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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17 05:53:29何立文
四川文學 2015年10期

何立文

立冬那天是有才伯的七十歲生日。按鄉下老規矩,壽材早就準備好了—我們這兒,老人上了一定年紀就得備好壽材,寓“添福添壽”之意,上好油漆后,擇個吉日放在閣樓上,安靜地等待它的主人躺進去的一刻。

說起壽材,有才伯沒少鬧心。直到現在,他還記得五年前的正月,跟兒子木生商量做壽材時的情景。

那天晚上,父子倆坐在桌邊喝酒。有才伯告訴木生,想去二十里外的林場采買一些杉木,晾干了好做壽材。誰知木生放下酒盅說:“爹你現在身板硬得很,瞎操這個心干嘛?早著呢。”

“這是老輩人立下的規矩。你忘記了?當年你媽的事就弄得一團糟。”有才伯說。老伴走的時候確實弄得手忙腳亂—因為沒備好壽材,臨時臨刻請人做,結果木匠師傅獅子大開口,工錢高得離譜不說,好酒好菜張羅了一桌子,師傅還啰啰嗦嗦說了一大通。

木生有木生的理由,他梗著脖子說:“規矩規矩,規矩不也是人立的么?媽不是走得突然么,前一天都好好的,哪個曉得第二天……”有才伯覺得眼前橫了一堵墻,這么些年了,木生除了蘸口水數錢,人情世故簡直一竅不通。人這輩子誰知道走到哪兒就碰到過不去的坎呢?壽材若不提前做好,老伴地下有知,肯定責怪我白活一世。

任憑有才伯怎么說,木生到底沒點頭。春節過后,兩口子照例擠上去深圳的火車,奔那每月一千多的工資去了。孫子東平在鎮中學住校,一月難得回來一次。三人走后,屋子里空落落的。有才伯經常從堂屋走到廚房,又從廚房拐進臥房,除了偶爾一兩聲狗吠,房前屋后靜得出奇。有才伯能夠清晰地聽見氣息在胸腔與喉嚨里嘰嘰咕咕響,像煮沸的稀粥—哮喘伴隨他多年了。

那年入夏后,有才伯跑到十里外的香溪村找邱木匠。邱木匠的手藝遠近聞名,生意好得很。他們家豎在村頭的兩層小洋房就是靠他的斧子與墨斗砍出來、量出來的。說起來也怪,邱木匠三十年的手藝只做兩樣東西:大鼓和壽材。他做的鼓,板子扣得緊,釘是釘鉚是鉚;牛皮蒙在兩頭,敲上去咚咚直響,聲音能傳出幾里地。每個村,每個祠堂都少不了牛皮大鼓,平日里它盤踞在祠堂一角,不言不語;一旦婚喪嫁娶、添丁續譜,或者碰上緊急情況,它的作用就出來了。所以,附近村子幾乎百分百的大鼓都出自邱木匠手下。再說壽材,十里八鄉,哪個老人不夸邱木匠的手藝?他做的東西,用老人的話說,“威風鼎鼎”,概而言之就是有氣勢。他做的壽材兩頭翹起,腰部平滑,比例勻稱,往長凳上一擱,氣勢就出來了。很多人一生平淡甚至窩囊,貓在低矮平房里幾十年,最后歸宿難道不能搞得大氣一點?風光一點?還有一個,邱木匠用料十分講究—有一次,村里一位老人請他做壽材,邱木匠抬眼一瞧木料,拎著斧子轉身就走。老人急了,攔住他。邱木匠說,隨隨便便拿塊料就想做壽材,到時候你在那邊住得不舒服還不罵死我?老人沒法,特意托人從二十里外的林場弄回幾根上好杉木,邱木匠才捋起袖子開料。老伴走的那天,有才伯本想請邱木匠,可惜那幾天邱木匠被鄰縣一個村請去做鼓了。無奈之下,臨時請了外鄉一個師傅,結果入殮時差點合不攏蓋子,有才伯氣得直發抖。

