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歲男孩失蹤之謎

唐靈超

新聞事件：2015年7月8日下午6時許，河南新鄉縣小冀鎮的5歲男孩王明涵在家門口離奇失蹤，急壞了一家人。消息傳出后，牽動了無數人的心，大家紛紛通過微信朋友圈等網絡平臺，尋找明涵的下落，并在網上實時更新消息。新鄉市警方也在第一時間立案，全力查找王明涵。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卻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2015年7月24日，在王明涵失蹤18天之后，這起轟動一時的事件最終水落石出。王明涵究竟是怎么失蹤的？本刊特約記者經過多方采訪，還原了事情發生的全部過程。

天塌了！5歲孩子離奇失蹤

2015年7月8日下午6點，天氣十分悶熱，家住河南新鄉縣小冀鎮郝村的許萬香正在洗澡，孫子王明涵在外面喊：“奶奶，我想出去玩會兒。”許萬香也沒多想，隨口說：“那你出去玩吧，別跑遠了，奶奶一會兒給你做好吃的。”

過了10多分鐘，許萬香洗完澡，出門卻沒看見明涵，她大喊了幾聲，沒人答應。她趕緊四處尋找，看到明涵穿的拖鞋還在墻角，心里頓時有些慌亂，小明涵鞋都沒穿，他能去哪兒呢？

許萬香今年58歲，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女人，老伴在外地打工，兒子王磊和兒媳張敏都在縣城上班，她在家里的主要任務就是照看孫子王明涵。然而，就這么一眨眼的工夫，孩子卻沒了蹤影，她頓時冒了一身冷汗。

許萬香趕緊四處尋找小明涵，在村子里大聲喊叫，又找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有明涵的蹤影。很快，小明涵失蹤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村子，熱心的村民也開始幫忙尋找，大家找遍了村里的每個角落，誰也沒有看見明涵。許萬香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給王磊和張敏打電話，讓他們趕快回來。

聽說兒子突然失蹤，王磊夫婦頓時心驚肉跳，匆忙騎著摩托車往回趕。在路上，張敏不停地哭著敦促丈夫：“快點，再快點！我一定要找到兒子！”王磊心里也很急，還是安慰妻子：“別太著急，兒子可能在外面玩呢，忘記回家了，說不定馬上就找到了。”

他們回到家后，看到家里已經聚集了很多村人，大家七嘴八舌，但結論只有一個，小明涵真的失蹤了！大家都覺得蹊蹺，前后不過十幾分鐘時間，小明涵就突然消失了，既然村里都找不到，八成是被人販子拐跑了。絕望之下，張敏幾乎語無倫次，王磊也是心顫腳軟，一家人心里充滿了不祥的預感。當下，有人把王明涵失蹤的消息發到網上，很快引發了極大的關注，也有人提供一些線索，卻沒有任何價值。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王明涵始終沒有半點消息。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夫妻倆就到新鄉縣公安局報了案。事件引起警方的極大關注，新鄉縣公安局立即成立了以刑警隊副隊長路振永為組長的專案組，全力以赴偵破此案。

郝村的村口有一個攝像頭，監控畫面完全覆蓋了郝村的出入車輛。路振永和民警們一起，開始排查所有車輛，有些車輛的車牌號并不能完全顯現，只好到下一個有攝像頭的路口繼續排查。同時，對所有村民進行詢問，從中查找蛛絲馬跡。幾天過去了，專案組做了大量的排查工作，案情依然沒有任何進展。大家傳言，小明涵是被一個40歲左右的神秘女人拐跑了。全村人心惶惶，不少人在接送孩子的三輪車上，都焊上了鐵籠。平時也都把孩子鎖到家里，不讓出門。

與此同時，王磊夫妻和親戚們一起，印了10萬份尋人啟事，在新鄉乃至鄭州等地散發。當地人的微信圈里幾乎都被王明涵失蹤的消息刷了屏，大家紛紛轉發并提供線索，每次有人打來電話，王磊和張敏都很激動，以為這次會有兒子的消息，然而每次都以失望告終。不少熱心網友還提供了一些孩子的照片，但經過王磊夫妻和警方辨認后，都不是明涵。

