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冬+姬超



摘要: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起點,特區經濟屬于中國整體經濟系統的一個重要構件,不能將其作為一個同質的區域經濟體加以分析。非均衡增長方式直接帶動了特區經濟的起飛,為其融入世界分工體系提供了條件,同時使得特區的現代化自由市場經濟體制走在了全國前列。然而隨著特區經濟發展到一定高度,市場經濟體制的再深化卻逐漸停滯,出現了向全國傳統體制收斂的跡象,這一點被特區32年來勞動力市場一體化的變化趨勢所證實。因此,實現特區未來經濟持續增長與轉型的出路在于進一步消除影響要素市場一體化的各種制度性障礙,實現區域之間的協調、互補發展。
關鍵詞:經濟特區;非均衡增長;市場經濟體制;勞動市場一體化
中圖分類號:F0613文獻標識碼:A
作為中國對外開放的起點,特區30多年來的改革與發展經驗始終為中國整體經濟發揮著重要的窗口和示范效應,但與此同時,中國經濟增長方式中固有的缺陷同樣不同程度地存在于特區經濟增長過程中。隨著其它更加富有活力的城市逐漸超越特區,人們開始冷靜地反思特區試驗帶給全國其它地區的真正經驗是什么,而不是簡單地復制特區增長模式,畢竟不同地區的差異體現在多個方面,所處發展階段不同,面臨的發展環境更是天壤之別。通常認為特區在現代化市場經濟體系建設上領先于全國其它地區,相對完善的市場環境更有利于要素的自由流動,特區也借此吸引了大量的外來人才,這被認為是特區經濟保持活力的重要原因。但伴隨特區高速增長,特區內外發展的高度不平衡,區域之間、不同階層之間的巨大鴻溝不但制約經濟的內生性轉型,還將造成嚴重的社會分化問題,從而威脅經濟的可持續增長。隨著特區高速增長的結束和持續增長的乏力,有必要懷疑特區市場一體化的真實水平究竟有多高,特別是勞動力市場一體化水平①及其在特區經濟發展過程中發揮作用的具體過程和機制。為此,必須在真實而具體的發展場景中加以分析,這也是理解特區成功本質的關鍵一點,只有這樣才能為特區未來的轉型與進一步發展提供理論依據,從而繼續完成全國經濟改革的制度試驗田、排頭兵和示范窗口的歷史使命。
一、真實發展場景中特區的產生與增長模式
研究特區首先不能脫離中國改革開放的大背景,如果沒有改革開放政策,就不會有特區的產生,若沒有經濟特區的實踐,也就沒有市場經濟在全國范圍的確立和發展,也就沒有改革開放的深入(陶一桃和魯志國,2008)。因此,特區的產生屬于中國經濟和社會制度變遷的一部分和不可或缺的環節,其與中國整體經濟的增長相輔相成;特區的率先發展首先是中國非均衡增長方式的一部分及起點,不能在討論特區或中國經濟增長問題時將兩者作為同質的對象而并立。一方面,作為當時特殊政策的產物,特區是一種由中央至地方的強制性制度安排;另一方面,當時與繁榮香港僅一河之隔的深圳面臨著極端的貧困威脅,出現了大規模的“偷渡潮”,面臨嚴峻的政治壓力和地方政府發展訴求,中央政府對此做出了積極回應。因而,特區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過渡有其內在的推動力,非均衡增長策略的確立有其歷史必然性和合理性。
之所以選擇深圳等五個沿海地區設立特區作為改革開放的突破口,除了地緣因素,還因這些地區遠離政治中心,計劃體制基礎相對薄弱,國有經濟成分較少(深圳和珠海的國有經濟比重更是接近于0),遭受的阻力也會相對較小,有利于發揮改革窗口和試驗田功能。五個一清二白的特區,特別是深圳通過充當連接海內外、特區內外商品和信息的集散地,在路徑上形成以加工貿易和出口導向為主體的經濟模式,在方法上依靠“內引外聯”,對內引進豐富廉價的勞動力,對外聯合以港澳臺資本為主的外資共同開發、共同發展,在主體上促進企業家和政府共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體系,不斷推動產業升級和結構調整以獲得經濟的持續高速增長,在驅動和保障上則以各種優惠、自主的政策為前提(Graham,2004;Fewsmith,1996),從而導致傳統農業的快速萎縮以及超乎尋常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經濟得以實現超高速增長。
二、特區經濟非均衡增長的經驗
作為示范區,有必要首先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其它地區是否有可能通過復制特區模式獲得類似的經濟成功?如果不能簡單復制,那么特區提供給其它地區的真正經驗又是什么?事實上,我們不認為優惠性政策是特區之所以“特”的根本原因,基本相同的優惠政策導致了特區內部差異和非均衡結果,而初始稟賦絕非造成差異的本質和唯一因素;我們也不贊成將特區的成功簡單地歸為解放思想、冒險精神、敢闖敢試、敢為天下先等主觀品格,盡管這些都是必要的。相反,我們主張在具體的歷史情境中考察經濟特區的增長本質,考察各種要素互相作用的具體方式。
