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

樂山大佛

第一次看大佛，是在三年以前，

人滿為患的棧道上，

我和她汗流浹背，上下途中，

我不停地給她拍照──

和大佛合影。

這次看大佛，是在一個月前的

游船上，江風習習，

我穿著橘黃色的救生衣，

我不停地給她拍照──

但鏡頭里始終沒有出現

她瘦弱的身影。

──時過境遷，她沒來陪我，

她已是一名虔誠的

基督徒。

寺院

他愛去寺院，揮去鴨舌帽，

仰望那棵百年銀杏。

和僧人一起清掃院落，

讓時間變慢，歲月變干凈。

從容地和草木說說世界，

和木魚談論生死。

若有若無，像樹上的松鼠，

紫藤花寂落的窗外。

祭壇前，他虔誠地俯身，

下跪，道盡終生。

獨白

只剩下戒備，焦慮，憐憫，

不再染發，偽裝自己。

被出生，被雇用，被限制，

戒煙，戒酒，戒色──

多邊形的夜晚，自由如

一群灰白色的飛蛾。

說到歸途，從即將消失的

人群中尋找自己。

受困于夢境，活在別處，

萬物初始，在疑問中醒來。

夜晚

沙發上，兩個被情緒肢解的人

試圖拒絕這個夜晚，

天空，焦躁得像刮了鱗的魚。

“愛和恨總是那么無奈。”

在夜晚的那一側，我們正淪為

道德和仁義的犧牲品。

我和你經歷著一樣或不一樣的可能，

但向往已成為一種習慣，

在那含鹽的，神性的淚水里。

夜晚不在此時此刻，也不在

我們體內，這么多年──

因為愛，我們正步入烏有之鄉。

轉身

翻過一座山，我們再也找不到

安身立命的地方。

翻過一個夜晚，

我們再也找不到藏身之處。

卑微，像螞蟻保持緘默，

放下兒女情長，放下愛與恨，

──我們重新做人。

我們常常攔住一群螞蟻的去路，

看它們如何轉身──

一百年，五十年，十年，一年……

我們沒有貴賤之分，只有

生死之約。

命門

請你告訴我，如果今天還不是時候，

就讓我隱于無形，

或像一片樹葉在晚風中卷曲。

你曾經的秋天，那個熟睡中的

孩子，去了哪里？我是

誰的憑吊者，這最后的父親？

懺悔發自內心，我承受著

你的悲痛和決然──我們臉上的

淚水，不會忘記。

生死輪回，我們抬頭仰望時，

山巒被剃度──

一年前的命門，已通向暗穴。

◎張敏華，中國作協會員，嘉興市作協副主席。在《人民文學》《作家》《詩刊》《星星》等處發表詩歌。著有詩集《最后的禪意》《反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