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忠軒
(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近代贛商經商原因探析
曾忠軒
(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在傳統社會中,“士農工商”的階層排名使得商人處在社會低層,因此人們大都不愿經商,只有那些因為家境貧乏被逼無奈的人才會遠赴他鄉,選擇走上經商之路。然而貧困只是其經商的表面現象,其中還隱藏著許許多多其他的原由,值得我們去深思。本文就近代贛商經商之深層原因作了簡明概述。
近代;贛商;經商原因
在傳統社會中,“士農工商”的階層排名使得商人處在社會低層,人們大多在功名中追逐不止,即使不濟也寧愿在家安分種地,維持生計,只有那些被逼無奈的人才會選擇走上經商之路。不管是棄儒經商者,還是棄農經商者,有不少人都是因為家境貧乏的緣故,才會遠赴他鄉,成為行商坐賈。然而貧困只是其經商的表面現象,其中還隱藏著許許多多其他的原由,值得我們去深思。近代社會雖然與傳統社會有所不同,因種種原由被打上了時代的烙印,但仍舊保留著部分的傳統因素。在此就近代贛商經商之深層原因作一簡明概述。
天道有常亦無常。即使今天,在大自然面前,人們仍舊是無力的。而在科學技術還相對落后的近代中國,面對自然災害更是無可奈何,許多人在災害來臨之前只能選擇背井離鄉,希寄能尋得一條生路。根據前人研究所得,近代百年當中,江西發生干旱共5次,分別是1846、1856、1925、1928、1934年;洪澇災害共29次,平均每不到四年就有一次洪澇發生。[1]在自然災害發生之后,本就過著節衣縮食的勞苦大眾將要面臨的是如何生存的問題,在此窘境下,他們中有不少人走上了經商之路。豐城縣人吳卓勛,所在村莊村瀕臨贛江,水災連年,家境實為艱辛,所以卓勛才十歲出頭就跟隨他的長兄前往會昌謀生,而后他以會昌為基地,一直在商界打拼,據說建國前他的資產已達二十萬銀元,是當時會昌縣鼎鼎有名的大老板。[2]然而,除了旱澇之災,近代江西還有煌、螟、疫、風、地震等自然災害。星子縣人胡祖煥,小時候就因火災之故而輟學歸家,稍長即出外租種他人田地為生,民國五年(1916),出外十余年后的祖煥又回到村中,本想安定后謀求發展,但當他看到村中血吸蟲泛濫時,他不得不再一次選擇背井離鄉,舉家遷往縣郊,而后做起了白土生意,后來還在星子縣老城東大街開了“吉順”號商鋪。[3]今天,限于史料的緣故,已然無法統計近代贛商的所有人數,自然更無法去統計因天災之故而走入商海的具體人數,但從現有史料中,不難推測,因天災而被迫混跡商場的大有人在。
人禍,本意為人為的禍害,但是在此,筆者認為他應當有兩層含義:其一是人所帶來的禍害,比如戰爭;其二則是人所遭受的禍事,例如雙親早故。不管是古代社會還是近代社會,兩者中的任意一者都不是少見的,可以說是時有發生的。咸同年間,太平軍席卷半個中國,整個東南地區都陷入戰火之中,贛省一地更是此役的主戰場,百姓可謂深受戰火的荼毒,流離失所隨處可見。逢此大亂,平民百姓為求生存,有的投親奔友,有的躲入深山,奈何事過之后回到鄉里,見到的多是一片廢墟,生計堪憂。一部分人因此而步入商海,成了坐賈行商,有的后來也成了一方富人。在此略舉數例以作說明。
錫靄原名敏玉……公渾厚精明,遇事有特識。咸豐四年,寇亂(太平天國運動——引者注),棄儒就賈,開張袁郡十字街……累積多金,合郡稱好善。[4]
濟仁翁邱老先生……少年應童子試,卓卓有聲。旋遭世亂(太平天國運動——引者注),為家計所迫,遂棄筆硯而握牙籌。貿游汀杭數載,具端木之才,效計然之術,億則屢中。囊橐充余,家道小康焉。[5]
先元,職名葆乾,字殿芳……咸同年間,髪逆(太平軍——引者注)倡亂,竄入江省諸郡,騷擾無寧歲。敬仁公(先元父——引者注)恐流離失所,完卵難期,遂令君游歷川漢,以保全之。君雖客游異地,而精研計學,老成持重,暫然露頭角于商界中。[6]