作為中國經濟轉型的橋頭堡,特區經濟鮮明地體現為一種非均衡式發展,即國家通過各種傾斜性政策鼓勵特區優先發展,促進資源向特區流動,形成以特區為中心的增長極。非均衡增長策略的成功與否取決于具體的歷史情境,而政府在其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政府的作用
利特瓦克(John M.Litwack)和錢穎一(1998)注意到經濟轉型過程中,政府一方面要滿足一定社會消費需求的政治壓力,另一方面又缺乏規制政府掠奪行為的制度。當發展中國家的絕大部分企業因為糟糕的初始條件而放棄生產性努力時,稅收收益也會較低,政府就很可能迫于壓力提高稅率;政府在事后提高征稅水平進一步抑制了企業從事生產性活動的積極性,導致低水平均衡陷阱。此時,如果通過設立特區實施非均衡增長策略就可能強化企業生產性努力的激勵,進而促進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帶動地方經濟增長,突破上述低水平均衡陷阱。相比稅收激勵,投資激勵的相對好處在于承諾的不可逆性,即使這種承諾并不完全可信。當承諾不完全可信時,最優的轉軌策略可能通過協調投資與稅收兩種激勵方式產生,而經濟特區恰好是這種協調的產物。此外,他們還區分了兩種不同類型的特區,第一種類型特區的策略組合為高投資,低稅率,目的是實現特區建設的激勵最大化;第二種類型特區的策略組合是高投資,高稅率,目的是實現特區對其它地區的溢出效應。哪一種特區類型更為合適則由特定的發展階段和時代背景決定。由此可見,非均衡增長策略的成功與否取決于具體的歷史情境。
成功的特區需要一定的條件,特別是政府行為在特區發展過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徐現祥(2008)用“試驗-推廣-趨同”的空間漸進改革路徑解釋了特區成長的軌跡和內在機制,他指出中央分權讓利、權力下放使得地方政府逐漸成為經濟增長的主導者和參與者,地方政府由計劃執行者轉變為發展型政府,開始積極推動地方經濟發展。由于特區經濟體制改革的試驗性為其它地區免費提供了公共物品,為了對特區形成生產性激勵,早期中央政府嚴格限定了特區的邊界,確保了特區試驗的社會收益與私人收益的一致性,隨后再對特區經驗進行推廣示范,使其它地區也獲得發展,最終導致全國經濟的平穩、快速增長。在實踐中,特區內外的差距,甚至特區城市內部也存在較大差距證實了以上結論,政治結構和政府角色差異為特區差距提供了更加有效的解釋。然而值得注意的一點是,不是所有的經濟體起飛都適用非均衡增長方式,非均衡增長策略的成功還依賴一定的其它條件支持。
(二)非均衡增長方式成功的條件
1.整體的突發制度演變。由于地理位置偏遠,加上中國長期延續的計劃經濟體制,幾個特區都極其貧困落后,起點極低。恰好中央選取該地區作為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的試點區域,為中國整體向市場經濟轉制做先期試驗,這一舉措客觀上耦合了經濟特區發展的強烈意愿,短期內產生的突發性激勵與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激勵嚴重不足形成強烈對比,結果表現出了市場制度巨大的邊際增長貢獻與產業增長效應(袁易明,2008)。
2.耦合世界經濟增長和產業升級換代機遇期。特區的成長與世界經濟的發展變遷息息相關,20世紀80年代初恰逢第三次工業革命方興未艾時期,世界發達經濟體紛紛向新經濟轉型,傳統制造產業逐漸向東南亞發達國家轉移。隨著分工的深化和專業化水平的提高,勞動力等資源限制迫使東南亞發達國家將非核心產品和零部件的生產制造向外進行轉移,毗鄰東南亞的先天優勢使特區的成立正好滿足了這一需求,順理成章的加入世界產品和產業大鏈條當中,成為國際分工體系不可缺少的重要環節?;诖?,很難想象一個只有優惠政策而沒有外部條件匹配的區域能夠快速發展起來,這也正是很多地方擁有大量優惠政策卻依然遲遲無法擺脫落后面貌的原因所在。
