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旭東
“兩會”回望中國互利共贏外交方略“升級版”
文|張旭東
“兩會”期間及結束后,“一帶一路”和亞投行一直備受關注,尤其是隨著英、法、德、意等歐洲國家申請成為亞投行意向創始成員國,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如同一位歐洲學者所言:“‘兩會’是中國政治生活的大事,是中國最大規模的議事廳,是中國民眾發出的最強音。”在一個極為廣闊的言論平臺上,中國的政經時事被全世界集中關注和熱烈討論。中國外交作為熱點話題,不僅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被大篇幅論述,更在總理、外長以及其他相關各部委負責人的記者會上一再被發問,使得一年一度的“兩會”成為觀察中國外交動向絕佳的瞭望臺。以“兩會”為觀察坐標,人們可以掌握過往一年中國參政議政者如何為外交戰線的成績打分,洞悉中國當前重大國際戰略和外交政策的深邃意涵,更可以把脈中國政府未來一年互利共贏外交方略“升級版”的走勢。
仔細研讀201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并與2014年的報告進行對比,可以發現2015年報告中幾處明顯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同時也受到了輿論的廣泛關注。
首先,對外交往越來越重視“主場外交”。一年來,通過成功舉辦亞信峰會、APEC會議以及博鰲亞洲論壇等重大外交活動,中國積極貢獻各種理念和倡議,在地區多邊外交中實現了“雁行效應”,體現出中國更加積極地參與多邊外交機制的建立和國際規則的制定。“兩會”結束后不久,中國于2015年3月下旬舉行新一年度的博鰲亞洲論壇,繼續借助“主場外交”發揮戰略引領作用。“亞洲新未來:邁向命運共同體”的主題也極佳地契合了當前亞洲共同體建設的大趨勢。隨著中國積極籌劃紀念二戰勝利70周年系列活動,尤其是舉行大閱兵等儀式,勢必助推中國進一步提升國際影響力與號召力。
其次,外交方針逐步融入諸多新概念與思路。關于大國外交、周邊外交、同發展中國家外交和經濟外交的表述次序發生變化,凸顯戰略側重點的調整。在大國外交方面,首次明確提出構建“健康穩定的大國關系框架”,在周邊外交方面,《政府工作報告》明確寫入“打造周邊命運共同體”。歷年“兩會”中,中美、中俄、中日等重要的大國雙邊關系總會是國際媒體聚焦的熱點。隨著中美投資協定結束文本談判進入交換負面清單階段,以及2015年習近平主席將對美國展開國事訪問,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很有可能借此契機取得更大的發展。如同李克強總理所言,雙方要打破合作的天花板,努力構建好新型大國關系。對于中日兩國而言,在二戰勝利70周年這樣一個敏感的年份,經歷嚴重沖擊略有回暖的雙邊外交能否重新回到正常的發展軌道,主要取決于日本領導人能否秉持正確的歷史觀,在戰爭責任問題上有恰當的擔當。作為全面戰略伙伴的中俄兩國,2015年將在各領域的合作取得顯著進展,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雙方將正式簽署絲綢之路經濟帶合作協議并啟動對接。此外,在全面開工建設東線天然氣管道的同時,還將簽署西線天然氣的協議等一系列重要的合作文件。
再有,著重強調互聯互通等方面具體外交成就。此次《政府工作報告》著重強調了“一帶一路”建設,籌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簡稱亞投行)并設立絲路基金,彰顯這些重大倡議在對外戰略中的突出地位。亞投行是習近平主席在2013年10月訪問東南亞期間提出的倡議,2014年10月包括中國、新加坡和印度在內的21個意向創始成員國簽署了《籌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備忘錄》。目前,意向創始成員國已經增至46個,法定資本為1000億美元,2015年6月底之前將完成章程談判和簽署工作,以確保年底之前亞投行正式投入運作。