也有人懷疑，王明涵是不是跑去玩水，掉到村里的池塘了？專案組立馬組織人員，對村里的大小池塘進行打撈，王磊夫妻更是緊張得幾乎要窒息，他們祈禱能快點找到兒子，但又怕兒子被打撈出來成為事實。經過幾天努力，還是一無所獲。

5歲的王明涵到底去哪兒了？這成為縈繞在無數人心中的一個謎。警方在排除無數個線索后，網越收越小，最終許萬香的鄰居李月佳成為最大的嫌疑對象。

2015年7月25日，警方在掌握大量證據后，開始依法對李月佳進行傳喚。面對警方的詢問，李月佳開始一直抵賴，說不知道王明涵的下落。一直到了晚上11點，李月佳終于承認，是自己殺害了王明涵！

起初，王磊和家人根本不相信，一向慈眉善目的鄰居李月佳居然是殺害兒子的兇手。因為兩家關系很好，王明涵和李月佳的孫子王聰杰也經常一起玩，她怎么會是殺人兇手呢？

7月26日上午，王明涵的尸體在李月佳家的院子里被挖了出來。看到兒子可憐的樣子，王磊和家人頓感天崩地裂，當即昏倒在地。醒來后，張敏不住哭泣：“李月佳，你為什么要對我兒子下手？”王磊也號啕大哭：“我可憐的兒子，以后讓我們全家怎么活啊？”許萬香更是捶胸頓足，后悔不已。看到這可憐的一家人，現場所有人都禁不住嘆氣落淚。

那么，李月佳和王磊一家無冤無仇，甚至經常走動，怎么會對王明涵下手呢？

和睦相處，曾是令人羨慕的好鄰居

李月佳今年59歲，在新鄉市一家石油公司上班。李月佳的孫子王聰杰患有肌肉萎縮，智力也有點問題，全家人商量后，決定讓兒媳再生一個。李月佳退休后，主動提出一個人帶聰杰回老家生活，也落個清靜。就這樣，李月佳和許萬香成了鄰居。

說來也巧，許萬香比李月佳小一歲，她的孫子王明涵也比王聰杰小一歲。本來李月佳是國企職工，年輕時長相漂亮，一直心高氣傲，打心眼兒里看不起許萬香。但是如今風水輪流轉，王明涵聰明可愛，而自己的孫子明顯差了一截，李月佳總會多多少少覺得，自己在許萬香面前低人一等。但畢竟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王明涵又特別喜歡找王聰杰玩，表面上，她從不失禮，對明涵很客氣，經常拿出好吃的招待他，對許萬香也非常尊敬，一口一個大嫂叫著，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許萬香一家收入不算高，但日子過得和和美美。而李月佳家里雖然條件要好上一些，但因為這個孫子，她總覺得很憋屈，輸了面子。其實，她根本不想讓孫子和明涵玩，但小孩子的事兒又沒法擺到桌面上說，每次許萬香不在身邊時，她都偷偷地兇明涵。

時間長了，明涵一個人時再也不去找聰杰玩了。許萬香有些奇怪，還問過孫子：“寶寶，你為啥不去找聰杰哥哥玩了？”明涵撅著嘴說：“我才不去找他玩，她奶奶總是吵我！”這話被李月佳知道了，她笑著對許萬香解釋：“這兩個孩子，真是見不得離不得，每次在一起都會大聲吆喝，搞得我頭都大了，我只好說他們幾句，沒想到明涵這個小機靈鬼還會告狀，哈哈！”善良的許萬香怎么會想那么多，她還對李月佳說：“小孩子太調皮，該說就要說，嬌生慣養的孩子長大沒出息！”

王磊曾經提醒過母親，別總讓明涵和聰杰一起玩，畢竟兩個孩子是有差距的，而且李月佳看起來有些嫉妒明涵。許萬香卻說：“別想那么多，她孫子身體不好，心里有氣也是正常的。兩家離得這么近，就算是孩子鬧了矛盾，一會兒也就好了。她那么大個人，還能把孩子咋著。”

