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梁二平
從"瓦薩"號到"哥德堡"號
撰文/梁二平
從丹麥哥本哈根北部小鎮(zhèn)赫爾茲堡搭輪渡,不用出示護照就能登上開往瑞典的大船,20分鐘后船就靠上了瑞典一邊的碼頭,丹麥和瑞典就隔著厄勒海峽不足20千米這一點距離。瑞典,天高云低,地廣人稀,讓人想起瑞典人創(chuàng)作的那首《大大世界》(Big Big World),如果沒人反對,我寧愿將這首享譽全球的歌當(dāng)作瑞典國歌。因為后維京時代,瑞典曾擁有過一個以波羅的海為中心的“大大世界”。后來,這個海盜帝國的命運,像那兩艘裝滿了財富夢的大船(“瓦薩”號和“哥德堡”號)一樣,在最輝煌的時刻像中魔似地沉入了大海,恰似那個時代的一個隱喻。
今天來哥德堡的人,在市政廣場上仍能看到第一艘沉船的建造者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Gustaf II Adolf,1594~1632年),他以青銅的姿態(tài)站在高臺之上,氣宇軒昂地用右手指著大地,仿佛在說“這是我的土地!”這位“二世”確實開創(chuàng)了瑞典的黃金時代,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始皇帝”古斯塔夫一世的揭竿而起……
大約從12世紀開始,維京人漸漸放棄了他們的奧丁神,愛上了被征服者的宗教,開始用基督,用一神,來統(tǒng)一維京人的思想。這完全吻合了蠻族的文化傳統(tǒng):如羅馬人征服猶太人,并打擊基督教,最終,卻由君士坦丁皇帝帶頭改信了基督教;再如,北方蠻族日耳曼人,公元400多年時,他們推翻了羅馬帝國,隨后,全盤接受了羅馬人的基督教;而今,轉(zhuǎn)信基督的維京人,似乎一夜之間文明了,停止了海盜活動,開始熱心于建立民族國家:1100年前后,瑞典開始形成國家;1157年瑞典東擴兼并今天屬于芬蘭的土地;1397年瑞典與丹麥、挪威組成卡爾馬聯(lián)盟,北歐進入“三冠王”時代。這一時期的維京人,忽而“合縱”,忽而“連橫”。維京大貴族贊成聯(lián)盟,但大眾多為“民族主義”,反對聯(lián)盟。雖然,卡爾馬聯(lián)盟是平等的,但實際上瑞典人的權(quán)利得不到保障,矛盾像積雪一樣越積越厚。1521年瑞典貴族青年古斯塔夫·瓦薩,組織瑞典農(nóng)民率先起來反對聯(lián)盟,通過武裝抗爭,最終脫離了卡爾馬聯(lián)盟,并于1523年成為獨立的瑞典國,古斯塔夫·瓦薩成為瑞典第一任國王,即古斯塔夫一世。
如果說,古斯塔夫一世是尋求獨立的國王,那么古斯塔夫二世則是追求擴張的國王。阿道夫17歲時繼承王位成為“二世”之時,瑞典與丹麥、波蘭、俄羅斯三國都有矛盾。1613年瑞典與丹麥作戰(zhàn)失敗,被迫割地求和;1614年瑞典又與俄國打了3年,獲得芬蘭灣周圍的土地;1621年又發(fā)動歷時8年的對波蘭的戰(zhàn)爭,幾乎全部占領(lǐng)波羅的海沿岸;打仗與領(lǐng)土爭奪成為古斯塔夫二世執(zhí)政的主旋律,而軍備之首,是不斷地擴充海軍,不斷地造戰(zhàn)船。
斯德哥爾摩是阿爾弗雷德·諾貝爾的故鄉(xiāng),但那個頒發(fā)諾貝爾獎的古老王宮,沒什么好看的,北歐的宮殿與城堡都是從老歐洲照搬過來,沒有原創(chuàng)。真正的原創(chuàng)還是維京——到斯德哥爾摩不能不看的是那艘后維京時代的戰(zhàn)船杰作——瓦薩戰(zhàn)船。巧得很,我選擇考察瓦薩戰(zhàn)船的日子是8月10日,1628年的這一天,恰是瓦薩戰(zhàn)船下水的日子,它和后來的“泰坦尼克”號一樣在首航中沉沒了——這一天遂成它的祭日。
這個瑞典帝國的輝煌樣本,在海底一直呆到1961年才被整體打撈出水。經(jīng)過修復(fù),瓦薩戰(zhàn)船95%的原始殘骸得以保留,世界不僅擁有了第一艘17世紀的古船實物,還在修復(fù)過程中第一次擁有了17世紀古船的完整圖紙;而那從水中撈出的萬余件文物,則是我們了解17世紀海軍生活的最佳解碼。
瓦薩戰(zhàn)船博物館專為這艘沉船而建,作為380多年前建造的戰(zhàn)船,它實在是太大了。從第一斜桅算起船有69米長,12米寬,主桅52米高,雙層炮位,裝炮64門,排水量1210噸,5層甲板,船尾龍骨有6層樓高。展廳從船底一層一層展示,觀眾可以從船底一直參觀到船艉頂樓,在7樓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最華美的船艉雕刻,其頂部刻“GARS”,這些字母分別代表著“古斯塔夫·阿道夫、國王、瑞典”……
