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禮物

馬克·黑格

冬天的時候，孩子們在上學路上都愿意在厄普代克老夫婦的家停留一會兒，烤烤手、烘烘腳。艾瑟兒·奧拉克和我有時在那兒烤火的時候，厄普代克先生或者太太還會給我們吃只大大的紅蘋果。

這年圣誕節，當艾瑟兒和我為霍納克先生干遞送包裹的活計時，發生了一段與厄普代克家有關的故事。

圣誕假期前最后一天上學，我和艾瑟兒一起走回家。她說：“本尼，你知道嗎？”

“呃，知道什么？”我問。

“假如我有錢，我會給你買份圣誕禮物。”

“我也會買給你的。”我說道。接著，我倆討論起該怎么做，假如向媽媽撒嬌討錢的話，還得解釋我們想把錢花在什么地方，而那會很尷尬。

然而，就在圣誕前夜，艾瑟兒和我得到了能讓我們各賺到兩美元的機會。

那是一個狂風大作的早晨，艾瑟兒在院子門外向我吹起口哨。

“哦，本尼，”在冬日寒風里瑟瑟發抖的艾瑟兒激動地說，“我給咱倆找到了一份差事。百貨商店的霍納克先生說，要是我們今天為他送包裹，他會給我們每人兩美元酬勞。”

我立刻興沖沖地套上毛絨衫，戴上有帽耳的帽子。艾瑟兒穿著她那雙側面有白色星星圖案的紅色長筒靴，為了搭配長筒靴，頭上還系了紅色頭巾。當我倆向著商店走去時，我覺得艾瑟兒漂亮極了。

冬日里送貨是忙碌而辛苦的，那天我倆好幾次從厄普代克夫婦家的房子旁路過也沒進去，因為我們要送的包裹里并沒有要送到厄普代克家的東西。等到下午時分，我們送貨完畢，艾瑟兒凍得發抖，想去厄普代克家烤烤火。我們走到厄普代克家時，厄普代克先生正在屋外劈柴火。艾瑟兒進房子里烤火，我在外面與厄普代克先生聊天。我注意到他用的舊斧頭鈍了，劈起柴來很費力。而厄普代克先生的工具棚里一直掛著一把兩個人才能使用的橫斷鋸。

“鋸木頭更容易，”我說，“反正我需要暖暖身子，就讓我去拿鋸子吧。”

盡管天氣冷得刺骨，可我看見老人的藍色眼睛閃亮起來。拿來鋸子后，我倆一邊鋸木頭，一邊聊天。

“我猜想你準備給艾瑟兒買份圣誕禮物。”厄普代克先生說道。我告訴他，我打算等我收到送貨的酬勞后買禮物。

“要是積雪沒這么厚，”老人說道，“我會去商店給珍妮買一盒糖果。珍妮喜歡吃包裹了巧克力的櫻桃。你準備給艾瑟兒買什么？”

“我還沒決定，但我會想出來的。”

“珍妮，”老人低聲說道，“年紀越大就越孩子氣，總是想收到點小禮物。”

老人突然停下了鋸子。“哦，她不難取悅，”他說，“她只是希望被人惦記。就這樣，只想被人惦記。”

我和厄普代克先生繼續鋸木頭，直到把原木鋸成一大堆柴火才結束。接著，我吹口哨叫艾瑟兒出來。

我倆離開厄普代克家，走在路上時，艾瑟兒走得慢騰騰。我看得出來，她心里有事。

“這兒有一只紅蘋果，是厄普代克太太讓我交給你的。”艾瑟兒說道，在我吃蘋果的時候，她繼續說：“厄普代克太太告訴我，厄普代克先生丟失了他的小折刀。因為這場暴風雪，她沒法去商店給他買一把新的小折刀當作圣誕禮物。”

接著，艾瑟兒繞到我前面，將我攔下，壓低嗓門說道：“你知道嗎？她說厄普代克老先生年紀大了，有點孩子氣。她說她瞧得出來，假如沒人記得送他一份圣誕禮物，他會難過的。”

我倆繼續在雪地里走著，談起圣誕節、小孩和老年人。我倆還記起某一本書里有一句話，說每個人一生中會當一回大人，當兩回小孩，我倆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但不管怎樣，當我倆走回到商店時，我已經決定好要送什么禮物給艾瑟兒了——霍納克先生的店里最漂亮的巧克力櫻桃禮盒。當霍納克先生付給我兩美元的酬勞后，我買下了一盒巧克力櫻桃。霍納克先生包好禮物，系上粉色的緞帶。我想起艾瑟兒在一旁等待時雀躍的模樣。當然，艾瑟兒早已經知道這是買給她的，但她同樣讓我知道她有多么開心，這樣我也會開心。

當然，我也知道艾瑟兒給我買了什么。她挑選了一把漂亮的小折刀，一共有四種刀刃。霍納克先生沒有多此一舉地給小折刀系上粉色緞帶之類的裝飾，因為他也知道那是要送給我的。他知道這是一份送給男孩的禮物，于是只用紙包起小折刀。

當我們快到各自家，要分道揚鑣的時候，艾瑟兒拿起小折刀，塞進我的毛絨衫口袋。而我也把禮物遞給了艾瑟兒。我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得來的兩美元酬勞就這樣花掉了。

圣誕夜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那晚夜色極美，云團散去，群星閃爍。我拉開窗簾，望著星空，不由得聯想起我幫厄普代克先生鋸木頭時，從他的藍色眼睛里見到的閃亮光芒。我想起了他丟失的小折刀，想起了艾瑟兒說的話，她說老人會因為沒人記得送他圣誕禮物而難過。

我想到了艾瑟兒，等到重新上學的日子，艾瑟兒肯定想見到我帶著小折刀。但我可以解釋。像艾瑟兒·奧拉克這樣通情達理的女孩子，肯定能解釋通的。

于是，我爬出被窩，穿上衣服，偷偷地溜出家。當我悄悄走向厄普代克家的房門，踏上門廊時，我覺得腳下的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好響的聲音。然而，周遭仍舊寧靜，似乎沒什么聲音能吵醒里面的人。

我把小折刀留在了厄普代克家的門前。明天早上厄普代克先生打開門時肯定會發現它。接著，我悄悄離去了。

直到假期結束后重新開始上學，我才再次見到艾瑟兒·奧拉克。我像以前一樣在她家院子門外吹口哨叫她。艾瑟兒拿著書包出來時，我發現她像很想告訴我什么。我以為她會告訴我，她是多么喜歡我送給她的巧克力櫻桃，接著她會問我喜不喜歡她送我的小折刀。

然而，我猜錯了。艾瑟兒并沒有那么問，而是走到我身邊，悄聲說道：“本尼，等到我們走到馬路那頭我爸我媽看不見我倆的地方，我可要懲罰你哦。”

我想到“懲罰”的場面，不禁哆嗦了一下。

“為啥？”我說。

“因為你把我送你的小折刀給了厄普代克先生啊。”艾瑟兒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驚訝地問。

“因為我看見了你留在雪地里的足跡。”艾瑟兒說，“我到他們家門前為厄普代克太太留下那盒巧克力櫻桃時，看見小折刀就放在門邊。放心，我剛才是在逗你玩呢。”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和艾瑟兒都選擇了在圣誕夜給厄普代克夫婦留下一份圣誕禮物。我倆彼此望著，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會心一笑。

發稿/莊眉舒

插圖/王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