“兩會”期間及結束后,“一帶一路”和亞投行一直備受關注,尤其是隨著英、法、德、意等歐洲國家申請成為亞投行意向創始成員國,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最后,闡明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將其明確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使得中國外交總體方略更加清晰而完整。在記者會上,王毅外長形象地用“朋友圈”越來越大,來形容中國堅持走“結伴而不結盟”的對外交往道路所取得的豐碩成果。這是對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最好的詮釋之一。在中國外交方針的總體論述下,“合作共贏”成為關鍵詞,連同“和平發展”一起,把握住這兩個要點,就能理順整個中國發展對外關系的總脈絡。
全面審視新一屆政府就職以來的兩屆“兩會”,可以發現中國的內政與外交之間的聯系愈發緊密。從《政府工作報告》的內容看,除了傳統上論述中國外交的部分以外,近兩次的報告都以相當大的篇幅闡述以高水平的對外開放來推動改革深化的內容,中國經濟外交從宏觀方略到微觀政策均在其中得以詳細論述和部署。構建開放型經濟體制,贏得國際競爭主動也成為中國的既定目標。與此同時,報告中在不同段落中闡述的關于節能減排、裝備制造、產業升級、經濟創新、海洋強國等內容,也都與外交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各部委與大會發言人的新聞發布會上,一些以往與外事領域交集很少的部門也開始面對涉及外交的提問,例如商務部、財政部、發改委、環保部、科技部,乃至工商總局等部委都曾面對海內外媒體關于跨國間合作等方面的發問。
在此次“兩會”期間,進一步高水平對外開放有三個方面的看點值得引起重視:
第一,協進式的區域發展戰略。首先,最突出的是“一帶一路”倡議。該倡議從外部來看涵蓋東亞、中亞、南亞、西亞、東南亞和中東歐等國家和地區,總人口約44億,經濟總量達到約2萬億美元,分別占全球的63%和29%。這項推動相關區域和平發展的大國方略,不僅是國際間合作共贏的宏大戰略構想,更將中國自身區域協調發展戰略融匯其中。《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把‘一帶一路’建設與區域開發開放結合起來,加強新亞歐大陸橋、陸海口岸支點建設。”互聯互通、大通關以及國際物流大通道的建設,將有力助推中國內陸沿邊口岸的開放。商務部長高虎城表示,“一帶一路”有利于中國形成陸海統籌、東西互濟的全方位對外開放新格局。中國的西南、西北、東北通過“一帶一路”建設,將會由腹地變為開放的前沿。其次,重點推進雙多邊自貿區建設。中國的自貿區擴展戰略為立足周邊、輻射“一帶一路”,構建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貿區網絡。目前中國已經與20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自貿協定,涵蓋了近30%的進出口貿易額。現階段正在重點推進同東盟的自貿區升級談判以及區域全面伙伴關系協定(RCEP)談判,這兩項談判對東亞經濟共同體的構建格外重要。與此同時,中日韓自貿區談判,中國同海合會、以色列的自貿區談判也在穩步推進中。通過在內部建立上海自貿區等可復制的高水平開放重點區域以及雙多邊自貿區建設,中國在全球經濟貿易體系中將扮演更為積極主動的角色。再次,投資、產業與服務的全球性升級。中國不僅將努力推動自身外貿轉型升級,更要進一步高效引進和優質利用外資,注重對外投資的效益與風險。目前,中國利用外資愈發注重質量效益和結構優化,服務業利用外資的比例已經超過55%。
第二,創新式的改革轉型舉措。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李克強總理提出的“創客”、“互聯網+”和“中國制造2025”等新概念成為網絡流行的熱門詞匯。這些中國經濟轉型改革的新航標,同樣也是國際合作的重點領域。以移動通信為例,隨著第四代移動通信技術(4G)愈發普及,互聯網金融與物聯網等快速發展,而包括華為在內的中國企業已經開始對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5G)的研發工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2015年世界移動通信大會期間,中國移動與日本和韓國的知名企業共同發布5G合作聯合聲明,三方的運營商將開展關鍵技術及系統驗證的合作,并與全球標準化組織合作以實現全球協調一致的頻譜規劃和統一的5G標準。