“王國的福祉,一靠上帝,二靠海軍”這是古斯塔夫·阿道夫當(dāng)上國王之后說的名言。靠著海軍,瑞典人保住了國土安全,封鎖了波蘭出海口,以增加自己的稅收。俄國仍然被封堵于大陸,沒能獲得出海口。但連年戰(zhàn)爭,海軍也損耗巨大,1625年,僅這一年瑞典就損失了10條戰(zhàn)艦。也正是這一年,奉國王古斯塔夫二世旨意,斯德哥爾摩船場請來了歐洲最專業(yè)的荷蘭造船技師,用1000棵橡樹開始建造最豪華也最昂貴的瓦薩戰(zhàn)船。
經(jīng)過3年的努力,1628年夏天瓦薩戰(zhàn)船終于造好,并以瑞典第一位國王古斯塔夫·瓦薩的名字命名。8月10日,風(fēng)和日麗, 瓦薩”號在國王碼頭舉行盛大首航儀式,然而,只張開10張帆中4張帆的“瓦薩”號,在駛離碼頭僅1000多米,即在一陣海風(fēng)吹襲下,船體傾斜,于一片尖叫聲中沉入海底。船上當(dāng)時有300多人,約50人沒能逃脫。更不幸的是,它是瑞典海軍這個月里損失的第3條戰(zhàn)船了。
令人遺憾的是,3年后,也就是1632年,攻打德意志的古斯塔夫二世,也像瓦薩戰(zhàn)艦一樣沉沒了。
消逝在38歲大好年華的古斯塔夫二世,沒能等到瑞典最輝煌的時刻,“三十年戰(zhàn)爭”在法國介入后,新教聯(lián)盟終于迎來了1648年的最后勝利。瑞典成為除了本土外,還擁有芬蘭、德意志北部沿海地區(qū)、芬蘭灣、里加灣的北歐大國。瑞典在波羅的海扎扎實實地風(fēng)光了100多年,直到與沙俄打的“北方戰(zhàn)爭(1700~1721年)”戰(zhàn)敗,瑞典的帝國地位漸漸被沙俄取代。
靠打劫發(fā)家的瑞典人,又開始老老實實地做海上貿(mào)易了。這一時期,一條后來也因沉沒而出了大名的商船反復(fù)出現(xiàn)在通往東方的航路上,它就是“哥德堡”號。1738年瑞典東印度公司為遠航中國,專門建造了武裝商船“哥德堡”號,它是這家公司38艘遠洋商船中第二大的船只,裝備有30門大炮。5年之內(nèi),它先后3次遠航廣州,成為瑞典的明星級商船。
1739年“哥德堡”號第1次來廣州;
1741年“哥德堡”號第2次來廣州;
1743年“哥德堡”號第3次來廣州。
1745年1月11日,第3次來廣州的“哥德堡”號從黃埔港啟程返國,船上裝載著大約700噸的中國物品,價值約合2.5億瑞典銀幣。8個月后,“哥德堡”號終于航行到“哥德堡”港,大約再航行900米,離開“哥德堡”30個月的船員們就可以上岸回家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哥德堡”號突然觸礁,這艘有19張帆的大船,像一個醉鬼一樣晃了幾下,就沉入海底。
人們趕緊打撈船上的貨物,從沉船中撈起30噸茶葉、80匹絲綢和大量瓷器,這些東西后來在市場上拍賣,所得不僅支付了哥德堡號東方之行的全部成本,而且,還獲利14%。這之后瑞典東印度公司又建造了一艘這樣的商船,但它又沉沒在南非。沉船像一個噩夢纏上了瑞典。
1813年,瑞典東印度公司沒趕上列強瓜分中國的鴉片戰(zhàn)爭就倒閉了,所以,中國人愿意把“哥德堡”號歸為“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平等貿(mào)易往來之列。
1993年,仿造“哥德堡”號商船工程上馬,瑞典國王卡爾16世成為這項工程的監(jiān)護人,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已成為皇家工程。重建“哥德堡”號花費約3億瑞典克朗,約合3億人民幣,幾乎就是造一艘木制的航母。經(jīng)過十年的精心打造,2003年6月6日瑞典國慶這一天,這艘使用18世紀工藝制造的58米長的“哥德堡”號新船順利下水。兩年后的2005年10月2日,“哥德堡”號仿古商船正式遠航中國,2006年7月18日順利停靠廣州南沙客運港,瑞典國王和王后同時到訪。一年后,“哥德堡”號順利回到它的出生地“哥德堡”市。不過,我這次到“哥德堡”,卻沒能見到它,也沒打聽到它現(xiàn)在的行蹤。我的筆墨再次轉(zhuǎn)回關(guān)于沉沒的隱喻,1745年的沉沒,實際上是一個帝國的沉沒。
現(xiàn)在說說,祖祖輩輩活動在北緯45度以北的維京人,為何會在1731~1813年以瑞典東印度公司的名義跑到回歸線上的廣州進行貿(mào)易?此時波羅的海已成了沙俄的主場,瑞典人不得不重拾他們曾經(jīng)看不起的海上貿(mào)易。
有一種贊美瑞典東印度公司的說法是,當(dāng)年該公司船隊曾132次遠航到廣州,一艘商船往來的貿(mào)易額,相當(dāng)于當(dāng)時瑞典全國一年的國民生產(chǎn)總值。它從反面證明,此時的瑞典經(jīng)濟是何等微不足道,瑞典從此走向衰退,從歐洲列強的名單上消失。
維京人的故事,后維京的時代,到此結(jié)束,世界又將重新布局。
(責(zé)編:沈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