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遠征 ……

■采訪、整理/本刊記者 陳蕭軍

遠征！遠征 ……

■采訪、整理/本刊記者 陳蕭軍

姓名：楊億源

年齡：96歲

主要經歷：

西安事變、武漢會戰、密支那戰役。

投考憲兵營

我生于1919年，陜西西安人，畢業于西安國立中學。1933年，未滿15歲我就參加了綏靖公署楊虎城將軍憲兵營，部隊駐扎在老西安城城隍廟西邊，當時的地名叫長安縣。

投考憲兵營要求必須初中或高中畢業，并且在西安有3個鋪保（店鋪出具的保證書）及得力的介紹人才能報名，檢查身體合格方能入伍，入伍后每天操練。在判斷新兵各方面的素質后最優秀的新兵都集中在3連，算是上等兵。一年半后，我在3連被提拔為上士班長。1935年1月，憲兵營改為17陸軍綏靖公署衛士營，營長叫金閩生。

1936年12月11日夜，衛士營緊急集合，金閩生下達秘密任務。我們3連負責包抄國民黨中央憲兵團。我率副班長及機槍組三人攜子彈兩箱打沖鋒，次日凌晨4點半我們從老西安城城隍廟出發，5點到達中央憲兵團駐地，一到那里就交上火了。戰況異常激烈，中央憲兵第一團團長楊鎮亞戰死。到了午后，30多架重型飛機從洛陽飛臨西安，在城市上空盤旋了一會就飛走了。后來我才知道，我們參與了西安事變。

西安事變后，我升任排長，所在部隊改編為警備2旅。不久，部隊開赴河南尉氏縣，之后又到了山東棗莊，參與了臺兒莊戰役，傷亡很大。1938年6月至10月，我所在部隊那個時間段參加了武漢會戰。戰場在武漢外圍沿長江南北兩岸展開，遍及安徽、河南、江西、湖北4省。

集訓蘭姆伽

1944年，為了響應“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的號召，我與數名好友一同報名參加遠征軍。最終和6位好友一起獲得軍校資格。我告別家人和孩子，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遠征的征途。

我先到云南曲靖，當時的207師還沒有組建完畢。剛好趕上部隊要招一部分人去印度學習駕駛技術，我就去應考汽車培訓駕駛軍事交通學院。經過嚴格的考試，我登上了去印度的飛機，那一天207師正式成立。

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因為當時滇緬公路被日軍切斷，我們不得不飛越“駝峰航線”（喜馬拉雅山和橫斷山脈）。飛機升空后，顛簸劇烈，每個人都吐得面無血色，加上高空寒冷，身體凍得僵硬，猶如過了一趟“鬼門關”。全程800多公里，卻飛了4個多小時。

一到印度，我們被安排住進臨時營房，集中洗澡、消毒，換上新軍裝，舊衣服則全部回收焚燒。每人發兩條毛巾（一條洗澡，一條用來擦干），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毛巾非常漂亮以致大家都舍不得用。清潔完畢，美國人開始分發軍需品：鋼盔一頂，軍服（夏冬裝）各兩套，羊毛衫加上衣各一件，棉織內衣內褲兩套，短襪、襯襪及呢綁腿各一副，帆布膠鞋、大頭皮鞋各一雙，還有毛毯、橡膠雨衣、橡皮墊褥、水壺、手電、遮風鏡、防蚊頭罩、毛巾、鋁飯盒、行軍背囊——簡直可以用“奢侈”來形容。我們好多人很久都沒有穿過新軍裝了。之前和日本打仗，很多人都是破棉衣，棉花都露在外面。一對比才知道，我們跟美國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休整兩天后，我們坐火車南下，到加爾各答，然后坐船從恒河抵達目的地——蘭姆伽。

蘭姆伽小鎮原是“一戰”期間英軍修建的一座戰俘營，關押過2萬名意大利戰俘。雖然這里只有干涸的河灘和荒涼的山谷，但交通便利。駐印軍訓練中心設在鎮上，設施完善，有游泳池、電影院等場所。各部繞鎮分散駐扎，范圍達30平方公里。

