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鳳海
(國防大學,北京 100091)
文化是影響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深層精神力量。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文化安全,多次強調文化安全在國家安全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指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強盛,總是以文化興盛為支撐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以中華文化發展繁榮為條件。因此,要實現中國和平崛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必須大力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有效維護國家文化安全。但也必須看到,我國文化安全狀況還不容樂觀,文化領域還面臨許多嚴峻挑戰,離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目標要求還存在很大差距。
從本質上講,所謂文化安全,就是在文化的差異與沖突中,如何保持和延續自身的文化特質,而國家文化安全,就是一個國家文化特質的保持與延續。離開了文化特質的保持與延續,也就沒有了文化安全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講,沒有文明的繼承和發展,沒有文化的弘揚和繁榮,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國家崛起。
從世界近代史看,一個國家的崛起,并不單純表現為經濟現代化,而是經濟、政治、軍事、文化等要素聯系在一起,相互聯動、相互推動形成的綜合效應。其中,文化(包括科學技術和社會文化)的興盛繁榮,是一個國家崛起的深層底蘊。歷史表明,近代西方國家的發達史不僅是一部擴張、掠奪史,還是一部技術、文化創新史。比如當年的德國,俾斯麥曾說:普魯士統一德國的勝利,早在小學課桌上被決定了。當時,從國王到民眾,德國人都特別重視文化教育。再如英國,丘吉爾說過一句名言:寧可失去一個印度,也不愿失去一位莎士比亞。印度作為英國的殖民地,意味著滾滾財富。寧可失去滾滾財富,也不愿失去一個莎士比亞,把文化的重要性看到根子上去了。崛起破土于自我完善進取的能力,奠基于與時俱進、陽剛向上的文化精神。歷史表明,從傳統文化向現代文化創造性轉型,對西方工業文明異軍突起,起到了重大推進作用。用康有為的話說,就是“諸歐治定功成,其新政新法新學新器,絕出前古,橫被全球”。[1]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曾經孕育形成了古代世界最發達的農耕文明和王朝盛世。但是,以儒學為主脈的中國傳統文化,主要是傳統農耕社會的產物,是維護專制王朝社會秩序的文化形態,到了近代并沒有隨著時代巨變實現整體轉型,沒有轉化為適應中國現代化要求的民族 “本土文化新體系”。所以,它在應對西方工業文明、堅船利炮的殘酷挑戰中全面失效,無法從思想文化上解決中國救亡自強的時代課題。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近代中國發生了三次文化大轉型:第一次是引進西學,從傳統儒學向近代西方資本主義文化轉變;第二次是既批判傳統儒學,也批判西方資本主義文化,向新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革命文化轉變;第三次是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人繼續推進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向社會主義建設文化,也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轉變。三次文化大轉型與近代以來中華民族一以貫之的奮斗目標相聯系,這個奮斗目標就是從思想文化上推進中國救亡自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把握時代大勢不僅要了解歷史,更要了解當下,了解當今世界正在發生的變化。與以往相比,中國發展正處在一個全新的時代。這個時代的特點主要是三化:全球化、資本化、網絡化。