3.對市場主體的激勵與可信承諾。除了經濟起飛的條件,市場主體還必須具備足夠的動力參與推動這一過程的具體實現。我們摒棄新古典經濟學對市場完備和完全有效的“看不見的手”理想假設,認為市場的失靈和不完全才是符合現實的常態;同樣,我們認為政府和企業家以及其它要素所有者都是市場過程的重要參與者,但并不采取“善意的政府”假設,而是將政府等同于其它為自身謀求經濟利益的市場參與者看待,他們同樣具有個人利益訴求以及有限理性(安德烈·施萊弗和羅伯特·維什尼,2004)。因此,由政府頒布實行的各種政策(包括戶籍、就業、教育、醫療、土地、住房、社會保障、財稅等)就不能直接等同于制度。真正的制度必須成為市場主體的共享信念,賦予市場主體穩定的預期和激勵,從而減少信息成本和不確定性成本,抑制機會主義行為,同時制度之間又往往相互協調和補充,即制度以制度體系的形式存在(Aoki,2001)。在特區發展過程中,發展首先成為政府官員的共識和利益所在,或是政績考核和政治升遷的激勵,或是政治理想與個人抱負的激勵,或是同級和層級官員競爭壓力的激勵②,或是輿論監督和社會力量的壓力,始終堅定辦好特區的中央意志使建設經濟特區成為社會的共有信念。在此前提下,經濟特區政府初期引進外資時做出的種種承諾就變得可信,從而打消了港澳臺資本家在特區投資設廠的疑慮,解決了資本要素稀缺這一難題。另外,相比中國其它地區,特區的國有企業力量相對薄弱,而且大多經營不善,因而對民營經濟的擠占和剝削威脅就少了很多,民營經濟的強大也有利于政府業績的實現。在特區內部,國有經濟最薄弱的深圳民營經濟發展的最好印證了這一點。勞動力要素方面,特區主觀上并不需要實際上也沒有提供特殊的激勵,這一點在20世紀80、90年代體現得尤為突出。一方面相對特區資本的“超國民待遇”,特區對外來務工人員的保護明顯滯后,“血汗工廠”的報道在當時時常出現。即便如此,相對于內地貧苦的生活,南下打工者的報酬仍然遠高于在家鄉的辛勤勞作,再加之對城市生活的向往,還是吸引了大量廉價勞動力。另一方面,由于原戶籍人口稀少,且居住分散,生活貧困,加上缺少歷史和傳統束縛,對外來要素的抵觸和排斥情緒不強(深圳、珠海和廈門在這方面表現得最為明顯),客觀上為要素的聚集提供了便利條件。這樣,通過資本、技術、勞動、管理和市場的結合,特區經濟迅速增長。
三、經驗的擴散還是向傳統體制的收斂?
作為全國改革開放的窗口和試驗田,經過30多年的非均衡增長,特區是將先進的市場化建設經驗逐漸滲透到了中國腹地,還是逐漸向全國傳統體制收斂? 當前的大部分研究在實證對象的選擇上都是以中國整體作為樣本的,而對區域構成部分的發展不平衡以及隨之產生的結構性問題卻并未給予足夠的重視,這種做法實際上是將不同區域作為同質性個體進行加總,從而不可避免地忽略了增長過程中的結構性差異,對整體的分析難免忽略一些重要的細節,很容易產生合成謬誤問題,結果在全國整體層面提出的轉型策略傳達到地方就很難繼續貫徹下去,導致中國經濟轉型步履維艱。實際上不同區域的發展起點和發展程度存在很大差別,因此有必要在真實而具體的發展場景中有區別的看待不同區域的增長問題。鑒于此,我們選擇中國最早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試驗區——深圳、珠海、汕頭、廈門和海南五大傳統特區進行比較分析,通過考察不同經濟主體在差異化的發展場景中的增長差異,重新認識增長過程中最為重要的投入要素-勞動市場一體化的演變趨勢,以小見大,為中國未來經濟轉型提供新的認識,這也是本文的理論和實踐價值所在。
作為生產過程中關鍵的一種要素,勞動力市場在我國現代市場體系建設過程中意義重大,其運行效率是反映市場發育水平的重要標志。隨著勞動力市場競爭程度的提高,勞動力將獲得更加充分和自由的流動,從而為資源優化配置提供條件。由于要素之間的共生性,勞動力的優化配置將同時為盤活現有資本等其它要素創造可能。因而,提高勞動力市場的一體化程度是經濟良性發展的重要前提,而且隨著經濟發展和市場競爭程度的提高,不同勞動力市場上的工資水平也將逐漸趨同。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國勞動力市場一體化進程仍然任重而道遠,這種現象在經濟較為發達的特區同樣存在,加上勞動力市場一體化不單體現于區域之間,不同行業,不同所有制類型之間的勞動力市場分割現象都嚴重阻礙著特區經濟的持續增長,表明特區像我國大部分地區一樣存在非市場性因素影響勞動力市場一體化進程。事實上這種情形正是非均衡增長方式的必然結果③,盡管特區勞動力市場化程度較其它地區可能更高,在絕對意義上特區勞動力市場一體化也取得了較大進展,但不同經濟部門之間的相對收入差距卻不斷擴大。
(一)特區之間的勞動力一體化趨勢考察