算起來,有才伯與邱木匠是老交情了。邱木匠每次到村里做工,有才伯聞訊,必定請他喝兩盅。兩壇水酒至少一半進了邱木匠的肚子。這次見老友拄著拐杖來請他,邱木匠二話不說,當即延遲另外一樁生意,收拾家伙就跟有才伯上路了。

俗話說“慢工出細活”,邱木匠光著膀子進進出出,乒乒乓乓弄了一個禮拜,壽材總算做好了。有才伯在村子里轉了一圈,才找到幾個人幫忙,一起把它吊上閣樓。陽光透過明瓦,均勻地涂抹在芬芳四溢的壽材上,前頭擋板上的“福”字筆畫工整、蒼勁有力,光柱中的微塵懸浮在其四周,讓人仿佛置身于夏夜星空下。有才伯長吁一口氣,閉上眼睛,任杉木香味在鼻孔周遭漫游。

這段日子,有才伯感覺身子輕飄飄的,仿佛一陣風隨時可以把他刮倒。翻看墻上日歷,離立冬只剩半個月,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這半月。壽命是老天爺給的,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有才伯決定通知木生他們回來,提前把生日做了。

村里唯一的固定電話安裝在老王的代銷店里。

出了家門,隨處可見拋荒的田地;對面山上開了一個石礦,每次放炮,漫天的碎石子如雨一般降下,山腳下上百畝稻田便無法耕種了;村子東頭原先郁郁蔥蔥的大樟樹去年也被村干部偷偷賣掉了,留下一個奇丑無比的深坑;這兩天又聽說來了一個采礦隊,扛著機器四處轉。一年四季,除了春節幾天比較熱鬧,其余日子,村子像一塊被人隨意丟棄的石頭,孤零零地臥在荒草叢中。

柜臺后的老王遠遠看見顫顫巍巍的有才伯,連忙迎上去,說:“才幾天不見,你怎么成了這副樣子?”

“寒露過后就這樣了。氣喘不上……”有才伯重重地咳嗽著,無數金針在眼前飛舞。

老王扶有才伯坐下,給他倒了一杯開水,說:“不是我說,木生也真是,老爺子都這樣了,還有心思在外面賺錢。錢賺得完么?”

“哎—別提了,當年跟他商量做——壽材,兔崽子卻說我—瞎—瞎操心……”

老王嘆了口氣,搖搖頭。

“我想提前把七十歲生日做了,我怕—熬不到那天啊。”

老王接過有才伯遞過來的皺巴巴的紙條,穩穩當當地按下那一串數字鍵。

“喂—”一個沙啞的聲音模模糊糊地飄過來。

有才伯要木生兩口子提前回來,說怕是等不到立冬那天了。隔了一會兒,木生說,他幾個月的工錢全押在老板那兒,要是提前回去,一年的辛苦就打水漂了。

“爹你那是老毛病,不用擔心。先到鎮衛生院看看,開點藥吃。”木生說。

“我的事我自己清楚。你到底回還是不回?”有才伯的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那邊沉默了一會,“我先寄幾百塊錢給你。”

“錢錢錢,錢頂個屁用……”

這時,那邊一個粗魯的聲音叫道:“王木生,王木生,你娘的死哪兒去了!”

電話隨即咔嚓一聲,斷了。

有才伯搖了搖紅色的聽筒,按在耳朵上不肯放下。

夜里,有才伯接二連三夢見老伴。老伴向他哭訴,說在那邊受欺負,房子都塌了一個角,也沒錢搞維修。兩人隔著一座若有若無的橋,有才伯想過去,卻邁不動腳,只能眼睜睜看著老伴坐在那兒一把鼻涕一把淚。