全球化推動了多樣性地域民族文化的大匯聚。人類文化原本就是多樣的。但在全球化時代,這種多樣性并不是通過一個個特殊民族形態直接呈現,而是匯聚在一起,在不同文化形態的比較、交流、沖突與融合中呈現的。今天,盡管我們保持著中華民族原有的獨特生活方式和習俗,但同以往相比,情況有了極大不同。一方面,民族文化成為一種世界性文化,使“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2]276另一方面,時代大變局、社會大轉型又使每個民族的文化個性在普遍交往中得到彰顯,各民族的文化差異和競爭在普遍交流中全面展開,使人類社會的活力空前展現。
資本化推動了人類文化從傳統向現代的大轉型。文化大匯聚必然蘊含著文化大轉型。近代以來,包括中國在內的后發展國家,從西方堅船利炮中見識到自由平等、民主法治、人性人權、開放競爭等適應資本和市場經濟發展要求的思想觀念,見識到資本盡管充滿血腥欺詐,卻是激活資源的最有效杠桿,只有做駕馭資本的強者,才能在競爭中贏得主動,不被淘汰,于是紛紛推動本國文化特別是價值觀從傳統向現代轉型。從中國看,為應對西方資本擠壓,追趕現代化,我們不得不放棄許多古老傳統價值和生活方式。馬克思說:“看到這無數辛勤經營的宗法制的祥和無害的社會組織一個個土崩瓦解,被投入苦海,……是會感到難過的;但是我們不應該忘記,這些田園風味的農村公社不管看起來怎樣祥和無害,卻始終是東方專制制度的牢固基礎,它們使人的頭腦局限在極小的范圍內,……表現不出任何偉大的作為和歷史首創精神。 ”[2]765轉型帶來巨痛,但我們別無選擇。
網絡化推動了人類內在精神和活力的大迸發。網絡化、信息化晚于全球化和資本化,但它對全球化、資本化卻發揮了無可替代的倍增加速作用。它以虛擬符號化交往超越時空、血緣和身份限制,使大量熟人、陌生人,實現了一對一、一對多、多對多的交往;使世界各民族風俗習慣、文化傳統、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呈現在個體人面前,人們由此可以通過比較,自主選擇確立信仰、信念和行為準則,使傳統依賴型價值觀向自主選擇型價值觀轉變。它完全突破了傳統社會精英對文化的壟斷,使大眾、流行、消費、娛樂文化空前發展,使網絡影視、網上聊天、電子游戲、網絡文學、網上購物成為消遣娛樂的必要方式,使文化在交織碰撞中展現出多極、多元、多樣、多維、多彩的發展局面。
歷史上,從傳統農耕社會到現代工業社會,是一次大轉型、大升級,而網絡化及其引發的人類文化全方位變革,則使全球資本流、信息流、知識流、人力流、物資流有條件進一步整合優化,加速推進農業集約化、管理柔性化、城鄉社區化、交通實時化、教育遠程化、醫療會商化、公務透明化、金融電子化、商品網購化,使人類文化的內在活力在相互融合與激發中連續迸發,輪番升級。
如前所述,近代以來中西方文化大發展、大變化,對大國崛起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全球化、資本化、網絡化給當代人類文化生活帶來的巨大變化和積極影響,要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必須大力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但是,也必須看到,我國文化發展狀況還不容樂觀,文化領域還面臨許多嚴峻安全挑戰,離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目標要求還存在很大差距。
當前,從文化地位作用、核心價值體系和共同思想道德基礎、輿論引導和網絡建設、文化創作、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文化產業、文化走出、文化人才隊伍建設等方面看,我國文化建設在實踐操作層面還存在明顯不足。概括起來,主要表現為“三大缺失”:
