買入專業設備，投入大量成本，“挖礦”過程還需要相應的運營費用。由于這些投入除用于“挖礦”外，幾乎沒有其他用途，無法迅速拋售變現；如果比特幣大幅貶值，這些投入也將成為“沉沒成本”。因此，相對于其他的比特幣交易者和投機者，比特幣的發幣者“礦工”面臨更高的風險。因此，職業“挖礦”者是使用者人群中敢于冒險，深度參與比特幣使用，對比特幣擁有最高忠誠度和榮譽感的人群。礦工的參與度代表了比特幣使用人群的心理效用，因此，本文選取“總交易量中礦工收入的占比”作為指標，衡量比特幣使用人群的心理效用。

根據上述假設構造回歸方程如下：

（三）平穩性檢驗

本文利用ADF（Augmented Dickey-Fuller）的方法對變量擴散速度、持幣收益、交易收益與心理效用進行單位根檢驗，結果見表4，Ks、Cb、Jy、Xy均為平穩性時間序列。

表4 ADF檢驗的結果

（四）實證檢驗

其中，c=1表示帶常數項，c=0是不帶常數項；t=1表示帶趨勢項，t=0不帶趨勢項；p表示滯后階數。滯后階數根據AIC準則選擇。

本文采用OLS對上述指標進行回歸，經過多次試算，最終得出以下回歸方程：

回歸結果見表5。

表5 回歸結果

表5的實證結果表明：擴散速度與持幣收益、交易收益、心理效用呈同方向變動。驗證了比特幣擴散和三個擴散動力的相關性，即持幣收益、交易收益和心理效用對比特幣在人群中的擴散具有明顯作用。

（五）穩健性檢驗

考慮到指標選取的穩健性及結論的穩健性，本文用“my wallet”總交易量（交易金額）的每日增加額代替“my wallet”每日交易數量（交易個數），用每筆交易的攤均成本代替總交易量中礦工收入的占比，得到的結果與表5的結果基本一致。這說明本文采取的指標與結論是比較穩健的。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的理論研究和實證分析表明，持幣收益、交易收益和心理效用，直接影響比特幣的擴散速度。其經濟學邏輯在于個體選擇使用比特幣的收益，形成了比特幣擴散動力，當擴散動力增加時，越來越多的人將選擇“使用比特幣”的策略，從短期看，將推動比特幣的擴散，從長期看，將導致均衡結果的產生，反之亦然。

本文數理推導證明的一個原理值得重視，即在研究擴散動力的微分方程中，使用者的心理效用、投機收益和交易收益共同決定其微觀擴散動力，其中僅交易收益恒定為正。因此，提高比特幣的可用性，而非一味炒作其幣值，從長期看，將會持續有效推動比特幣的擴散。同時，比特幣具有“貨幣”和“投資品”的雙重屬性，對其下單一定義過于武斷。而在當前，其投機屬性較為明顯，政府應加大對其監管的力度。

基于上述理論和實證分析，本文的結論和啟示有三點：

第一，不可忽視比特幣等新興貨幣對法定貨幣的威脅。擴散動力決定擴散速度，擴散速度的變化將導致比特幣有不同的結局。本文的模型預測在不同條件下，比特幣將出現“大規模擴散”、“被抑制”、“與法定貨幣相持”等不同的均衡結果?！翱焖贁U散”也是可能性之一，雖然過程相當漫長，需要相應條件，且充滿變數，但并非不可能發生。作為貨幣制度，比特幣具有獨特的競爭力，需要引起相應的重視。

第二，當前政策能有效阻止比特幣擴散。當前，政府通過控制比特幣交易中間、中介、中轉平臺的方法，在比特幣和法定貨幣兌換過程中制造障礙，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比特幣的交易成本，抑制了比特幣交易需求、投資需求和投機空間。同時，認定比特幣不是真正意義的貨幣，媒體也對比特幣做了大量負面報道，使用比特幣的心理效用一定程度有所下降，總體上導致比特幣擴散動力下降，比特幣快速擴散勢頭得到遏制。

第三，斷言比特幣已經滅亡為時過早。只要一種貨幣能夠促進新的交易產生，它就具有生命力。比特幣生存在法定貨幣的陰影和縫隙中，如果使用比特幣能夠降低交易成本，實現法定貨幣無法實現的交易，比特幣仍會擴散。在一定意義上，國內經濟的失衡是比特幣快速擴散的根源，如果法定貨幣出現信用危機、大幅通脹等損害公眾利益的情況，比特幣就會在一定時段、一定區域內加速擴散。因此，政府要抑制比特幣擴散，除對比特幣進行監管和控制外，采取適當的財政、貨幣政策，穩定物價水平，減少交易成本，保證法定貨幣幣值穩定和貨幣信用，也是應有之義。

注 釋：

①見http：//www.blockchain.info的公開數據。

②筆者和多位比特幣使用者在線交流得知，他們一定程度存在經濟自由主義傾向，推崇貨幣使用不受國家管制和銀行制約。

③原文是“貨幣規章……應以某種方式被刻在石碑上以備將來的尊崇之用?！?/p>

④2013年11月，作者親歷這一過程，在正常使用比特幣客戶端之前，共下載了近11G的比特幣全網交易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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