天蒙蒙亮時,有才伯推開大門,發現門口落葉滿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他跺了跺腳,回到屋里。一時想不起來該做些什么,又折到門前,仰望那些光禿禿的樹枝,突然覺得,落葉歸根,自己這把老骨頭也差不多要入土了。壽材已經備好,墓地也早就選好了—老伴墓地側后方的坡上。那兒地勢高,坐北朝南,正對著村子。本來想在老伴身邊,無奈她那塊墳地風水好,前后左右都給人占了。

吃過早飯,有才伯總覺得有什么事還沒做。在堂屋里轉了幾圈,折到臥房,瞧見老伴的遺像,才想起昨晚的夢。有才伯一驚,連忙摸了一把鋤頭,朝后山走去。

田野里空蕩蕩的,路邊好幾塊地長滿了雜草,有才伯放下鋤頭,端詳著斑斑銹跡,眼眶里似乎進了沙子,硌得難受。幾十年了,這片地的每個角落,有才伯都用腳量遍了。當年,大伙兒在地里勞作可是熱鬧非凡,每家每戶比技術比產量,如今村里青壯年幾乎都出去了,地也跟著隨手丟了。有才伯把鋤頭放在溪水里,四下張望—他看見幾十年里揮汗如雨的自己,聽見犁田時的鞭響,老黃牛慢悠悠地走著,尾巴一甩,星星點點的泥漿打在臉上,有點癢,有點涼。能不看么?看一遍算一遍,看一遍少一遍。有才伯覺得自己眼下正在和時間賽跑—終點正候在那兒,得抓緊完成幾件事,否則真來不及了。

一個女人挎著菜籃子走過來,是鄰居葉嬸。

“有才伯去哪兒啊?”葉嬸放下籃子,拍拍衣袖,扯了扯衣服下擺。

“到處轉轉,轉轉。”

“木生—沒回來么?”

有才伯搖了搖頭。

那天拿了匯票去鎮上兌錢,捏著幾張紅票子,想起那個電話,有才伯恨不得立刻跑到深圳,給那小子兩個耳光。兔崽子,現在除了錢什么都不認了。可木生把話說得理直氣壯—“有錢能使人推磨。現在社會沒錢寸步難行。有錢人腰板都是直的,人要搞窮了說話都低聲下氣。”有才伯和他三句話搭不上邊,但不知怎的,暗地里卻喜歡木生與他抬杠。兒子大了,沒有不與父親抬杠的。木生說話時梗著脖子的樣子,總讓有才伯依稀看見自己年輕時的模樣。現在倒好,人不回,用幾百塊錢打發老子。這能算盡孝么?兔崽子!

“慢點,小心摔著。”葉嬸將有才伯扶坐在田埂上,拎著籃子走了。田野恢復寂靜,間或幾只山雀掠過田頭,消失在遠處稀疏的灌木叢里。

繞著老伴的墳細細看了一圈,有才伯發現左邊果然塌了一塊,黃泥地上留下幾個深深的牛蹄印。有才伯把散落的泥土回填在坑里,拔光墳頭的荒草,再在周圍開了一條溝。忙完這些,日頭已差不多升至頭頂。

木生再次接到有才伯的電話時,剛剛出院。

一周前上夜班時,木生的左手小指被機器壓斷了。工友們手忙腳亂地把他送到附近醫院,手指雖接上去了,卻伸不直,而且動作協調性明顯不如從前。廠里只付了醫藥費,木生覺得吃了大虧又不敢吱聲。最后在工友的慫恿下,纏著車間主任要補償。車間主任不敢做主,鬧到副廠長那兒才給了他兩千元補助。

“木生—我感覺活不過立冬了,你倆回來,給我做了七十生日,我死也瞑目了。”有才伯說。

“寄回來的錢收到沒?你先拿去看病。上次不是說了么,廠里不給假。要不,我請葉嬸幫忙照顧照顧。”木生說。

在水利部主辦、中國水科院承辦的監控災害風險,建立早期預警系統分會上,國家防辦常務副主任張志彤做了主題為“構建有效的防御體系,控制山洪災害風險”的報告,介紹了中國山洪災害現狀及防御、成效及經驗,倡議各國共享山洪災害防治經驗,加強交流與合作,不斷提升山洪災害防治理論和技術水平,為山洪災害威脅區居民帶來更多福祉。

“錢—你他娘的就知道錢,我要見人!”