另一個例子源自于中德在“工業4.0”領域的合作。有學者認為,中國制造業目前面臨著成本上升、傳統競爭優勢削弱的壓力,而美國和德國等西方國家正在采取一系列措施重振本國制造業,為此全球工業生產的組織方式和競爭規則將發生重大轉變。這促使中國提出“中國制造2025”規劃以及“互聯網+”等產業發展方向。這些新概念與德國的“工業4.0”,都在于將互聯網和信息通訊技術廣泛應用于制造業等領域,以大幅提升實體經濟的創新和生產力。近期在德國漢諾威舉行的通信和信息技術博覽會上,中德因為在相關領域起步早、投資大而被國際社會認為將引領全球未來新型工業的發展潮流,成為“工業4.0”時代的全球雙引擎。根據預測,到2022年物聯網創造的經濟價值將達到可觀的144萬億美元,中德之間的合作將為分享巨額商機打下堅實的基礎,中國的工業化進程也將借此實現彎道超車式的跨越性發展。
第三,攻堅式的國際責任擔當。這方面首當其沖的是中國環境污染的攻堅戰和節能減排的國際責任。眾所周知,中國作為一個發展中的大國,在實現現代化進程中必須同時兼顧發展與環保兩項艱巨的歷史使命,與此同時國際社會也面臨著共同的氣候變化挑戰。中國向霧霾宣戰,打響大氣污染、水源和土壤治理的攻堅戰,不僅是中國民眾的迫切需求,同時也是很多國家共同的期待。中國在堅定執行環保法以及《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等文件,下決心整治環境污染的同時,應同周邊國家開展相關合作,共享環境信息與技術,這將有力地提升污染治理的效果。新近履新的環保部長陳吉寧認為,中國積極參與眾多國際環保行動計劃和公約,中國政府在切實履行自身在全球環境保護方面的義務。更重要的是中國解決好自身的環境污染問題,就是對世界解決全球環境問題的最大貢獻。《中國應對氣候變化規劃(2014-2020年)》以及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設定的減排目標,表明了中國對國際社會的莊重承諾,中國政府務必要切實履行上述承諾,以回應全體民眾和國際社會的期待。
了解西方國際輿論的人,應該對所謂的“中國××論”的句式非常熟悉。如今,繼熱門的“中國威脅論”或“中國崩潰論”之后,似乎西方又熱衷討論起“中國挑戰論”來。這種論調認為:中國目前積極進取的外交戰略表明中國試圖挑戰現有的國際秩序,顛覆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體系,另行開辟一套適合中國居于主導地位的新(霸權)結構。該觀點還有兩個當下熱議的例證,即有著“中國馬歇爾計劃”之稱的“一帶一路”倡議,以及被視為挑戰世界銀行與亞洲開發銀行等現行多邊機構的亞投行。
客觀而論,中國確實希望改革目前的國際秩序,在歷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各界都對中國“倡導國際關系民主化,推動建設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新秩序”的表述耳熟能詳,但不是以破壞者的身份,而是以建設者的身份。如王毅外長所言,國際秩序自身需要與時俱進,中國對國際秩序和體系進行的改革不是推倒重來,也非另起爐灶,而是完善創新。而且,中國此舉是試圖維護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正當權益,并非為了一己私利而密謀顛覆國際秩序。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某些國家擔憂中國成為現有國際秩序的挑戰者,或許恰是因為自身有過這樣的舉動或做過類似的嘗試,因而自然地將中國也“對號入座”。正是因為“己所不欲”,才憂慮他人“為所欲為”。這樣的邏輯是典型的冷戰式思維,其政策延伸便是結盟對抗、武力干涉、沖突競爭式的地緣戰略,不僅不利于地區一體化和互利合作,更將對大國間的戰略穩定造成破壞。