歷經中印緬戰場慘敗后，盟軍中國戰區統帥部參謀長史迪威認為，將沒有充分訓練的軍隊投入戰場，就等于自殺。在蘭姆伽，美國人履行了承諾，先后有7000多名美國人到這里擔任教官。各種軍事技術學校相繼開設，比如戰車學校、通訊學校、工兵學校、指揮學校，還有專門訓練炊事兵的后勤保障學校。學員、官兵分開受訓，訓練內容完全按照美國西點軍校軍事教程。我們每天實施的有隊列操練、體格訓練、戰術理論、武器操作、單兵射擊、格斗術、叢林作戰、夜間作戰、偵察捕俘、反坦克戰斗等。

在這里，我們接受了為期6個月的訓練，遇到了重重困難，但這都不是問題，因為遠征軍有著堅定的信念和不服輸的性格。一次，一位美國教官問我們上課時是否需要翻譯，全體同學都堅定地拒絕了（此時的我們其實對英語了解得并不多，只是不想在外丟國家的臉）。這也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困難，但我們并不懼怕，并最終過了語言關。

美國人給我們裝備了1萬輛汽車，并開辦教授開車技術的培訓學校，如果我們沒有能力開，這些汽車就不給我們。訓練時間從早上6點到下午2點，每天都有課程表，標明進度。我們學開車分幾個階段，第一階段不許摸車，學校有專人開車。不得不贊嘆他們熟練的開車技術，多輛汽車魚貫行駛，一輛緊挨一輛，但從沒發生事故，在贊嘆他們的同時我也發誓一定要學好技術。

除此之外，武器裝備也很棒。每個人都配有美制M4湯姆式沖鋒槍、防彈鋼盔和進攻型手榴彈。每個班配備輕機槍若干挺，此外還有地面重炮和空中火力支援。

在國內，練習臥倒時，都是人先著地，避免砸到槍；而在蘭姆伽，美國教官要求不用管槍，砸壞了再換一支就是，因為“美國生產線上，一支槍幾分鐘就造好了”。這讓我們大為驚訝。

雪恥密支那

經過充分準備后，1944年5月17日，中國駐印軍對密支那發起總攻，127架飛機共投下754噸炸彈，比炮兵發射的炮彈還多。戰役期間，我駕駛美軍GMC-49卡車，冒著被流彈擊中的危險，給前線部隊運輸炮彈。有時趕上晚上運輸，漆黑一片，開燈行駛又怕被日軍發現，我的戰友會坐在車頭帶路，他向左揮舞毛巾，我就向左打輪，他向右揮舞，我就向右打輪。有一次，正駕駛車輛的戰友被流彈擊中，我將他放在旁邊，接著向前開，感覺戰友在身邊就像睡著了一樣。

8月4日，歷時3個多月的密支那作戰以勝利告終，危險的“駝峰航線”載入史冊，空軍可以從密支那上空，繞過喜馬拉雅山，安全便捷地飛往中國昆明和重慶，被阻斷的中印公路和滇緬公路也連通了。

我們汽車團每兩人一組把美國援華的1萬輛汽車，從滇緬公路開回昆明。為避開鬼子，我們繞過喜馬拉雅山脈，歷經28天，終于回到闊別已久的祖國。

回國后，我被編入云南某部駐守，因文化程度較高獲得賞識，被授予少校軍銜，屬于管理文職。可這并不是我心中所愿，于是向長官表達了愿自降一級的想法，長官立即明白了我的意圖，他說：“原來你想帶兵啊。”便同意了我的請求。抗戰勝利后，我先后到貴州、湖南、湖北、安徽、江蘇、浦口接收日軍受降。1945年9月，我回到西安，在96師當教授員。

解放后，我自學了中醫和建筑，尤其是學習建筑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改變。

編后記：記者從西安老兵關愛志愿者處得知，楊億源老人已于2015年1月2日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