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
導語:烏鎮是一場夢。去過一次,就烙印了夢的痕跡,那夢里,有戲劇,有熱情,有色彩斑斕,有美食飄香,有小橋流水,更有祝酒歸鄉。景區的出入口就像守衛著純真夢想的護衛,進則淳,出則世。在這樣的地方,舉辦戲劇節是一種知遇,更是一種幸運。第三年的烏鎮戲劇節,有個兼具陽剛與孕育的名字——“承”。
戲劇魅影 百轉千回(2P)
來到戲劇節,逛吃偶遇之外,看戲是重頭戲。有人說,在烏鎮,每個觀眾都是演員,都在趕場看戲,與真正的表演者一起擠在擁擠的人潮中,眼花繚亂地吸納著烏鎮戲劇節的養分。想要在短短的10天里,看完20臺國內外頂尖劇目,73場演出,幾乎不可能,所以在烏鎮隨處可見拿著節目單左奔右突的年輕人,他們背著專業相機,在狹長的石板路上匆忙略過,盡管擁擠,但彼此相敬如賓。在烏鎮,無論是橋,是路,都走得陌生又熟悉,繾綣而曖昧,就像那里浮瀾橋的名字一樣,是漂浮的霓虹瀾影。其中的劇場,就是瀾影中的光源,營造著許多的夢境。它們大都擁有古香的名字:國樂劇院、秀水廊劇園、蚌灣劇場、詩田廣場、水劇場等,所有的劇場都為戲劇節的到來騰空了自己蓄滿了能量。
今年的烏鎮戲劇節,引用“承”字為主題,在藝術總監孟京輝的眼中,這種“承”是戲劇之河的承襲流轉。最開始是古希臘《奧德賽》,然后莫里哀《吝嗇鬼》,再是契訶夫《櫻桃園的肖像》,以至之后種種,邀戲時既要選擇品質好的,又要獨特多面,視覺的、肢體的、當代先鋒的,感情豐富的,既有大氣磅礴歷史深厚,也有直擊人心直面現實。在今年的特邀劇目中,我們能看到多種戲劇藝術的嘗試,在青年競演中,我們又管中窺豹般看到了未來戲劇的希望。
戲劇的“貪婪”(圖)
《尼伯龍根的指環》
導演:安圖·羅梅羅·努恩斯
德國塔利亞劇院
這部賴聲川、田沁鑫、黃磊等多位戲劇界大咖非常期待的作品,從演出之處就備受關注,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它的時長——450分鐘。在碎片化娛樂盛行的當下,一部戲劇要看7個半小時,無異于一種藝術的“貪婪”,對觀眾來說確是不小的挑戰,不過,和本劇改編的對象,一部演出時長達16小時的歌劇相比,這已經稱得上大刀闊斧地“割肉”了。導演安圖·羅梅羅·努恩斯也表示,在歌劇的基礎上并沒有太考慮時長,而是根據自己的創作靈感藝術地展示這個龐大而深刻的故事。
《尼伯龍根的指環》源自于中世紀的傳說,講述羞辱與復仇帶給人類的痛苦。演員在舞臺上活力四射,整部戲劇充滿力量和質感,《德國明鏡周刊》曾這樣評價它:“導演一方面以充滿諷刺的手法運用戲劇機器的幻象,另一方面又以極其嚴肅的態度探尋劇中最黑暗的激情。
喜劇之傷(圖)
《兩只狗的生活意見》(圖)
導演:孟京輝
中國國家話劇院
“我們過著簡單的生活,我們有一切我們想要的,湛藍的天空,碧綠的波浪,在那黃色潛水艇里?!?/p>
在“兩只狗”的最后,當演員唱起這首甲殼蟲的經典歌曲《Yellow Submarine》時,真有種老淚縱橫之感,明明是笑得如此放肆的一部劇,卻非讓每一個在生活的泥潭中掙扎的人們感到共鳴而憂傷。通俗的語言、與時俱進的段子,和普通人相同的遭遇,都喜劇化地重現在舞臺上,沒有刻意的煽情,卻直擊人心。在偌大的水劇場,夜晚的風吹得人陣陣發涼,但極少人離場,大家坐在石階的墊子上,就這樣一大場子觀眾,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看著舞臺上的兩個人,聽著奔放的現場搖滾樂,笑得前仰后俯。大嬸們因為臺上兄弟倆滑稽的話語和動作而招惹得笑聲嚯嚯,年輕人們被時不時的臺詞和歌聲所打動,“兩只狗”離開家鄉進入城市,他們尋找幸福和理想,但四處碰壁屢屢受挫,遍體鱗傷。但兄弟倆的感情是這個殘酷的世界里最溫暖的存在,他們互相扶持始終樂觀面對生活,越是調侃卻越是無奈。臺上的兩個演員全程hold住整場,又唱又跳,跌跌撞撞,說話時機靈,唱歌時深情,著實厲害。不過,就像是徐崢所說:那兩只狗不光會卷走你們的笑聲、眼淚、掌聲,甚至可能是手機、照相機、礦泉水還有人民幣。