中國提出的以“互利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實際上是國際政治生態的一次進化。要走出大國結盟對抗的歷史悲劇,要改變大小國家不平等的局面,要推進艱難的區域合作,就必須揚棄現有國際秩序中不合理的因素。如果有人對此“戀戀不舍”,依舊對中國不恰當地指手劃腳,那么喪失的將不僅是國際道義與合法性,更將在國際格局的未來演進中失去主動權。
中國按照自身的一貫原則與現實國情,提出在堅持不結盟原則的前提下廣交朋友,形成遍布全球的伙伴關系網絡,就是對結盟政治的一種創造性的替代方案。如今,中國已經同67個國家、5個國際組織結成了72對伙伴關系。有學者提出,結伴是“交朋友”思維,不針對第三方,不預設假想敵;而結盟恰是“找敵人”思維,以假想敵的存在為結盟的前提。
至于有人將“一帶一路”與歷史上的“馬歇爾計劃”相比擬,認為中國試圖利用拉緊周邊經濟紐帶的方式謀求地緣政治利益,那么只能說這是對“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古老絲路精神的不尊重,更是對現有“一帶一路”合作的嚴重曲解。“一帶一路”不是單方面的援助計劃,更不是為了針對某些預設敵國而進行的結盟紓困。“一帶一路”奉行的原則是“三共”:共商、共建、共享,而且堅持平等協商,尊重各國的自主選擇。這一戰略倡議的主觀預期,是將中國發展的經驗與資源和未來發展機遇與沿線廣大國家相互分享,把多年來懸而未決的各種停留在紙面上的倡議真正落到實處。在實際建設中,還將注重各方的舒適度,側重與各國的發展戰略相互對接,保持透明與開放。可以說,上述所有特征均與“馬歇爾計劃”具有顯著的區別。總之,“一帶一路”仍然秉承著中國一貫堅持的“合作發展、互利共贏”的理念。
“一帶一路”倡議所涉及的互聯互通項目需要大量的資金。據估計,2010年至2020年間,亞洲各經濟體的基礎設施建設如果欲達到世界平均水平,將會有多達8萬億美元的資金需求量,而區域性基礎設施建設還將另需3000億美元。這遠超世界銀行與亞洲開發銀行的資金能力,因此中國主張成立亞投行并設立絲路基金。如果說地理上的不相連使得西方有些國家可以對“一帶一路”冷眼旁觀,那么金融投資領域實實在在的機遇與利益則迫使其不得不做出抉擇。在亞投行意向創始成員國資格確認截止期即將來臨之際,西方國家內部發生分化,有相當多的歐盟國家在反復權衡利弊之后做出了理性選擇。這也被一些西方媒體解讀成中國試圖利用亞投行取代日本主導的亞洲開發銀行甚至世界銀行的地位。
曾經有一種中國藥品的宣傳語是:“不看廣告看療效”。這句話似乎同樣適用于回應國際社會對亞投行的關切。亞投行與現有多邊開發銀行是否構成競爭,中國是否會削弱對世界銀行和亞洲開發銀行的支持,開放與包容的特性將會給亞投行造成怎樣的影響,亞投行將采取怎樣的措施保障高標準和透明度需求,以及尚在猶豫徘徊的某些國家錯失成為創始會員國之后將蒙受怎樣的損失等等這些疑問,都將在未來的實踐中得到清晰的答案。中國無需為亞投行做過多的宣傳,其正式成立前已有如此的號召力和吸引力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前不久去世的著名國際戰略家、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在1981年前曾有這樣的論述:“東亞和東南亞的所有人民在和平、經濟發展和繁榮方面,都有著光明的前景。如果我們要迎頭趕上工業國家,我們就必須在思想意識形態上摒棄我們的偏見。必須把我們的精力集中在人民的福利上,不要把時間和資源浪費在對付宣傳和顛覆等方面。”15年后,他在一次國際研討會上對中國所引領的東亞與西方世界的互動給出了自己的解讀:“中國和東亞其他地區的增長將為西方提供機會,經濟上和戰略上都會取得更好的全球平衡。中國和東亞的復興將給全世界注入活力。西方和亞洲的文明將以不同的力量在許多領域產生協同作用。中國需要吸取美國、歐洲和日本的精華,以便提高科技能力。與這些國家發展相互關系將給中國的文明注入活力。反過來,中國也會向西方注入新的能量與活力。當我看到21世紀的亞洲和世界時,我對是否能實現平衡感到樂觀。”
20年后的今天,中國正在以“互利共贏”的外交方略全面推進與包括西方在內的國際社會的關系,人們有理由對更加優質的全球平衡感到更加樂觀。
張旭東 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系博士研究生、中美關系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