缺失一:與時代發展相契合的主流價值不彰,信仰選擇面臨多種價值觀并存的局面,理想信念出現選擇性裂散。文化問題的核心是價值觀問題。信仰作為人心所信的指向,是人對某種文化價值體系的選擇和持有。問題是,在當代中國,過去官方主流文化一統天下的局面早已被打破,社會上同時存在多種文化價值體系,比如,改革開放以來形成的以市場為中心延伸出來的價值觀念要素;建黨以后在革命戰爭年代形成的價值觀念要素;中國古代“天地君親師”、“仁義禮智信”等儒學價值傳統;西方自由主義價值體系,等等。這些價值體系同時作用于社會,給人們的信仰選擇提供了巨大回旋空間,使大眾價值選擇呈現一種明顯的分散性。價值觀選擇日益相互疏離,出現了很大的分歧和對立,必然使與時代發展相契合的主流價值得不到充分彰顯,人們的信仰選擇紛紛游離于官方提倡的理想信念,轉向其他思潮,信仰趨于多樣化。
缺失二:與市場經濟相契合的新興道德不彰,內在道德良知與外在道德環境處于緊張狀態,導致道德行為錯亂。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形成了一系列與發展市場經濟相適應的新道德:“對人的正當利益的肯定、對人的價值的肯定、對人的個性的肯定、對人權的肯定;改革開放意識、進取競爭意識、自由民主意識、公平公正意識、和諧包容意識、生態環保意識等的增長,無不是社會主流道德輿論和主流道德觀念積極、進步、向善的表現。”[3]問題是,上述新道德并沒有得到充分張揚,沒有廣泛滲透到社會公德、職業道德、家庭美德、個人品德中去。之所以如此,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新舊道德交織,新興道德建設滯后。由于道德標準錯亂,一些人助人為樂、見義勇為甚至也引發案件,其正義性常常得不到司法支持。這意味著積德行善有風險,致使人們的內在道德良知與外在環境處于緊張狀態,多數人即便具有健全的道德感,也會成為“道德沉默者”,使誠信、善良、安全感等成為社會稀缺資源。
缺失三:與世界潮流相契合的民族精神不彰,在西方強勢文化擠壓下出現巨大文化赤字,國家軟實力明顯不足。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嚴重入超,赤字巨大。當國內許多企業挺進世界五百強時,文化企業卻拿不出多少世界級品牌;當美國利用花木蘭故事拍成電影占領中國市場時,中國創意產業才蹣跚起步。其他“走出去”的文化項目,比如戲曲、武術、書法、飲食文化,基本屬于平面維度的文化,無法在垂直維度上,在信仰和道德高度上,彰顯當代中國在發展中升華出來的核心價值和精神風貌。兩千多年前,先人孔子在文化上很自信:“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然而,今天我們不能不承認,我國文化建設水平相對滯后,軟實力十分有限。
歷史表明,文化是價值觀、信仰、道德、軟實力開出的花朵。價值觀、信仰、道德、軟實力是文化興盛的命運所系。如果我們文化屬性自相矛盾,文化體貌不倫不類,不能充分彰顯順應時代、進取世界的偉大民族精神,那么,我們的價值觀、信仰、道德、文化尊嚴和軟實力都將陷入錯亂和危機。毫無疑問,我國已經進入深度改革開放時期,中國的發展進程已經深深融入全球化、資本化和網絡化國際大循環之中。從目前中西方文化競爭態勢看,中國崛起至少面臨三個方面的深層文化危機:
危機一:西方文化同化危機。全球化推動了各國、各民族文化的大匯聚。但是,在這個大匯聚中,各民族文化并不都處在同一個層次上,有的處于傳統農耕文明層次,有的處于現代工業文明層次,有的比如西方發達國家,則處于后工業化和信息化層次。
在人類文化史上,高值文化同化低值文化、強勢文化兼并弱勢文化,是一種必然趨勢。魯迅說過,歷史上“我們為什么能夠同化蒙古人和滿洲人呢?是因為他們的文化比我們的低得多。倘使別人的文化和我們的相敵或更進步,那結果便要大不相同了。……我們不但不能同化他們,反要被他們利用了”。[4]近代西方工業文明大面積摧毀傳統農耕文明,就在于它是一種強勢高值文化。在這種情況下,一切國家或民族如果不想滅亡,就必須大力追趕新興文明。170多年來,我們始終把西方作為參照物,奮力追趕現代化,就是要避免被同化。用毛澤東的話說,就是避免被開除“球籍”。習近平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實質上也是講,只有實現這個夢想,才能避免被西方同化,避免被“西化、分化”,避免亡國滅種。
今天,西方特別是美國,憑借經濟、軍事和文化優勢強勢擠壓中國,用“三片”(好萊塢大片、薯片——快餐文化、芯片和微軟操作系統)影響、“演變”我國。看看我國幾十年反“西化、分化”、反“和平演變”的效果,再看看現在國內少年到底喜歡什么?是喜歡中國傳統,還是喜歡好萊塢大片、薯片和芯片?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不用細加論證,多數人心知肚明。這是什么?是很現實的被同化危險。