拔掉歷史的刺(圖)
《孤兒》
導演:黃俊達
綠葉劇團(中國香港)
在中國,“趙氏孤兒”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故事,影視劇里,人性光輝的程嬰用自己孩子的死換來趙氏孤兒的活,由此也被不少人認為是中國最偉大的悲劇。實際上,它不僅在中國家喻戶曉,更是第一部被翻譯成歐洲語言的中國戲劇。此次來到烏鎮的《孤兒》導演黃俊達,就是在法國留學期間,用自己學的西方表演系統,把趙氏孤兒演繹出來。在歐洲第一次演出時,他運用的是京劇版本,在那個版本里,程嬰把自己的小孩殺死去救趙家,可是當黃俊達了解到《史記》和《左傳》中對這個故事的不同記載后,就有了新的想法,他想要還原不同的《趙氏孤兒》?!疤嫠赖暮⒆硬皇浅虌氲摹?、“莊姬其實是為情人屠滅全家”,越來越多的聲音出現,歷史的真相也變成了多面鏡,難以捉摸。但對于黃俊達而言,盡可能多地呈現不同的聲音,就是一步步接近真實。
在烏鎮的詩田廣場上,前60分鐘觀眾看到了一個熟知的歷史,只不過用肢體表達出來,像音樂一般有節奏有變化給人直觀的感受。但后10分鐘畫風突變,對抗反叛在演員之間上演,甚至有人被趕出了劇場后圍場跑,敲擊著墻而吶喊,更有演員集體脫衣的勁爆環節。黃俊達說,這個結尾是在充滿靈氣的烏鎮,在對現代的思考之下的新呈現,敲墻的部分是為了叫醒大家“醒一醒,聽聽其他的版本”。于是,我們看到了一部具有喚醒功能的肢體戲劇,它以古老的故事表達現代的思維,歷史總被浮云遮蔽,真相又何嘗不是,我們總是習慣先入為主,卻難以拔出內心固執偏見的刺。這樣想來,《孤兒》也是在講“歷史”的孤兒,“真相”的遺腹子,撫育這“孤兒”長大,又何嘗不是我們所有人的責任。
許我向你看
《曾經未曾》
第三屆烏鎮戲劇節小鎮獎最佳戲劇獎
一個吻,一個圓圈,一盞燈,是今年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環節的指定道具,再加上母子倆,三盞燈,一個故事,就是《曾經未曾》的舞臺,和其他許多先鋒作品不同,它講述的是一個溫暖的故事,平實的語言中透露至深的親情,淡然卻揪心。講述的手法也帶有迷離的意味,開往北極的班機上,陌生的兩個人互相安慰轉換角色,一個是失去母親的兒子,一個是失去兒子的母親,兩人仿佛電影敘事般,以語言還原故事的力量,以情感訴說真實的人生。失去和永恒,愛和希望,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評委史航這樣形容它:“這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卻依然保持著剛剛誕生時的生命溫度,很柔和,但不缺乏力量?!钡拇_,在導演洪千涵帶領的5人組合中,他們年輕、熱情、真誠,充滿柔軟的堅韌,在極短的時間內排練、改戲,講求細節,甚至在兩天內寫出了一首臺語歌《思念的話》,在青年競演時,整場戲的節奏和韻味,代表子宮和海洋的燈光,還有母親最后的獨白,都讓所有人為之動容,就像劇名一樣,曾經未曾,離去亦非離,溫暖的質感中透著點點的哲思和情深。
對話小鎮大家(1-2P)
孟京輝:烏鎮是藝術工作者的天堂
作為今年烏鎮戲劇節的藝術總監,孟京輝在烏鎮的日子似乎過得更規律,每天1點半準時入睡,早上起來游泳,很是愜意,在他看來,烏鎮有種特別的美學,那就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待客之道在這里體現得特別好,“你到我這里來都是朋友,也不計較,跟烏鎮當地的工作人員配合得很融洽,沒有小地方的卑微,也沒有傲慢,都沒有,太好了,我很舒服,藝術工作者在這里都像在天堂,還可以有些小小的任性?!泵暇┹x說,在外面,現在年輕的創作者受到誘惑和當代信息的騷擾比以往更多,“你看電影界以前風光的人,現在都用票房說話,現在戲劇一方面還可以玩,票房也沒有掉下來。所以這些年我們的戲劇美學還是在成長,戲劇美學現在來看至少還能延展10年,這10年,你做嚴肅話劇還有飯吃。但十年以后,不保證,這10年,我們做戲劇要風生水起,要做出一個時代,否則要完蛋。”讓孟導振奮的是,和電影相比,戲劇觀眾在穩定地增長,戲劇教育和戲劇節在互相地促進,劇場也在逐漸地完善,雖然不能隨意遵從個人意愿,但戲劇創作還是有足夠的空間和前景。
