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汽車企業合規簡述

孫潔如

（沃爾沃汽車中國區，上海 200072）

近些年來，跨國巨頭西門子和葛蘭素史克以行賄為手段達到銷售目標而分別被中美兩國政府部門課以重罰的案例使得企業合規這個令國人陌生的概念逐漸為各方所關注，美國《反海外腐敗法》與英國《賄賂法》一時間成了熱門研究對象。歐美各大跨國企業紛紛擴大合規部門的人員規模、權限范圍，并設立首席合規官（Chief Compliance Officer）來監管企業的經營行為。

企業合規部門的工作不單局限于對被舉報的貪污案件進行調查取證，然后根據相關規章或法律進行追責或處罰直至移送司法機關。因為當該類案件發生時，公司已然蒙受實際經濟損失；相關案件往往會讓所在公司進入司法刑訴流程，耗費人力物力的同時損害公司社會形象，無法避免地帶來品牌價值損失。企業合規的工作重心在于完善企業內部流程制度建設，構建相互制約、相互監督的業務流程與職能部門，輔以對員工的日常培訓，使員工樹立牢固的合規意識；對于不合規行為進行堅決打擊，以零容忍態度從嚴從重處理，從而形成一種威懾力來遏制不合規現象的發生。從外部處罰來說，英國《賄賂法》中也有一項積極抗辯程序：如果企業能夠證明其已實施“適當程序”來預防關聯人員的賄賂行為，那么該企業可免遭“疏于防范賄賂”這項罪行的起訴。從長遠來說，合規的目的是要在公司內部通過數據化、透明化的可量化制度，盡最大可能減少資源配置當中的人為干預因素，徹底杜絕不合規行為。

合規工作人員需要掌握許多跨行業的專業知識，同時合規工作的性質往往更為宏觀，需要對企業日常營運制度進行上層建筑設計，從源頭上杜絕不合規現象的出現。這里所說的上層建筑設計不僅是指一系列涉及各業務部門的合規政策，而是需要將這些分門別類的政策進行整合，發揮出綜合效應，以體系的力量發揮政策的最大效用。由于不同的企業所在的行業環境不同，導致其合規的出發點和側重點不同，文中僅以汽車企業合規過程中遇到的情況為例分幾個方面進行闡述。

1 行賄與受賄監管

行賄與受賄是所有企業合規面臨的最為直接的問題。

行賄的監管有 2個方面，其一是企業直接行賄，與葛蘭素史克中國[1]被立案調查的情形類似；其二是通過中間商行賄，這與西門子公司被美國司法部處罰[2-3]的情況類似。相應地監管，一是需要嚴格控制費用報銷，杜絕不切合實際的資金使用，防止公司內部人員直接對政府機關或者其他機構行賄；二是加強對于中間商的管理，對于汽車企業來說，主要是對經銷商們的管理，防止經銷商為了向諸如大客戶進行車輛銷售而采取一些不合法的手段。

由于汽車主機廠每年需要大量采購各種零部件和接受大量服務，受賄情況如果不加以控制，往往比較容易發生。受賄的發生一般可以分為供應商或經銷商的主動行賄和主機廠人員索賄2種。下面簡述對于受賄的控制方法。

1）加強對供應商和經銷商的培訓宣傳乃至適當懲戒顯得尤為重要。一般人認為，行賄公司往往是合規案件的得益方，但這混淆了一個概念，得益之人不是行賄方本身，而是其相關職能部門，因為行賄公司本身往往承擔了巨大的合規風險。美國《反海外腐敗法》、英國《賄賂法》[4]以及中國刑法相關條例均對提供賄賂的公司進行了高壓威懾，包括從高額罰款到課以有期徒刑在內的處罰。因此在培訓中需要告誡經銷商和供應商們，一旦被發覺存在行賄行為，相關證據將會被直接移交給公安經偵部門，對于跨國企業來說，其海外母公司也會受到所在地政府的處罰。

2）與此同時，合規人員應積極介入年度供應商大會與經銷商大會，加強對供應商、經銷商的宣傳，鼓勵其積極舉報公司內部具有包括索賄在內的不合規行為的人員，不僅涉及采購人員，還涉及供應商質量管理人員和用戶部門，并承諾保障舉報者合法權益。同時要求供應商與經銷商簽署合規行為承諾書，并對有不合規行為的供應商采取從控制其獲取新項目資格直至剔除供應商清單的措施，對于經銷商則可以采取控制其暢銷車源、進行處罰直至剝奪經銷商資格等各項懲罰措施。

2 采購流程梳理

一個完善的采購流程，可以有效幫助企業最大限度杜絕人為因素對采購的干擾。目前通常的采購流程大致如此：由用戶部門提出需求，采購和用戶部門圈定發標書的供應商名單；用戶部門進行技術評審，讓技術達標的供應商在目標價的基礎上進行 3輪報價，取價格最低者中標；當用戶部門對最后的產品或服務驗收后，財務部門根據發票支付相關費用。針對這個流程，有如下幾點需要注意。