“我實在走不開啊,我—”

“你不回來就當沒這個爹!”這回是有才伯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木生把電話打到學校,叫東平請假回去看看爺爺。東平跟老師請了一天假,路過鎮上時卻拐個彎進了一家網吧。

一場秋雨過后,空氣中的寒意加重了。有才伯躺在床上,好像掉進冰窖里。聽見葉嬸敲門,有才伯拼命挪動身子,披衣下床。葉嬸端了一碗熱湯進來,“熬了一碗姜湯,趁熱喝了吧。”葉嬸扶住有才伯說。

葉嬸孤身一人,丈夫三年前因病去世,女兒嫁給鄰縣一個漆匠,逢年過節才回來看望一下母親。有人勸葉嬸再找個合適的,也有人張羅著給她四處物色,可惜都入不了她的眼。女兒那邊葉嬸走得勤,榨了花生油或者磨了蕎麥粉,葉嬸便給女兒送過去。前段日子,女兒剛生了一個胖嘟嘟的兒子,葉嬸正盤算著哪天去瞧瞧。

“老了,不中用了,到處給人添麻煩啊……”有才伯抖抖索索地端起碗。

“快別這樣說。鄉里鄉親的,況且木生這孩子那么客氣,還給我開了幾百塊工資,舉手之勞,我怎么好意思—”葉嬸忸怩著掏出幾張紅票子。

“我琢磨著這也不是辦法,眼下木生得回來啊,萬一—”葉嬸忽然意識到說漏了嘴,紫漲著臉呆立在那兒。

有才伯仿佛沒聽見,怔怔地盯著窗外的枯枝。

這幾天,葉嬸給有才伯做飯,有才伯覺得身上有點力氣了。

再過一星期就是立冬。見有才伯氣色好點,葉嬸說想去看看剛滿月的外孫,回來時順便逛逛縣城,給老人買件夾衣。“瞧瞧,你身上這件都破得不成樣子了。”葉嬸說。

“去吧,做外婆的應當去瞧瞧。衣服么,有合適的就給買一件,正好做壽衣。”有才伯說。

“……嗯啊。不要到處亂走,小心摔著。我過兩天就回來。”葉嬸臨走時說。

葉嬸前腳剛走,有才伯就出了院門。

有才伯順著巷子朝前走。破敗的碾坊、倒塌的老屋、布滿青苔的院墻,祠堂里、池塘邊、菜園旁,每到一處,他細細打量,嘴里嘀嘀咕咕,不停念叨什么。走到村頭大路口,他背倚一棵小樹,定定地望著遠處。小樹葉子幾乎落光了,硬硬的枝丫刺上天空。

馬路像一條帶子,彎彎曲曲地延伸至開了石礦的小山邊。汽車馬達的轟鳴隱隱傳來,空氣里彌散一股嗆人的味道。喇叭響過,一輛陳舊的中巴車停在路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穿一件土黃色夾克衫,遠遠看去,好像是木生。

有才伯急忙迎上去,走近了,才發覺不是。兩人背著包從有才伯身邊經過。走了幾步,男人折回,歪著頭說:“你是木生他爹吧?”

有才伯點點頭。

“我以前跟木生在一個廠干活。”

“現在呢?”

“哦,我今年在上海。木生還在深圳吧?”

“是啊。你們這時候回來……”

“我媽病重住院了,七十九歲的人,還不趕緊回來?”