特區以加工貿易為主的經濟發展方式需要投入大量廉價勞動力,因而特區剛成立時,類似深圳、珠海這樣的小漁村是不可能滿足這一要求的,勞動力的可得性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經濟活動的正常進行。根據表1,盡管深圳、珠海和廈門的初始勞動力資源數量遠遠小于汕頭和海南,但并沒有因此影響前者的增長績效。通過打破勞動力流動壁壘,前者迅速地吸引了大量富有開拓進取精神的內地人才,彌補了自身人口基數小的初始稟賦缺陷。就經濟增長率而言,前者也遠遠優于后者,特別是深圳,更加自由、寬松和充滿競爭的市場環境成為許多外來人才眼中的天堂。值得注意的是,更高的勞動要素增長率并不必然意味著勞動貢獻的相應增加,例如海南的勞動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并不比深圳低,汕頭的勞動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也并不遜色于廈門和珠海,但粗放和低效的人才使用方式最終還是無法引致更好的增長績效,也就更談不上對其它要素的促進或帶動作用。
從產業結構的角度看,幾個特區設立初期,第二產業的工資水平明顯高于第三產業,但隨著特區經濟快速增長,以金融、信息服務等行業為主的第三產業迅速發展,行業工資水平顯著上漲,從而吸引了更多的人才流入。深圳、廈門的第三產業整體工資水平很快便超越了第二產業,幾個特區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二、三產業平均工資比大致收斂到了08的水平,但隨后幾個特區卻呈現出發散趨勢。(1)深圳、珠海和汕頭的第二產業工資水平再度出現相對上漲現象。近年來,深圳和珠海的第二產業整體工資水平重新超過第三產業,汕頭的二、三產業工資水平比重基本持平。(2)廈門和海南的第二產業工資水平卻出現持續下降現象,這種趨勢在廈門表現得尤為明顯(圖1)。上述情形一方面反映了特區起飛時工業化帶動城市化、先進的生產性服務業隨后反哺工業化的發展特征,另一方面也揭示了特區之間的發散趨勢仍在繼續,非均衡增長方式仍在繼續,區域分割問題依然沒有得到有效解決。
從行業類型的角度看,幾個特區的演變趨勢較為一致,競爭行業與壟斷行業的平均工資比均呈現大幅下降。其中,深圳和廈門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的競爭行業工資水平還明顯高于壟斷行業,如今下降的卻最為嚴重,競爭性行業的平均工資水平甚至不到壟斷性行業的一半(見圖2)。從所有制類型的角度看,特區設立初期,平均主義的經濟特征尚未完全清除,加上大部分地區國有企業力量薄弱(深圳和珠海的國有企業比重甚至接近于0),且經營大多不善,因此在20世紀90年代之前,特區國有經濟類型的平均工資水平并不高于非國有經濟類型。然而隨著經濟發展到一定高度,特區國有經濟的平均工資水平迅速上漲,而非國有經濟類型的工資水平卻上漲緩慢,剔除價格水平后的實際工資水平甚至接近不變,反映了經濟發展成果并未被合理分享,而且這種分化局面愈演愈烈(見圖3),國有經濟類型的平均工資水平遠遠超過其它經濟類型。值得注意的是,經濟發展程度較低的海南和汕頭在該方面的表現卻遠好于另外三個特區,對比極其鮮明!這一點于是進一步說明了特區超高速經濟增長的非均衡特征,單純追求增長的確能將經濟推向一個個新的高度,但卻是以社會分化、犧牲其它階層利益為代價的,這種增長方式的可持續性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擔憂。
(二)各個特區內部的勞動力市場一體化趨勢考察
在整體的考察了五個特區之間勞動力市場一體化趨勢之后,為了更細致地討論和比較勞動力市場在各個特區的不同變化特征,我們進一步將經濟部門劃分為競爭性行業、壟斷性行業以及政府與公共服務部門,分別就各種類型部門進行測算(見圖4-圖8)。結果表明,就競爭性行業和壟斷性行業而言,深圳和廈門的變化趨勢最為明顯,競爭性行業的工資上漲水平明顯滯后于壟斷性行業,壟斷性行業的平均工資水平近年來達到競爭性行業的5倍左右;而珠海、汕頭和海南的變化趨勢就較為平穩,競爭性行業和壟斷性行業的工資上漲水平大致保持了同等幅度,競爭性部門的平均工資基本保持在壟斷性部門的60%左右。與此同時,各個特區的競爭性行業與政府和公共服務部門的工資差距則沒有那么大,深圳和廈門的競爭性行業工資水平大致相當于政府和公共服務部門的60%,珠海、汕頭和海南的這一比例則為80%左右。值得注意的是,政府與公共服務部門的工資水平始終與壟斷行業的工資保持同步,兩者在五個特區的相對變化程度都非常平穩——近年來政府與公共服務部門的工資水平一直保持在壟斷性行業工資水平的80%左右。這一點無疑表明了政府部門與壟斷行業高度一致的利益相關性,而我國絕大部分的大型壟斷企業又均為國有性質,特區也不例外,特區勞動力市場一體化的最主要障礙也正在于此。
四、結論與改革路徑