“為什么烏鎮戲劇節得到那么多關注,這是一個集體,到這來了無論是評委會、發起人,大家都還有一個愿望,就是讓中國戲劇能依我們年輕時候對它淳樸的概念發展,什么事都不得不這樣就可怕了,電影多可怕,每天電影院都以4.5個屏幕在增長,咱戲劇10年我們還有飯吃的,嚴肅的東西還是有飯吃的,因為它是我們自己醞釀出來的,不是被什么東西吹起來的?!迸c此同時,孟京輝還提到了“人和”:“陳向宏的胸懷,黃磊的事無巨細、熱情,賴老師(賴聲川)的儒雅和寬容,我的激蕩和憤怒,簡直是太好了,絕配?!?/p>
孟京輝坦言,每個戲劇節都有特色,烏鎮除了山光水色,吞吐能力,街上走著的美麗人群,所有人都組成了風景,“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環節就是青年競演,我們為什么要設獎,你說能培養多少人才,是一個偽命題,但是我們說培養整個未來的希望是一個真命題,也讓大家來關注這個青年,我們未來的希望?!痹谒磥恚F在的中國越來越有自信,這種自信并不是文化上的自信,而是人類文化的自信,“你自己在人類文化上是什么地位,你說的話是不是人話,這個特別重要,現在中國戲劇也好,中國文化也好,你多說點人話,慢慢地就形成了這種集體中華民族崛起的自信,這才是真正的崛起。”
周黎明:先鋒比傳統更難做
周黎明,連續三屆擔任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單元的評委,在他看來,青年競演一年比一年進步很多,可以看到非常棒的作品,“我從來不打聽這個班子是誰,是專業的還是業余的,對我來講很純粹,完全是看作品本身,所以我覺得給年輕人這么一個平臺是很好的?!边@讓他想起了之前在溫州所做的“戲劇欣賞”講座,“都市里面除了開講座,票友會也很重要,某種程度上講,票友的作用不比專業演員少,是一個承上啟下的作用,因為他們,一個藝術種類能找到一個更大的環境,我覺得話劇也需要這樣的一些群體?!?/p>
和往年相比,今年戲劇節的當代藝術風格更為濃郁,街頭巷尾、劇場內外隨時都能感受到先鋒作品的熱烈氣息,時而怒吼時而低吟、意識先行情緒紛飛,還有各種多媒體的身影,這些有人喜歡自然也有人倒彩,對于一些尚顯稚嫩的表達,爭議就更為激烈。對此,周黎明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個人覺得先鋒其實要比傳統的更難做,肯定是傳統的基礎打好了以后才去做“先鋒”,如果傳統沒打好基礎去做先鋒,就會讓別人覺得你要造個房子,但是連地基都還沒有做好,內行是看得出來的。”
說起烏鎮戲劇節,周黎明坦言它的起點已經非常高,這是一件好事,也是很大的壓力,未來他希望戲劇節能夠更多元化,給大家呈現更多的來自世界各地各種文化的優秀劇目,“尤其是那些大家不太熟悉的,大家覺得文化不是很強大的地方的優秀作品?!丢{子王》是全世界最賣座的舞臺劇,但是它處理的靈感主要是來自印度尼西亞。還有,非洲的文化也很有特色,有沒有可能挑選一個在這邊演出,類似這種?!?/p>
古鎮嘉年華 戲劇就在身邊(1P)
戲劇節期間的烏鎮,最美妙的地方莫過于隨處可見的戲劇表演者,他們來自五大洲數百組藝術表演團體,以烏鎮西柵的木屋、石橋、巷陌甚至烏篷船為舞臺,或固定或流動,與觀眾、游客有趣地互動,讓整個烏鎮成了一出戲,豐富質感充滿想象。置身其中,總有種如幻入戲的享受,也只有在這里,在烏鎮,我們才能酣暢淋漓地體驗一把藝術和真實的交融。
放圖(4-6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