文化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然而當中國文化真正融入世界時,我們卻發現,文化世界與自然界一樣,同樣存在“叢林法則”。盡管聯合國《世界文化多樣性宣言》聲稱要保護文化多樣性,但我們必須認識到,一旦我們文化因落后于時代而失去競爭力,就必然淪為外來強勢文化同化效應的犧牲品。
危機二:資本文化物化危機。資本是一種經濟現象,又是一種文化現象。資本化、市場化既給中國社會帶來了巨大活力,也給我們帶來了史無前例的物化效應。資本化伴隨著對金錢和利潤不知疲倦的追逐,極易使人的精神發生變異,誘發金錢欲、拜金主義,帶來馬克思所講的“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和“資本拜物教”。
《共產黨宣言》指出,資本主義的廉價商品是摧毀一切萬里長城的重炮。它會衍生一種弱肉強食的掠奪價值觀、以金錢和權力為底價的赤裸裸的人際關系。對此,莎士比亞《雅典的泰門》有一段極為精彩的描述:“金子啊,多么神奇的力量!黃黃的、發光的、寶貴的金子!只要那么一點點兒,就可以使黑的變成白的,丑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卑賤變尊貴,老人變少年,懦夫變勇士。它可以使異教聯盟,同宗分裂;它可以使竊賊獲得高位,使惡棍受到敬愛;使歪臉的流氓得到少女青睞,使雞皮黃臉的寡婦再做新娘;即使她滿臉都是流膿的惡瘡,也會被認為是嬌艷無比的美嬌娘!這就是金子,這就是金子的偉大力量!”
歷史表明,只要存在商品貨幣、市場交易,客觀上就必然滋生人際關系和社會文化的物化現象。外國如此,中國也是如此。中國傳統文化里既有好東西,也包含著大量糟粕。自古以來,一些中國人嘴上雖然不愛錢,但骨子里卻嫌貧愛富。這些年,資本物化與我國傳統文化中的一些糟粕結合,已經形成了共振效應。資本壟斷產業,侵蝕公共權力,階層貧富分化,一部分人對物質和金錢極度崇拜,人格貨幣化,人際之間赤裸裸的金錢交換關系,極端利己主義、拜金主義和享樂主義滋生蔓延,對社會生活產生了巨大誘導作用。
危機三:主流文化虛化危機。近些年,我國文化領域出現了一股強勁的“反主流”思潮。所謂“反主流”,就是反傳統、反權威、反中心,反對占主導地位的官方意識形態和社會主流文化。現實中,反主流的東西多了,主流就必然被遮蔽,被虛化。時下,在生活中特別是網上,戲謔歷史主義、網絡無政府主義、生活逆反主義等反主流文化現象很盛行,形成了巨大的虛化主流效應。
這種文化虛化效應主要表現在:一是虛化歷史傳統。中國歷史悠久,有眾多人物、事件和厚重的文化傳統。但是,近年流行的游戲主義、歷史虛無主義思潮,以戲謔方式、惡搞手法對待傳統和歷史。二是虛化政府權威。這方面情況比較復雜。客觀地講,有的政府權威虛化,是由政府本身公信力弱化造成的。比如,在許多與政府或公職人員有關的負面事件中,往往是網絡傳言說一套,官方發言人或主流媒體說的則是另一套,而后續事實又證明一些政府部門自打嘴巴,無形中強化了民眾對官方的不信任感,使政府權威弱化。而有的政府權威虛化,則與社會上一些人或勢力尤其是敵對勢力,制造網絡無政府主義,對現政權惡意抹黑和攻擊,直接挑戰政府權威有著密切關聯。三是虛化人的心靈。文化多樣化有助于人們在文化比較鑒別中擴展視野、升華思想,但同時,也容易使人陷入迷茫彷徨、精神空虛。其主要表現,比如空蕩,心靈空蕩,精神飄蕩,思想游蕩,找不著北,定不了向;比如虛浮,思想虛幻,心志虛妄,心氣虛浮,心態虛榮,沒有著落,穩不住神;比如無根,文化無祖宗,思想無源淵,精神無主宰,生命無根本,缺源缺本,扎不牢根。由于心靈缺乏可靠寄托,心理脆弱、承受力低,自殺率、激情犯罪率上升。還有一種現象,就是干脆主張不要心靈寄托,不要人生價值,熱衷推崇“無主題化”、“無靈化”、“碎片化”,宣傳“無靈化、碎片化的逆反主義”。比較有代表性的,是時下流行的所謂“無靈化文學”。“無靈化”文學現象,能夠承載我們時代的心靈與價值嗎?當然不能。
總之,在全球化、資本化和網絡化時代,多樣文化互動、碰撞和交融,既向我國社會生活注入了巨大的發展活力,也給我國文化發展造成了史無前例的發展危機。其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同化效應、資本文化的巨大物化效應、反主流文化的巨大虛化效應,對我們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上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構成了嚴峻挑戰。
