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勝
我的父親和母親讀完小學之后就沒能繼續上學了。不是書香門第,所以家里實在沒有什么書可以給我看。我14歲那年,鄰居老人隨女兒舉家遷到了重慶萬縣,把家里的老屋和自留地托付給我們。幾畝地、十多間屋、一大片橘林……于是,我家一夜之間成了“大戶人家”。
父親很負責地守護著別人的家產,每晚把母親留家里,自己則去鄰居家住。有時候,父親也把我叫上。寂寞的鄉村,空蕩蕩的十多間屋,實在是鍛煉一位少年膽量的良機。尤其到了半夜,老鼠在床下肆無忌憚地聚會,令人苦惱。父親說,不用怕,人在白天活動,晚上就該是老鼠的時間了。第二天早上,我鉆進床下,看到一個棕色箱子。像發現了寶藏,我費盡全力把箱子從床下移出來。當我喘著粗氣揭開箱蓋時,看到里面裝著滿滿的書。我小心翼翼翻著每一本書,輕輕拭去封面那些未名的雜物,蹲在地上看了一上午才離開。有一次,母親告訴我們,她在鄰居家看到了一條蟒蛇。從那以后,我每次都只能沖進那間屋,拿起幾本想看的書后又從屋里沖出來。
我家屋后是一片竹林。有一次,我從鄰居家拿了幾本與學業無關的書坐在竹林中,在那種幽靜的環境下看書現在來說也很愜意。村里一位擔糞的中年男人從竹林經過,看到我,他擦著汗水,笑嘻嘻地對我說:“看書有啥子用喲,多種幾塊地才是實在貨。”我面紅耳赤,有些心虛。心想:課外書對我來說確實是不務正業啊。
15歲那年,我中考失利了。父親找了幾次校長,給了我一個復讀的機會。從那時開始,我知道了讀書對我意味著什么,開始到處找書,如饑似渴。八十年代,鄰居走出過一名大學生,我想他們家肯定還有更多的書。我已經不滿足于那一箱書了,忘記空蕩、老鼠、蟒蛇這些令我恐懼的詞語,像一名闖入荒宅的小偷,在十多間屋子里搜尋。我甚至還在人家衣柜的棉絮堆里尋找。我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在一間堆著廢磚的屋里,我又發現了另外一個箱子。打開箱子,里面除了名著外,更多是學生的課外閱讀書籍。尤其那些作文范例的書讓我打開了視野,我相信我也可以寫好作文,我如獲至寶。后來,我寫的作文常常被老師當成范文讀給同學們聽。一年后,我因為語文的高分使總分比上一次多了120分而中考成功。
在市里念書時,看到一本關于故鄉的散文集,激起了我的思鄉情緒,也讓我開始思考故鄉和我這個個體之間的關系。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將去向何處……一連串的哲學問題讓人難以回答。后來,我覺得自己也應該寫點什么。于是,我用一本很薄的日記本模仿著該書寫了一些關于故鄉的文字。也正是這些文字,至今都令我視為至寶。那是我的“第一本書”,也許從那時起,寫一本真正意義上的書便在我心里埋下了種子。
參加工作后,我在麻將桌上聽朋友無意中說起了“圖書館”。當我聽說還有這么一個可以免費閱讀的地方時,我丟掉麻將就去找圖書館。我誠惶誠恐地踏進了閱覽室,發現竟然沒有人趕我走時,我就在那里閱讀了整整一個下午。我就這樣和圖書館結下了不解之緣。后來,當朋友進茶館時,我就進圖書館。當朋友從茶館滿載而歸時,我也從圖書館滿載而歸。
我還特別喜歡讀朋友寫的書。當你的朋友站在面前時,你和他在交流。當他的書擺在你面前時,你也是在和他進行交流。你可以在他的書中去尋找他的影子和學習他的思想。在書中和朋友產生共鳴,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以后,我的讀書記憶還會不斷刷新。讀書對我而言,已經成為一種生理需要,如同人類渴望呼吸一樣。如果不讀書,我就將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