上載數例都可以佐證戰爭導致部分人走上經商之路。在近代的百年歷史上,贛省一地儼然不止發生太平天國運動這一次戰爭。雖然無法具體的統計江西全省在近代究竟發生了多少次戰亂,但就在整個大的歷史背景下,就有北洋軍閥統治時期的二次革命,后來的以贛南為中心的五次反“圍剿”戰爭,這些戰爭都與贛省脫不了干系,后者更是以贛省為主戰場,歷時頗長。在此,對于戰爭的性質可不必討論,就戰爭本身而言,對當地平民怎樣都是一場災難,傷害是無法避免的。而后,一些商人因戰爭而破產,甚至丟掉性命,而另一些人則因此走入商途,此亦是無可厚非。
作為人禍的第二層含義,史料所載更是數不勝數?!笆选?、“失怙”等字眼在清末、民國江西地方志當中,時常都能看到,在此亦可不必再舉例詳述。從一些文史資料當中,也可以看到一些商人有此遭遇。九江商人陳靄亭[7],少年喪父,不得已而廢學就商,后來,他還因在九江商界頗具威望,被選為九江商會會長,說其為九江近代名商,毫不為過。此類案例,雖不能說比比皆是,但也確實為數不少。他們本來可以有一個美好的童年,但皆因家中突遭變故,只能以幼弱的身軀去承受那些本該成人才應當承擔的責任以及辛酸。然而不得不說的是,也正是因為他們有如此遭遇,才造就了他們的未來,讓他們擁有常人少有的堅韌的意志,以及吃苦耐勞的精神,使得他們在后來的商戰中可以穩操勝券,成為一代名商。
對于家族傳承與經商的關系,試先舉數例,再加詳究。
余族兄太學(全——引者注)質軒先生,宗才公第三子也……先生幼隨兄賈桃源,兄造茶為業。兄棄世,獨力經營,仍以余財分給弟侄……[8]
吳公諱夢龍,號雲從……父應臺,作商于浙省蘭溪縣,開設祥發炭行……公年十有四,隨父往蘭溪學商。商學成,東主甚契之,留襄號務,欲重用之。公乃決辭,不就,志在恢宏先緒,因返祥發炭行……[9]
公諱鴻恩,字鐘祥,菊圃其號也……公幼讀書,負才名,而不欲以科第試文章。故當鎮川公(菊圃祖父——引者注)賦閑桑梓,兩楚肆務悉委垂方公(菊圃父——引者注)經理,垂方公性純孝,眷戀親闈,不數月必歸省,往返跋涉,公乃奮然曰:“大丈夫負七尺軀,不能體志服勞,以生理累吾父,何以為人?何以為子?”乃請之,楚襲業,而父始克終……[10]
周汝輯,字龍川……精于擘劃,初習綢布,族人扶九封君器之,令充錢號經理,贏利達數十萬,既酬知,乃自辟蹊徑經營……[11]
公姓蔡,諱馨,號芳亭,江西南昌人……蔡氏于南昌為巨族,距市里許,丁齒繁多,均依阛阓為生計,無貲者輒游惰。公擇謹愿者詔之曰:“吾貸若貲,營什一之利,俾事畜有藉?!逼淙烁形?,聞風而起者,爭詣公求貸。公悉數如所求。后皆卓然成立……[12]
從上舉數例可以看出家族因素導致人們經商主要分為兩種,一為家,二為族。全質軒自幼隨兄經商于桃源;吳夢龍年未弱冠,就跟隨父親前往浙江做學徒,師滿后更是一心想壯大家業;余秋圃本為一富家子弟,衣食無憂,說他整日無所事事也不為過,后見父親甚是辛勞,竟驚人一言,替父分勞,獨自離家經營,肩負起家中重擔。這些都說明了,家庭的緣故可使人走入商途,而且常常是義無反顧。而作為家的更大的一個團體的族來說,同樣有著相同的作用,雖然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不太一樣的。近代吉安名商周扶九可謂是眾所皆知,他對族人亦多有幫助,周汝輯與其同宗,頗得其器重,最后也算是享譽吉安商界。南昌三江蔡芳亭,作為族中的長者兼富者,眼見族中有不少游手好閑之人,心有不忍,于是拿出部分家財以低息相貸,鼓勵他們出外經商賺錢,以改變窘狀。這并不是虛言,從其族眾別的商人行志中,可以找到相關佐證??偠灾?,不管是家還是族,在一定程度上皆可以讓部分人走上商途,但這并不一定單指古代社會,在近代社會乃至現代社會,族的概念以及作用雖然有所淡化,仍然是有一定作用的,而且是不能被抹去的。