1）完善采購流程

（1）將與供應商往來的郵件特別是詢價、目標價發放、報價等以硬拷貝形式列入項目結束后存檔流程，確保供應商之間信息對等，同時方便日后審查；

（2）完善驗收流程，根據采購金額的高低將不同級別的領導囊括進來，對于涉及金額較大的工程或設備驗收，需要引進第三方驗收部門進行審核；

（3）根據項目預算，嚴格控制目標價，特別是對于生產采購所涉及的零部件采購，對于無法達到目標價的零件，除了需要完善說明外，還需要設定更為嚴格的年降指標；

（4）在外包供應商的選擇方面，諸如發動機廠的刀具管理供應商，工廠的勞防用品、生產輔料總包供應商，需要不定期對比總包供應商與該零件原廠中國總代理之間的價格差異，從理論上來說，總包供應商由于用戶集中，往往可以比主機廠拿到更為實惠的價格，一旦發現價格差異較大，必須進行調查說明；

（5）嚴格控制單一供應商的采購，該類采購風險最大，對于公司來說缺少討價還價的能力，一般情況下不能使用該流程，如果啟動該流程，需要用戶部門、采購乃至合規部門一起介入。

2）關注“陪標”現象

如今有不少主機廠相關采購人員，會利用與供應商之間的私人關系，要求一些供應商扮演陪標角色，并許之日后分包商的角色來參與到整個項目里面。不少入圍最后競標的供應商可能會因此將報價提高，最后帶動整個項目的報價提高。對此，主機廠必須嚴格審查入圍供應商的相關資質，對于沒有相關領域資質或經驗的供應商在技術評審階段必須讓其出局，同時要嚴格審查供應商的分包合同，并在最初簽訂合同時需要聲明反對無故轉包以及私自分包。

3）服務性采購是合規監管的重點

對于市場、公關等用戶提出的服務性采購，由于服務本身存在的質量高低難以用量化指標衡量，因此不能單純地用價格高低來取舍中標者，這是合規監管的難點也是重點所在。

（1）要嚴格限制單一供應商模式的應用，用戶和采購部門應該至少擁有 3個左右的合格供應商供挑選；

（2）對于相關的服務，要求各部門涉及人員進行事后綜合評分，集體評判其服務質量的高低；

（3）參閱相關行業報告，了解供應商在行業內所處排名及行業口碑，適時調整采購策略；

（4）適度引入第三方公司，對相關服務活動的效果、網絡以及媒體評價等信息進行綜合處理，及時反饋給有關部門；

（5）對于不符合規定的供應商，特別是合規風險較大的供應商，應及時上報公司管理層叫停。

總的來說，采購流程的執行不僅是采購部門或采購員一個人的事情，一個完善、魯棒的采購流程應該是采購部門、用戶部門、財務部門乃至合規部門相互監督、相互制約、共同推進的過程，在此期間，需要做到各類信息公開、透明、對稱，各類決定的做出都是一個團隊共同的意見，對于事后發現的違規行為，無論相關人員是否離職，都要進行追責。

3 銷售公司管控

銷售部門對于現在的汽車公司來說越來越獨立，甚至很多公司將銷售部門進行獨立，以便簡化流程，能夠更快捷地應付日益靈活多變的中國汽車銷售市場。中國的汽車經銷由于相應的法律法規要求，使得主機廠占據了產業鏈上游的位置，銷售具有主導地位，帶來了組織機構上的松散以及監管審查上的困難。以某汽車銷售公司腐敗案為例[5]，銷售公司可能存在如下問題：非商品車轉換為商品車出售，熱銷車型分配不均，4S店資質審核與日常運營監管不力，貴賓客戶打折卡違規獲取等。同樣在行業內，4S店虛報銷量，騙取更高返利的情況屢見不鮮，更有甚者，銷售公司相關審核人員與4S店沆瀣一氣，以自身業務鏈的閉環來逃避日常監督。由于汽車單品價值較大，管控好銷售公司，可以幫助企業避免成為不法分子用作洗錢的渠道。銷售公司往往擁有對4S店進行壓庫的權利，對于滯銷車型，這會直接導致經銷商資金流轉困難，特別是目前這類資金大部分都是銀行借貸資金，高昂的融資成本也是經銷商利潤的主要吞噬者，在經濟環境較差時，成了壓倒4S店的最后一根稻草。有鑒于此，可以采取如下措施。