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我們必須深入分析新形勢新任務對發展先進文化的新要求,培養高度文化自覺,遵循文化發展特點規律,以前無古人的勇氣和意志興利除弊,推動文化創新,扎扎實實累積建設性元素,切實解決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面臨的一系列現實問題,有效維護國家文化安全。
彰顯先進性,是建設文化強國的重要前提。彰顯文化先進性,必須推進理論創新。當前,一個重要問題,就是提升思想文化領域理論創新和理論構建力。為此,必須樹立強烈的問題意識,努力提高問題解釋力。現在,我們思想文化領域面臨問題很多,亟待從理論上作出新的回答。回答新問題,必須正視理論體系的不足,勇于自我修正。提高問題解釋力,必須樹立強烈的精品意識,努力提高理論層次和理論說服力。習近平指出,加強和改進意識形態工作,關鍵要提高質量和水平。做到這一點,必須有精品意識。一切理論和文化精品,都應具有思想深刻性、不因時間延長而縮水、能永久引起群眾思想和情感共鳴的精神產品。現在我們比較強調通俗化、大眾化。但是,我認為,通俗化、大眾化決不是淺薄化,而是要“深入淺出”地、更好地體現深刻性。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不單單是因為它通俗,而是因為它深刻,能夠深刻回答中國的現實問題。只有推出更多占領時代前沿制高點的理論精品,而不是搞一些陳舊老套的通俗讀物和跟風作品,才能增強與其他社會思潮競逐真理的能力,充分彰顯社會主義文化的先進性。
在全球化、資本化、網絡化時代維護我國文化安全,必須處理好社會主義文化與其他文化的關系,保持社會主義文化相對于其他各種文化的包容性。這里有個文化建設模式轉型的問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從計劃經濟模式轉到市場經濟模式,有了根本轉變。但是,文化和意識形態工作模式基本上沒有多大改變,舊的思維慣性還在,“宣傳走空”、“批判走火”,缺乏包容力。歷史上存在過兩種文化建設模式:一是“一元主導、多樣互補”建設模式;二是“以一元同化、兼并其他文化”模式。西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新中國成立以后的“文化大革命”,前蘇聯斯大林以政治手段,強行介入哲學社會科學乃至物理學、化學、天文學等自然科學研究,都是典型的文化兼并事例。文化兼并、千篇一律違背文化規律,結果必然適得其反。習慣于這種模式的人不懂得,思想文化最終要靠真理和魅力征服人,如果只是滿足于使官方文化在人為的政治保護傘下,基本不會遇到真正的對手,因而總是不戰自勝,結果必然自我蛻變,就像溫室里的花草,逐漸喪失自然生長力,喪失與其他思潮競逐真理的本能。因此,繁榮和發展文化,主要是以社會主義文化影響、引領其他文化,要慎用政治手段。即使需要運用政治手段,也要更多地體現法治精神。現代政治文明的一個重要標志,就在于適應和習慣眾聲喧嘩中彰顯法治尊嚴。因此,應當深入總結歷史教訓,通過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實現文化治理現代化,通過全面落實法治,形成凝聚無數人個性文化創造的體制機制,把文化發展包括思想文化斗爭納入制度法治規范之下。只有這樣,才能實現良性互動,達成求同存異,追求最大共識與妥協的目的。
有效維護文化安全,必須繼承和發揚中華優秀文化傳統,大力弘揚中華文化,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為此,必須有效整合中國傳統文化資源。一方面是進行要素整合。傳統文化的不同思想要素,或者同一思想要素在不同歷史情況下,往往存在相互矛盾的現象。如儒學體系中的“民本”,在君主專制社會主要是在矛盾中展開的,既包含重視民生的有益成分,也存在“君為民之主”、“官為民父母”的反民主糟粕。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必須對其不同思想要素,或同一要素的不同方面,進行批判性整合,把積極成分從舊體系中剝離出來,轉化到新的先進思想文化中去。另一方面,進行體系整合。要批判地揚棄一切傳統文化舊體系,釋放其中包含的優秀成分,在此基礎上充分體現“闡舊邦以輔新命”的時代精神,建設有別于舊體系的本土文化新體系,也就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體系。