仰仗中國腹地豐富而廉價的勞動力資源優勢,特區通過內引外聯和加工貿易迅速實現了經濟起飛。與內地大多數地區相比,特區相對自由的市場經濟體制激活了勞動、資本和土地等要素的生產潛能,是時恰逢世界分工格局轉變,特區通過積極承接發達國家產業大轉移融入世界垂直分工體系,繼而成為世界的加工和制造中心。然而隨著特區經濟發展到一定高度以及國際環境的變化,生產過剩時代來臨,之前的非均衡增長方式越來越難以為繼,持續的增長要求不斷創造新的需求。當人們生活水平普遍達到一個新的高度時,這種新需求的滿足是傳統廉價勞動力所無法勝任的,此時對勞動力的要求從規模優勢轉變到素質優勢。提高勞動力素質一方面意味著更多的成本投入,同時也意味著生產效率的提高和價值創造的提升,伴隨發生的則是勞動工資的增加。收入水平提高又意味著消費數量的增加和消費層次的上升,從而對生產環節提出更高的要求。如此循環往復,經濟增長就作為一種內生的現象而持續發生,經濟和社會的良性發展得以實現。那么,如何保證人們主動而積極地提升人力資本水平,致力于創造更高、更新的價值?假如主動為社會創造價值并不能產生相應的回報,個人努力遠遠不如通過壟斷所得更多,分配價值較生產價值可以獲得更高的收益,那么人們也就不會努力地提高自身素質,創造價值的動力隨之消失,經濟便會逐漸停滯,社會整體也會僵化,甚至分化?;诖耍M管非均衡增長方式鑄造了特區曾經的輝煌,但該方式對經濟增長的邊際收益已開始遞減,加快實現勞動力市場一體化進程對于特區未來經濟和社會轉型至為關鍵。為此,下一步的改革宜著重解決好以下幾個問題:
(一)轉變增長策略,實現內涵式增長
特區過去的增長方式體現為一種以開放促改革,從宏觀到微觀,由上至下的非均衡發展模式,未來的轉型方向應是由內到外,由微觀到宏觀,先改善經濟運行效率再注重技術進步的增長方式。隨著特區經濟發展到一定高度以及外部市場環境的變化,繼續以往過度依賴要素投入的增長方式已經行不通。盡管中國腹地廣闊,區域發展也極不平衡,這使得特區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通過產業轉移和再調整進一步釋放增長動力的可能性,但特區的產業轉型越來越面臨空心化困境,傳統落后的產業轉移出去之后,新興高技術產業并沒有如設想中那樣蓬勃發展:一方面新興產業在國際市場上競爭力有限,另一方面也導致國內產業體系陷入低水平的惡性循環。一系列結構性問題限制我國經濟的持續增長和轉型,增長初期忽略的問題現在不得不回過頭來重新解決,而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和著力點仍然在于深化改革,重新激發改革活力,從根本上消除影響要素自由流動的制度性障礙,釋放新的制度紅利,在擴大開放領域的同時致力于提高企業微觀治理水平,從經濟基礎上提高人力資本水平和要素使用效率,在此前提下以企業為主導將更多資源配置到技術研發和產品創新環節,實現經濟增長的內生性轉型。
(二)提高區域一體化程度,促進資源的優化配置
特區存在深刻的區域分割現象,在全國層面這一問題毫無疑問將更為嚴重。盡管地方政府為增長而競爭的制度安排對于中國經濟增長極為重要,但當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時,資源的優化配置要求一體化程度更高的市場體系,這是實現高效、科學和內生經濟增長的必然要求,也是縮小區域差距,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值得注意的是,經濟內生增長和轉型并不意味著要素投入的減少,經濟持續增長依靠的是要素質量的提高、要素配置效率的改善以及內生性的技術進步,單純減少要素投入不但無法實現經濟轉型,反而可能惡化經濟增長。因此,對于我國傳統的經濟增長方式,我們需要反思的不是要素投入本身,而是要素使用效率。
(三)提高公共治理水平,實現政府科學決策
真實的發展情境中,經濟增長從來都離不開政府這一主體的參與,這就需要我國政府在制訂發展政策時更加注重維持經濟的開放性和市場的競爭性,在發揮經濟職能的基礎領域完善運行機制,從根本上改變政府與企業之間的關系,將經濟增長的主體賦予企業,在增長路徑和增長策略的選擇上將主導權交還企業,迫使企業在國內、國際市場展開更為公平而激烈的競爭,在嚴峻的市場競爭過程中逐漸成長壯大,發揮資源稟賦優勢,提高資源配置和使用效率,培育動態的競爭能力和適應能力,從而創造經濟持續增長的內生動力。深入而徹底的改革需要重視經濟運行的微觀基礎,通過改善公共治理和企業內部運行機制,從根本和基礎上增強國家競爭力。
注釋:
①在建立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過程中,產品市場一直以來得到了學術界最為廣泛而深入的關注,要素市場則是進一步深化經濟體制改革不得不重點研究的領域,而相對于資本要素,理論界對勞動要素市場的關注較少,就像人們在談論資源粗放使用時對土地、自然資源、資本等物質資本的指代遠甚于人力資本一樣。而事實上,勞動力,或者說人才是增長乃至一切問題的根源,要素的共生性也決定了不能脫離勞動要素來討論其它要素的作用。當經濟增長到一定高度時,勞動要素將不可避免地成為理論界分析的焦點,或者毋寧說經濟學理論將重新回歸到這一最重要的發展主體上來。