說完,兩個人肩并肩走了。

有才伯目送兩個背影消失在小學校圍墻后。暮色愈來愈深,他還站在那兒,像一根逐漸融化的冰棍。

整個村子,能和有才伯說上話的只有代銷店的老王。其他差不多年紀的人,有的跟隨子女去縣城安家落戶,有的陸陸續續過世了,剩下的都忙著干農活。有才伯有個姐姐,去年病逝。往年,有才伯常去姐姐家。姐弟倆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姐姐知道他有哮喘病,四處打聽,弄到一個偏方就給他抓藥。有才伯跟老王說,自己起碼喝了一籮筐草藥。姐姐腿不好,早年落下的關節炎和骨質增生,使她兩個膝關節都變了形。姐姐常說,活了一把年紀,病痛纏身,如今像一盞油燈,啥時候一陣風就能吹滅。兩人坐在一起回憶往事,說起早早去世的爹娘,免不了長吁短嘆一番。

有才伯告訴老王,自己的墓地已經選好了,“就在木生他媽后面的坡上,旁邊有棵松樹。那兒地勢高,正好可以望見整個村子。”

“……木生真不回來?”

“等我咽氣了他總會回來。”

“……”

“要不—我給你做生日?”老王輕輕說。

“算啦。”

“還有兩件事要托付你,”有才伯說,“村里青壯年差不多都出去了,原來的八仙當中三個出去了,我已經和園里村的銀茍他們說好了。嗩吶手我也已經付了定金,到時勞煩你一起通知一下。”有才伯掏出一張寫了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老王。

“老哥—放心,我心里有數。”老王捏著紙條,鼻子酸酸的。

臨走時,有才伯又悄悄告訴老王,臥房東面墻角磚逢里藏了三千塊錢,“八仙、嗩吶手每人發兩包好煙,再辦兩桌酒席,好好招待鄉親們。送葬的孩子每人給三塊錢。”

有才伯緊緊握住老王的手。

老伴又托夢了。

大霧彌漫,老伴的哭聲一陣比一陣響。有才伯順著聲音摸過去,卻一腳滑進泥潭里。朦朧中,老伴被兩個青面獠牙的東西押著上了一座橋。有才伯拼命掙扎,卻越陷越深,剎那間,渾濁的泥水涌進嘴巴、耳朵和眼睛里……

有才伯大叫一聲,睜開眼,發覺天已大亮。

這天是立冬,躺在床上的有才伯想不到自己能熬到這一日,心里漫過一陣喜悅。雖然全身關節奇痛無比,有才伯還是掙扎著起來,給自己下了一碗面條。小蔥和生姜的香味在有點昏暗的堂屋里飄散開來,有才伯撈起幾根面條,抖抖索索地送進嘴里。一股溫熱順著咽喉往下,一直流進胃里。一切安排妥當,只等眼睛一閉。有才伯隱約覺得,比起老伴來,自己總歸算是有福之人了。再怎么著,木生那畜生總得回來料理后事吧?只是臨走時若不見他和孫子東平一面,躺在棺材里閉得上眼么?

東平小學時經常纏在有才伯身邊,每天一塊零花錢雷打不動。放學后,老王代銷店的柜臺前總是圍滿了孩子。村里人笑有才伯,一輩子舍不得花錢,孫子面前倒挺大方。有才伯說:“人家吃東西,我孫子總不能光看著吧。”

進中學后,東平一星期才回去一次,見到爺爺第一句話就是要錢。期中考試結束了,學校通知開家長會。有才伯端端正正坐在東平的座位上,豎起耳朵聽老師宣布成績,卻沒聽到東平的分數。散會后,有才伯緊緊跟著年輕的班主任。

“您是王東平的爺爺吧?”班主任問。

“嗯啊。老師,我們東平的成績……”

“兩門不及格,還有一門沒參加考試。總分班上倒數第二。”

“東平這孩子腦瓜子還不錯,就是不專心。最近一段時間老缺課,還缺考,再這樣下去孩子就毀了。”班主任說。

“老師嚴加管教,嚴加管教。他不聽話你只管打。”有才伯臉上熱辣辣的。

班主任笑了一下,說:“現在不能體罰學生,上面有規定。”

“規定?先生打學生板子天經地義啊。”

“他父母一直在外面吧,叫他們回來。孩子的教育是件大事,不能耽誤啊。”班主任剛說完,幾個家長圍上來,嘰嘰喳喳,把有才伯擠到一旁。有才伯只好訕訕地退到門邊。

在走廊里,有才伯找到正在嬉鬧的東平,一把扯住他說:“好吃好穿供著你,你給我考個倒數第二?”