在全球化、資本化、網絡化的時代背景下建設文化強國,維護文化安全,必須貼近老百姓的生活價值取向,充分體現文化對商品和市場經濟、對新媒體時代、對人民群眾現實精神文化生活需要的適應性。增強文化適應性,既有一般普及層次的要求,也有更高層次的發展要求,但最要緊的是要充分體現人民性、群眾性和普及性。一方面,要大力倡導平凡人道德,普及全民道德。中國傳統社會講“舍家報國”、“舍生取義”,這需要極高的覺悟,一般人不容易做到。鄧小平曾說,靠覺悟,不計利益,對少數人可以,對多數人不行;短時間可以,長時間不行。所以,社會道德建設必須體現層次性,既要褒揚“講大我,不講小我”的崇高道德境界,還要大力普及平凡人道德,著力培育“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良性社會道德風尚。另一方面,大力發展新道德。如前所述,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形成了一系列與市場經濟發展要求相適應的新的道德觀念,如對人的正當利益、合理價值的肯定,還有進取競爭、公正、和諧等意識,都是當前社會道德積極、進步、向善的表現。但這些道德觀念尚未得到充分張揚。出現這種情況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新道德觀念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沒有受到重視,道德權利回報機制、法制保障機制不健全,積德行善有風險。當前,一個重要而緊迫的工作就是用新的道德觀念充實、完善社會道德體系。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既包含著與傳統道德一致的成分,也包含著與新道德觀念相通的元素,如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等,應當大力加以倡導。
歷史表明,某種思想文化的感召力,取決于倡導這種思想文化的人的行為感召力。張揚實踐感召力,是增強文化感召力的根本。在當代中國,共產黨人是發展先進文化的重要擔當者。文化和價值觀不管在內容上多美好,但如果沒有共產黨人的實踐來配合,理論與實踐反差巨大,也難以深入人心。人心由共產黨人的實踐來點亮。文化強國建設的成效、成敗,關鍵取決于共產黨人能否以自身理論和實踐的徹底性,以自身實際行為的示范性,充分展現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精神內涵和時代價值。
中國人早就有“聽其言、觀其行”的習慣。過去通過引用毛主席語錄就能在群眾中取得共識,是因為群眾相信我們言行一致。當年有人問張愛萍,共產黨與國民黨有什么不同?他擲地有聲地說:一綱領不同;二言行一致。正因如此,當年,《社會主義好》這首歌特別流行:“共產黨好,共產黨好,共產黨是人民的好領導;說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為了人民立功勞。”“說得到,做得到”唱出了共產黨人崇高理想與價值追求的真諦。因此,維護文化安全,必須努力達成理論正義性與實踐正義性的高度統一。達不成這個統一,文化即使被裝扮得美若鮮花,也不能起到凝聚人心、引領人民的作用。一種文化和價值觀的興盛,從來都是其提倡和傳播者靠言行一致“種”下的,不僅靠感人的言說,更靠感人的行動。這是文化安全的根本依托,也是文化強起來的根本所在。
[1]康有為政論集(上)[M].北京 :中華書局,1981:298.
[2]馬克思恩格 斯選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秋石.正確認識我國社會現階段道德狀況 [J].求是,2012,(1).
[4]魯迅全集·集外集·集外集拾遺(7)[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309~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