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三弄

修紅宇

●《泉水叮咚響》

貝多芬說：我情愿寫10000個音符，也不愿寫一個字母。

●弗朗茨·李斯特，著名的匈牙利作曲家、鋼琴家、指揮家，偉大的浪漫主義大師，“鋼琴之王”的美稱。

●霍洛維茨只彈過李斯特少數幾首曲子，其中包括了“泉水邊”，還錄了2次音。●阿吉太組合 ，中國原生態音樂倡導者

而我，情愿用10000個字，去換貝多芬的一個音符。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稀罕。

有什么辦法？在偉大的藝術與它謙卑的粉絲之間，就存在著這種不平等。

但我依舊虔誠地朝拜著，并且相信：每寫下10000個字，就與音樂圣殿的距離又近了一個音符……

蹲在石塊上，我靜聽泉水流動的聲音：“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

不遠處，游客們正忙著舉起相機定格鳳凰山的美景，或支起自拍桿定格美景中的自己，少有人留意這山泉，更別提去“倚石聽流泉”了。

而我被泉水深深地吸引去了。從家出發，開車到鳳凰山森林公園，需要大半天的時間，原本又暈車又難受的我，自初見那泉水起，便來了精神，好像隔空啜飲了那清冽甘甜的泉水，心登時清爽了，連眼睛也被泉水潤亮了。

清人張潮所言極是：“花不可以無蝶，山不可以無泉”，鳳凰山真美呀！可如果沒有了那泉，鳳凰山會丟失一半的美。

一路上山，泉水一路跟隨。雖然“凡聲皆宜遠聽”，但我總想離泉水近些，再近些，甚至想掬一捧山泉在耳畔，細聽它的私語。

泉水的聲音，因山勢起伏而略有不同：山腳下的泉水，“清流漫石泠泠細”，它流過時發出宛如手指輕撥琴弦奏出的清音;及至山石險峻處，泉水宛轉激回，飛涌而下，聲震鳳凰山——若用我最心愛的紅樓人物作比，這兩種泉流聲，前者是林黛玉的嬌喘微微，后者是史湘云的疏朗憨笑，各具特色，皆有情趣。

臺灣的媒體人范欽慧，因為無法忍受城市的噪音，30歲那年辭職自費成立了廣播節目《自然筆記》。一雙登山鞋、一個錄音機，范欽慧走進山林、大海，收集大自然的聲音。有一次為了錄一個瀑布飛濺的大合聲，她不小心從半山腰滾到了山底，開著的錄音機記錄下了她的驚叫、大笑，還有山谷的回音。

當了媽媽之后，范欽慧帶著嗷嗷待哺的女兒走進山林。在山野里，女兒捕捉到了遠處的泉水叮咚，小手指著聲音的來源，范欽慧背著她去看，她足足看了五分鐘……在山林里，孩子的午睡那么香甜，自然界的聲音是最好的催眠曲。

被稱為“環境教育工作者”的范欽慧認為：萬籟有聲，隔絕城市的噪音后，只需細心傾聽，心靈會有不同的感受。

不僅細心傾聽了，我還用手機將泉水的聲音錄下來，準備帶回家，因為它是最好的催眠曲，因為它是大自然珍貴的饋贈。

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少有機會親近泉水，傾聽它自然流動的聲音，我們聽到的，多是被制作成“作品”的泉水：

李斯特創作的鋼琴曲《在泉水邊》，用活潑的音型模仿泉水的噴涌，在晶瑩剔透的音響中，我們仿佛看到陽光下閃爍著光芒飛濺的水珠，正如李斯特所引用的席勒的詩句所描繪的那樣——“年輕的自然之神/在清涼的潺潺細語中/開始它的戲耍”。

與鋼琴同宗的揚琴，也能繪聲繪色地講述泉水的美：它“慢奏時，音色如叮咚的山泉，快奏時，音色又如潺潺流水”。揚琴獨奏曲《幸福泉》，共鳴箱宛如山谷，滑撥琴弦讓泉生山間，從容愜意，幸福長流。

而馬頭琴獨奏曲《清涼的泉水》，雖然沒有奏出泉水的音質，但卻賦予它一腔幽咽：寂寞地流淌，泉水并不總是那么歡暢，離開家鄉越遠，思念就越深……

樂曲中的泉水，宛如演奏家，手指便是它的歌喉。可從很小起，我就認為泉水是歌唱家，會唱好聽的歌，莫非是那些歌唱泉水的歌，與泉水的吟唱交織在一起時，洇沌了我的記憶？

當馬金星作詞、呂遠作曲的《泉水叮咚響》傳遍大街小巷時，我唱著歌，在腦海中展開對泉水的想象：跳下山崗、走過草地的泉水，像一面小鼓，叮咚叮咚，在山野間且行且敲奏;而唱著歌兒、彈著琴弦的泉水，又化身為流浪歌手，背著歌囊去浪跡天涯……

聽過李谷一演唱的《邊疆的泉水清又純》之后，流淌在我腦海中的泉水似乎長大了一些，“清清泉水流不盡，聲聲贊歌唱親人”，原來泉水不是自顧自玩耍嬉戲的，它還與邊防軍一起保衛著邊疆，它是軍中百靈，清清的泉水日夜吟唱著深深的軍民魚水情。

●《邊疆泉水清又純》是故事片《黑三角》插曲。歌曲曾獲1980年“聽眾喜愛的廣播歌曲”獎。●斯琴格日樂，在蒙語里是“智慧之光”的意思，她有著一種質樸天成的靈氣●《山泉》是斯琴格日樂2012年推出的第四張專輯主打歌

如果歌唱泉水的歌，能加入泉水流淌的聲音，可太好了。你的歌喉再清，清得過泉水嗎？即使從尊重原創的角度出發，也該讓泉水亮一亮原生態的歌喉：阿魯阿卓的《泉水吟》做到了，這首歌在前奏部分加入泉水的淙淙聲，與古琴彈奏出的旋律交織在一起，人未吟而聲先吟。

若泉水要選一位“歌聲代言人”，選斯琴格日樂吧。

鮑爾吉·原野曾說“歌手是大自然的模仿者”，格日樂則逼真地模仿了“在那高山腳下，像云霧一樣點綴著，涼爽清澈的泉水”（《山泉》），她的歌聲清如泉水。

《山泉》是斯琴格日樂首次嘗試用蒙文創作歌詞，“草原上的一切用蒙古語才能說清楚說親切說得如在眼前”，盡管蒙語的《山泉》一句歌詞也聽不懂，但仍聽得懂她所歌唱的——草原的遼闊與悠遠，草原人的珍惜與柔情。

“編這首歌的時候，想要一個特別空靈的感覺，”在參加《中華好民歌》節目時，斯琴格日樂談起了這首歌的創作：“融合了很多個聲部，蘇格蘭風情，印度的西塔琴，然后還有馬頭琴，把多民族的感覺融合在一起”。

然而身邊的朋友們都勸格日樂不要走一條不會火的路，但她堅持自己之所選。在那期《中華好民歌》節目中，“阿吉太”組合翻唱了《山泉》，這讓格日樂十分意外，她沒想到會有年輕人喜歡這首歌，同時也感到十分欣慰，因為這讓她“靜下心來做好音樂”這件事，變得有意義。

“在輪回的四季中/像凌波一樣閃閃發光/涼爽清澈的泉水”，好音樂會讓人心變得濕漉漉，好像有一股泉水從內心涌出，那么清涼，那么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