東平臉色一黑,甩掉有才伯的手,走了。

從此以后,東平回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便回去,也很少跟有才伯說話,一個人躲在屋子里。

木生在電話里不知罵了兒子多少回,甚至叫他退學,出去打工算了。東平說:“九年義務教育是我應該享受的權利,你不讓讀書是違法的。”

“違你娘個屁!老子不給你錢,看你還得瑟?”木生罵道。

“我還沒滿十八周歲,你必須養我。不然我去法院告你!”東平又說。

木生被他嗆得眼冒金星。

明天正好是星期六,東平會不會回來呢?有才伯收拾好碗筷,想給班主任打個電話,突然眼睛一黑,倒在地上。

第二天下午,葉嬸拎著一包衣服急匆匆推開院門,發現蜷縮在地上的有才伯。伸手一摸,早已沒了氣息。

葉嬸跌跌撞撞地跑到代銷店給木生打電話。

“我就離開兩天。走的時候你爹還好好的,誰想到……”葉嬸抹了一把眼淚,“天氣轉涼了,我還給他買了一件夾衣,唉……”

第二天傍晚,木生一家回來了。

葉嬸她們已經張羅著給有才伯穿上壽衣。上下一新的有才伯躺在那兒,臉白得像一張紙。

壽材呢,沒壽材咋辦?堂屋里的木生急得團團轉。

一旁的老王仰頭朝樓板指指說:“閣樓上,早就上好油漆了。”

木生爬上樓。一具高大威猛的壽材蹲在明瓦下。木生的眼睛癢癢的。

接下來該做什么?木生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卻邁不開腿。

“別急。八仙、嗩吶手老爺子早定好了。”老王把那張皺巴巴的紙條遞給木生。

“咱們村的八仙有三個出去了,有才伯已經聯系好東邊園里村的銀茍、五根和老禿。放心吧,都是老把式。”老王又把木生叫到一邊,指著東面墻角說:“磚縫里有三千塊錢,八仙、嗩吶手每人發兩包好煙,再辦兩桌酒席,送葬的孩子每人給三塊。有才伯交代了。”

木生雞啄米似地只曉得點頭。一面把手伸進磚逢里,摸了許久,掏出一包東西。撕掉幾層發黃的報紙,露出一疊整整齊齊的百元鈔票。

“王叔,你比我更懂,我爹入葬地點選哪兒更好?”木生撕開一包煙,抽出一根遞給老王。

“哦,差點忘了告訴你,有才伯已經選好了,就在你娘墓地側后方的坡上。邊上有一棵松樹,有才伯說那兒地勢高,看得見整個村子。”老王說。

不料前去挖坑的人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告訴木生,那地方被挖礦的老板用推土機推掉了。木生頓時傻眼了。他氣喘吁吁跑到村長家里。村長說:“你怎么不早說啊,昨天剛推掉。不過—說了也沒用,那塊山地人家簽了合同。”

“那怎么辦?我爹生前相中了那兒,我總不能……”

“事情已經這樣了,還能怎樣?”村長沉默了一會說:“換個地方吧。朱老板本想推掉下面幾座墳,我生死不答應才作罷。”

木生只好與幾個本家老人商量,臨時換了一個地方。

尸體入殮完畢,披麻戴孝的親戚們按長幼順序,在棺材前跪拜。老祠堂天井那邊,一群老人朝這邊張望,眼圈紅紅的,有關有才伯生前的細枝末節,都在這時被翻檢出來。有個老人說:“為了幾個錢,不給老子送終,木生也太那個了吧?”眾人隨聲附和,不免又唏噓一番。三五個小孩在人群里鉆來鉆去,他們可能覺得這是村子里少有的熱鬧時刻,因此幾乎要大笑起來,卻被老人用眼色制止了,只好吐吐舌頭,相互交換著嬉笑的眼神。