近代中國可謂內憂外患,千倉百孔,不管是身在朝堂的政府大員,還是鄉野市民,對此皆有所感。隨著洋務運動的興起,維新思想的廣泛傳播,不少知識分子都將視野轉向工商,希望以此振興中華。辛亥大變革之后,興辦實業之風更是遍布大江南北,偉大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先生在辭去大總統一職后,就投身于實業,寄希望于以此救國,近代贛商之中亦不乏以此行事之人。贛縣商人劉景熙,本是光緒二十四年(1898)進士,授禮部主事,不久又外放到地方任知府之職,后以母親年邁為由,不肯赴任,而賦閑在家。景熙親身經歷了列強欺凌中國,心中悲憤異常,同時也深受維新思想的影響,于是賦閑在鄉的他一手興建家鄉教育,一手創辦實業,組建公司。光緒三十三年(1907),景熙還被推舉為江西商務總會總理,在任期間,他不但制定了江西商務總會簡章,提出了“以保護商業,擴充商務”為宗旨,還根據這一宗旨開展了一系列的活動。[13]
不管是天災、人禍還是家族傳承,作為經商緣由,都不是近代贛商所特有的,追述明清兩朝,皆不乏因此而步入商海之人。然作為實業救國一點,卻是近代贛商所獨有的。近代百年,常被看做是中國歷史上的屈辱史。在這百年中,國門一步步被列強用堅船利炮轟開,而后西方的思想、科技、資金等也隨著而來。在此歷史背景下,人們的傳統觀念遭受了巨大的沖擊,逐漸發生了不少轉變,“四民”觀念界限已然模糊,許多人也不再執著于功名利祿。清朝政府的衰敗,讓一些士人甚至認為“舉業”無用,上不能為國出力,下不能救貧養家。吉安商人戴遐臣,自幼承父庭訓,“志干青云,扶搖可達”[14],而后因親身經歷太平天國運動,心灰意冷,于是選擇棄儒從商。進入二十世紀后,科舉制度即遭廢除,讀書人遭此巨變,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另謀生路。此時,經商已不再是末途,因此不少士人走入商海。贛商之中亦不乏此例,雖限于資料有限,難以考證有多少人因此成為商人,但從有限的資料中,我們還是能找到相關例證。茲引一例,略作說明,以為結尾。
公(龍玉廷——引者注)聰穎異常,讀書無間寒暑,每漏盡更闌,手不釋卷,作文力戒浮夸,以放屢試前茅,但數奇未售。處過渡之時代,科舉遂停,又值先君辭塵,商務需人,乃棄儒就商,助兄貿易……[15]
[1]許海泉:《近代江西自然災害分析》,《江西師范大學學報》1993年第3期。
[2]參見《會昌文史資料》第一輯,第103-107頁。
[3]參見九江市政協委員會編《九江近代名商》,第235-240頁。
[4]民國二十七年《萬載義龍氏族譜》卷十,韶支時舉公玠世系,第一千零三二頁。
[5]《平西半橋邱氏族譜》卷一之《濟仁公行實志》。
[6]《蔡氏十二修族譜》卷十二《文行志·行略》,第一百五十一頁。
[7]參見九江市政協委員會編《九江近代名商》,第13-19頁。
[8]《全氏宗譜》卷十二《衡塘墓志》,第三十一至三十二頁。
[9]《吳氏宗譜》之卷八《傳》,夢龍公傳。
[10]《竹溪余氏族譜》之卷二《傳》。
[11]民國三十年《吉安縣志》卷三十九《人物志·貨殖》,第27頁a。
[12]《蔡氏十二修族譜》卷十二《文行志·傳》,第一百八十九至一百九十一頁。
[13]參見《江西近現代人物傳稿》第一輯,海南人民出版社,第185-187頁。
[14]《吉安縣河西坊廓鄉志》卷四(上)之《戴公遐臣傳》。
[15]民國二十七年《萬載義龍氏族譜》卷十五,第1568-156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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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64X(2015)10-0031-02
曾忠軒,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在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