②在課題調研和走訪過程中,我們發現經濟特區各級政府以及部門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和明顯,已由省級之間、市、縣之間、區之間擴展到街道之間、社區之間,不斷深化的競爭壓力使得經濟發展成為政府官員共有信念的承諾變得可信。
③在漸進式改革和非均衡增長策略越來越得到認可的情況下,也有許多學者對這種增長方式提出另一種質疑,如Young(2000)指出中國的漸進式改革戰略在取得整體經濟成功的同時也導致了不同地區日益加劇的市場分割現象,并使得中國經濟增長如履刀鋒,Poncet(2002)為此提供了佐證。我國大部分地區經濟形態的同質化和經濟結構的同構化也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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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erience and Reform Path of Unbalanced Growth of China′s Special Economic
Zone——Based on Trends of Integration in the Labor Market
YAN Dong, JI Chao
(School of Economics, Shenzhen University, Shenzhen 518060, China)
Abstract:As a starting point of China′s reform and opening up policy, the SEZs′ economy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China′s overall economic system, so we could not analyze it as a homogenous regional economies. Unbalanced growing path has driven directly off the SEZs′ economy, and provided conditions for its integration into the global labor division system, allowing the SEZs′ modern free-market economic system walk in the forefront of the country. However, while the SEZs′ economic development has gone to a certain point, the local market economic system has gradually been deepening stagnation, and there have been signs of convergence to the national wide traditional system, which was confirmed by the changing trends of 32 years of labor market integration. Therefore, to achieve sustained economic growth and transformation in the future, SEZs need to eliminate the various elements of institutional barriers that affect market integration so as to achieve coordination and complementary development between different regions.
Key words:special economic zones; unbalanced economic growth; market economic system; integration of labor market
(責任編輯:張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