沉郁蒼涼的嗩吶響起,一把揪住所有人的心。八仙拿著錘子過來釘棺材上的合頁,幾個女眷嚎哭著撲過去,被邊上的男人扯住。不一會兒,蓋子全部釘好,嚴絲合縫。一個人與這個世界就此隔絕了。

幾聲炮仗響過,隊伍出發了。走在前頭的是撐著白旗的兩個小孩,上面懸掛著一副對聯:日落西山不見面,水流東海永不回。中間是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的八仙,他們肩上的黑漆的棺材緩緩朝前移動。緊隨其后的是頭頂白布的送葬人—因為這天正好是星期六,附近村莊的孩子也來了不少。

送葬隊伍下山時,木生決定給每個孩子派發五塊錢。老婆瞪圓了雙眼說:“你瘋了?有錢燒得慌是吧?”木生推了老婆一把,說:“你他媽懂個屁!”他站在路邊,把挺括的鈔票一張一張放在孩子們的手心里。孩子們拿著錢和糖果,興高采烈地走了。

吃飯時,從不喝酒的木生挨個給八仙和嗩吶手敬酒。說起有才伯的生前事,眾人感嘆不已,都說好好一個人咋說沒就沒了?木生紅著眼睛,連喝了幾碗。那些人啥時候散去的,木生竟沒一點印象。

天微微亮時,木生起來喝水。他搖搖沉重的腦袋,掏出那張寫了嗩吶手電話號碼的紙條,就著窗邊天光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貼身口袋。

第三天復山。

一大早,木生把東平的房門拍得山響,叫他一起上山去給爺爺的新墳燒紙添土。里面卻沉寂一片。木生朝房門狠狠踢了兩腳,才傳出東平迷迷糊糊的聲音:“一大早的還讓不讓人睡啊?”

“睡睡睡,睡你個豬!快點起來!”木生大叫。

過了好一陣,東平才出來,不停地打著哈欠。

夜里下過一陣雨,小路又濕又滑,兩個人來到有才伯墳前時,頭頂熱氣騰騰。

不遠處正是朱老板的采礦作業面,兩臺挖掘機背靠背,巨大的鐵爪子靈活地將泥石投放在漆皮剝落的卡車車廂里。這一帶原本綠樹連綿,野果遍地,后來陸陸續續進來幾支采礦隊伍。至于采什么礦,有人說鐵礦,也有人說是金礦,村長卻說是鎢,“見過燈泡里面的細絲嗎,就是用它做的。”眾人表示不解,村長又說:“全國百分之三十的鎢藏在我們這兒。嘖嘖,我們為國家作了多大貢獻?”大家并不知道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只曉得山下幾十畝良田里鋪滿了碎石子—都是放炮打下來的,如今根本沒法耕種了。也有人找村長理論。村長叉著腰說:“我知道。本來就沒幾個青壯年在家,那些地照樣荒著。再說,一個村沒一點工業經濟咋行?靠刨地能刨出幾個錢?”村長的理由總是很雄厚,理論的人一時半刻也找不到反駁的證據,只好灰頭土臉地走開了。于是,整個后山被削掉半邊,變得面目猙獰。

燒紙時,木生的打火機幾次無緣無故滅了。

“奇怪,沒有風,火怎么就滅了呢?”木生嘀咕著。

“興許爺爺不讓你燒呢。”東平懶洋洋地說。

“瞎說。不讓燒,為什么?”木生的心狂跳了幾下,瞥了東平一眼。

“誰知道—”東平繞著墳走了一圈,伸了伸腰。

“村里現在人越來越少了,說句難聽的,做鬼都不熱鬧。我要是死了,決不埋在這兒。”東平朝撥弄打火機的父親說。

木生的打火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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