1）相關政策需要透明、明確

所指的政策包括低價特價車的處理；熱銷車型分配、折扣卡發放、4S店品牌資質授權流程和4S店日常運營規范。即使是壓庫，也需要透明的壓庫規則。這些政策不僅要對公司內各職能部門透明，也需要在一定層面告知經銷商，鼓勵經銷商對不合規行為進行積極舉報，這其中不僅包括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也可以是其他經銷商受到特別照顧。對于舉報不合規行為的經銷商，合規部門不但要保證其不遭受打擊報復，保證其合法權益，更要在一定程度上進行獎勵。對于營銷能力特別強、業績特別搶眼的經銷商，或者是為了配合公司在不同地區的總體銷售策略，可以適當對某些經銷商經予一定程度的關照，但這些都必須得到公司管理層的認可。

2）監管到位

合規人員在需要對舉報信息進行徹查時，可以適時聯合內控部門、第三方審計團隊等對銷售公司進行稽查。審計的范圍不僅包括銷售公司本身，也要對經銷商的品牌授權4S店進行審計，賬本里進出賬的金額、銀行匯款憑證等都是對是否享受到低價車、特價車政策最無可辯駁的證據。合規人員也需要實地走訪一些經銷商，實地傾聽相關工作人員的心聲，發現不合規現象。

4 公司內部人員管理

在公司內部人員管理方面，合規部門也需要會同公司內各相關職能部門進行積極監管。

1）推進人員輪崗制度

推進人員輪崗制度，既包括不同職能部門之間的輪崗，也包括不同基地間相同職位的異地輪崗。輪崗制度采用定期輪崗與不定期輪崗相結合方式，并對重大嫌疑人員進行臨時強制輪崗。通過各類腐敗案例和預防腐敗措施可以發現，腐敗的發生通常是某一管理人員長期處于某個領導崗位，并缺乏相應的監管監督，輪崗可以有效規避這個風險。但事物總有兩面性，輪崗可能會帶來相關人員難以快速適應新的工作崗位的問題，導致工作效率下降。這就要求適時建立比較好的人力資源制度來盡可能規避這類問題的發生，諸如推行完善的文檔歸檔交接制度，在團隊中實施員工雙軌制，即同一團隊中同時存在行政領導和負責技術方面的專家領導，確保平穩過渡。

2）員工入職時建立員工合規檔案

合規部門需要會同人力資源部門，將員工在職期間發生的不合規行為記入其相關人事檔案，隨著國家個人征信檔案系統日臻完善，相關的違規成本會越來越高，合規的威懾力也會越來越大。類似地，對于供應商與經銷商，也要積極完善相關管理流程，鼓勵合規經營，保障其合理的權利與訴求。同時，對于違規與不配合行為也要毫不留情，予以嚴厲打擊。國家誠信體系建設會逐步覆蓋企業范疇，國外反腐敗機構也會對所管轄企業的腐敗行為進行處罰，對于希望永續經營和大型跨國集團來說，政府監管的威懾力是很大的。

公司合規建設是一項長期的頂層制度建設工作，牽涉公司全業務鏈部門，需要各方配合，通力協作，以最小的成本杜絕不合規現象發生。合規工作會給業務部門增加一定工作量，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會損失公司效率，但可以換來公司良好的企業形象，避免公司由于各種受賄行賄導致的法律訴訟，同時也可以減少公司在相關采購銷售上的利益損害。同時由于長臂原則，國外司法機構對公司本體是否具有主觀積極的合規態度越來越重視，該項態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減輕由于業務人員不合規行為致使公司受處罰的力度，國內司法機構也會越來越重視相關合規領域的監管乃至立法的完善。

如今，愈來愈多的跨國車企將工作重心轉向中國，無論是擴大生產能力，還是下沉營銷渠道，正在不斷深化中國業務流程，中國的自主品牌車企也在推進產品升級，拓寬自身國際化道路。這些都對合規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戰，合規政策不但要滿足國內的相關規定，也要符合國際通行法規。今后，國內外的合規法規會越來越完善，執法會越來越嚴格，因此只有在日常工作中不斷積累實際經驗，不斷完善公司內部政策法規、業務流程，才會使企業在今后的發展過程中不受到合規問題的羈絆，才能助力企業健康成長，快速發展。

[1]GSK事件：跨國藥企行賄大起底[OL]. http://www.21cbh.com/2013/7-18/5NNDE4XZCYNTM5NW.html，2013-07-18.

[2]單金良. 西門子：從“壞孩子”到“合規楷模”[N]. 企業觀察報，2013-07-31.

[3]王志樂. 借鑒西門子反腐，強化企業合規經營[OL].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zgyj/ggzhc/ article_201001203746.html，2010-01-20.

[4]陳道正，符茜菲，季杰妮. 英美兩大反腐法案[OL].http://opinion.caixin.com/2013-01-29/100487240.html，2013-01-29.

[5]葛軒. 一汽大眾 4S潛規則[OL]. http://www.ennweekly.com/2012/0624/5246.html，2012-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