對于許萬香的大度和善良，李月佳心里也很感動，日久見人心，李月佳有時候還會把自己的化妝品送給許萬香。生活在農村的許萬香，幾乎沒用過化妝品，她也把李月佳當成好朋友，家里做好吃的，還會讓她和聰杰一起過來吃，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親近。只是兩個孩子之間的巨大差異，總會時不常地刺痛李月佳，她覺得有些難堪。2015年3月的一天，兩個孩子在門口玩，村里的一個主婦路過，指著王明涵說：“這孩子真是太可愛了，漂亮又聰明，簡直是個小天使，長大后不知道多少姑娘會纏著他呢！”又指著王聰杰說：“可憐的孩子，不知長大會是什么樣子。”正巧，李月佳準備出來叫孩子們吃飯，聽到這席話，冷冷地說：“你這么大個人，怎么說話呢？你咋知道我孫子長大沒有出息？”說得那個女人紅著臉，匆忙離去了。

當天晚上躺在床上，李月佳越想越生氣，干脆讓孫子以后別再去找王明涵玩了！可這么大的孩子，怎么明白大人的心思呢？王聰杰哭著跟奶奶說：“明涵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歡和他玩！”拗不過孫子，李月佳只好由著他，但每次見到王明涵，總是莫名其妙地生一肚子氣。李月佳覺得，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經常受到羞辱。

2015年6月底，兩個孩子都放了暑假。5歲的王明涵，已經長到了一米二五的個子，明顯比聰杰高出半頭，而且口齒伶俐，李月佳再想否認，心里也明白，兩個孩子的差距已經越來越大了。她心里很是苦悶，自己一輩子風光，無論到哪兒都是別人贊美的對象，如今因為孫子，竟然變得有些自卑。她多想努力把孫子教育好，卻沮喪地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努力，聰杰的腦子就是不開化。

這天，李月佳在教孫子學數學，她問：“聰聰，7+2等于幾？”王聰杰想了半天，卻回答不出來。一旁的王明涵跑過來說：“我知道，7+2等于9！”李月佳心里不爽，白了王明涵一眼：“又沒問你，你急啥？”看到李月佳兇巴巴的樣子，王明涵“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家。許萬香聽了有些生氣，但也不好意思指責鄰居，見到李月佳后，便善意提醒她：“如今孩子大了，也有自尊了，以后兩個孩子在一起玩得好好的，你還是盡量別說他吧！”李月佳自知理虧，很是尷尬，只好說：“嫂子，是我不對，我這幾天心情不好，不該說明涵。其實你也知道，明涵這么可愛，我對他比對聰杰還親呢！”但在心里，更是處處看王明涵不順眼。

因嫉生恨，5歲男孩死于鄰居奶奶之手

嫉妒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很難控制。每次見到明涵，李月佳的心里都煩躁不安，恨不得讓他永遠從自己眼中消失。

就在這時，一個消息成了壓垮李月佳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發前兩天的晚上，許萬香帶著孫子去李月佳家里串門，兩人聊了一會兒，許萬香告訴李月佳，明年準備把王明涵送到縣城里讀書，并問李月佳對孫子有什么想法。許萬香的一番好意，被李月佳誤解，以為她是在自己面前顯擺，嘴里敷衍了幾句，等許萬香走后，氣哼哼地說：“不就是有個孫子嗎？有啥了不起的，總有一天，我要和你們算總賬！”

從那以后，李月佳就在心里盤算，怎么才能讓明涵從自己的眼前永遠“消失”。7月8日下午，李月佳正在門口用搗好的芨芨草染指甲，許萬香說：“這天太熱了，真是要人命啊！”李月佳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故意說：“是啊，你趕快洗個澡吧，我剛洗過，涼快多了。”過了一會兒，李月佳聽王明涵在院子里對奶奶喊，要出去玩，就在門口攔住了明涵。她看四周沒人，笑著說：“明涵，你把鞋脫了，奶奶和你玩個有意思的游戲。”明涵哪里知道李月佳已經動了殺機，他乖乖地把鞋脫掉，李月佳立即把他抱回自家院子，關到一間小黑屋里。明涵嚇了一跳，大聲喊叫著：“奶奶，你這個游戲一點都不好玩，我要回家。”李月佳惡狠狠地說：“小兔崽子，既然到我家了，就要聽我的！”明涵哭著說：“我要回家，你再不讓我回去，我就告訴奶奶！”明涵的話，讓李月佳有些害怕，她索性上前，緊緊掐住明涵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你不是很聰明嗎？你奶奶不是愛顯擺嗎？今天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厲害！”一個5歲的孩子當然抵不過她的力氣，很快，明涵就沒了氣息。

李月佳把明涵的尸體藏在小屋里。不一會兒，就聽到許萬香在門口喊孫子，她心里有些害怕，趕緊用柴草把小明涵的尸體遮掩住，然后假惺惺地跑出來對許萬香說：“嫂子，你去洗澡后，我就回家做飯了，沒見過明涵啊，你到別處找找吧！”到了晚上，村里人也都行動了起來，四處幫忙找王明涵。看到自己闖了大禍，李月佳心里害怕了，連夜把明涵埋到自己家的院子里。

隨后幾天，王明涵失蹤的消息引爆了整個網絡，李月佳心里更是恐懼到了極點，幾乎天天做噩夢。幸好，大家都認為王明涵被人販子拐跑了，或者是掉到了村子的池塘里。她還特意去王明涵家里，安慰明涵的家人，故意在外面放出口風，說是明涵出事前，自己看到過一個40歲左右的婦女在村里晃悠，說不定就是個人販子，意圖干擾警方破案。

機關算盡的李月佳沒有想到，警方在外圍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后，把案子的偵破方向轉移到村里人，尤其是和明涵家來往比較多的熟人身上。警方通過詳細調查發現，李月佳雖然和明涵家沒有任何過節，但她年輕時就爭強好勝，在單位誰比她強，心里就極度不平衡。而且在警方的偵破過程中，李月佳顯得十分熱心，說話也很有條理。正是這種反常的心理素質，反而出賣了她。警方在前幾天，就把她鎖定為主要嫌疑人之一，只是為了掌握更確鑿的證據，才沒有驚動她。

案情大白后，王磊一家幾天不吃不喝，哭干了眼淚，無數次在夢中，聽到明涵銀鈴般的聲音喊著“媽媽，爸爸……”“然后撲到他們的懷抱。全村人都不敢相信，這個面善的女人竟然心如蛇蝎。在接受警方審訊時，李月佳終于清醒過來，淚流滿面地說：“都怪我心眼太小，對不起明涵和他的家人，也對不起我的孫子，我好后悔！”然而，迎接她的，必將是法律的制裁。

河南師范大學法學院教授張榮賢在評點此案時說，熟人犯罪案例并不在少數，現實中，許多人提防陌生人的侵害，而對熟人犯罪卻容易忽視。事實上，據權威部門統計，在近年發生的兒童遇害案中，熟人作案的概率高達6成以上。而在本案中，嫌疑人的孫子在身體和智力上和王明涵存在差異，導致其意識深處不平衡，從而引發悲劇的發生。在對兒童的監護中，除了教育孩子在面對陌生人要加強警惕之外，對熟人也要增加防范意識、責任意識。（除王明涵及其父親王磊、犯罪嫌疑人外均為化名。）

專家點評

謝際春 北京布谷鳥心理咨詢中心

李月佳犯罪背后的心理與幾個因素有關，首先是她的性格基礎，即一貫爭強好勝。有的人爭強是通過提高自己來實現，有的人則懷有強烈的嫉妒心，通過打擊甚至消滅別人而讓自己勝出—嫉妒是非常常見的犯罪心理。李月佳無法改變自己孫子的狀況，于是她走向了后一種。第二，與人的比較心有關，正所謂“人比人，氣死人”。比較之下有高低，人很容易產生不平衡的心理。第三，人的比較和嫉妒對象通常針對周圍的人，這也是熟人犯罪概率高的主要原因，乞丐不嫉妒億萬富翁，卻會怨恨身邊的乞丐。在不斷的相處中，小的怨恨會逐漸累積釀成惡毒。

從既往史看，不能說李月佳本性兇殘，可她居然能犯下滔天大罪，再次說明人性既復雜又脆弱不堪。作為普通人，隨時都要警醒、克制自己的嫉妒心、比較心和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