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玉 祥
(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河南 開封 475000)
?
庚子—辛丑年間懲辦載漪之論爭
簡 玉 祥
(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河南開封475000)
摘要:在庚子-辛丑年間清廷與列強的一系列談判中,關于懲辦載漪的交涉,一度成為整個談判中的重點內容,并決定了談判能否順利進行。因載漪的身份特殊,“禍首”角色不斷變換,最后雙方妥協,將載漪充軍新疆了事。對載漪的懲處,充斥了各個方面不同力量的抗衡,既有列強之間角逐,亦有中西之間、清政府內部新舊派別之間的較量。而各種較量的最終結果是以清政府的完全屈服而告終,客觀上為以后歷史的發展提供了前進的契機。
關鍵詞:清廷;列強;“禍首”;載漪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5.01.017
載漪,光緒二十年襲封為端郡王,又稱端王,是晚清重臣。在以往的研究中,人們關注更多的是載漪在義和團中的活動,而對載漪的懲處問題沒有給予足夠的關注。本文試圖就列強之間、中西之間以及清政府內部頑固勢力與新興勢力的角逐為視角,以載漪“禍首”角色的轉換為切入點,分析“懲兇”表面背后的歷史事實。
一、懲辦“禍首”之由來
1900年的義和團事件,因其盲目排外嚴重侵犯了列強的利益,在清廷不能對其實施鎮壓的情況下,最終導致了八國聯軍的干涉。早在清廷得知大沽炮臺失守后,就曾致電各國愿修舊好,但各國都以懲魁、剿匪、保護使館為先決條件,尤其是德國,因其公使被殺而不愿與清廷修好,致使清廷修和的愿望最終化為了泡影。1900年8月14日,聯軍攻占京師后,清廷命李鴻章為全權議和大臣,負責談判事宜,但各國起初認為只有全面鎮壓義和團之后才能開議。不過此時沙俄已經侵占了中國東北,為了維護既得利益,急于同清廷議和,這就為議和打開了一扇窗戶。俄國的做法令在此次事變中遭受重大損失的德國強烈不滿,認為“在中國為交出北京禍首處以相當刑罰之前,絕不與之開始談判。”[1]按照德國的說法,即由北京的公使指出“禍首”,分別治罪。但“禍首”的范圍可大可小,德國并沒有明確指出,這顯然不會被一直畏懼列強把“禍首”之名強加于自己的慈禧所接受。赫德認為,把懲處“禍首”作為前提條件,顯然是德國有意在拖延談判,最終造成“戰事似將擴展和繼續下去,商務停頓,稅收全無,外債也將停止撥付了。”[2]進而提出,為了打破德國的企圖,將聯合其他國家反對把懲處“禍首”作為談判的先決條件。美國也認為“懲辦罪首所以嚴防將來,但此事須歸中國政府自辦,其效驗尤為神速?!盵3]正是來自各個方面的阻力,致使德國把懲處“禍首”作為談判的先決條件并沒有得逞,而同意在談判中解決懲兇的問題。
二、“禍首”角色的首度轉換
雖然各國一致要求懲辦“禍首”,但對誰是“禍首”并沒有確切說明。按理來說,作為最高統治者的慈禧應該負有首要的責任。德國認為只有懲辦真正的“禍首”才算賠罪,這也就暗示了要求懲辦慈禧。而沙俄扶植后黨,以圖同英國展開霸權爭奪,反對把慈禧作為“禍首”來看待,這必然引起英國的不滿。為了同俄國展開霸權爭奪,英國對親俄的慈禧太后不滿,傾向于扶植光緒帝。英國的《字林西報》稱:“蓋皇太后有兆亂之責,人人所知,凡驅逐洋人及戕害教士之上諭,俱系皇太后出名,并非端王,自政變以來,已預備一切,為驅逐西人之舉矣。”[3]241于是進一步指出不承認慈禧為合法中國國主,應該請光緒皇帝復辟。英國國內輿論也主張“維持光緒皇帝,給慈禧太后以個人安全,但反對英國政府承認她?!盵2]11英國輿論界提出了讓慈禧歸政于光緒的構想。具有維新傾向的《中外日報》也認為“皇太后春秋已高,亟宜歸政皇上,庶使朝廷得力布維新之治,而無事權不一之嫌?!盵3]203把慈禧置于“禍首”的地位將不利于列強在華利益,同時懲辦慈禧也遭到了中國的一些封疆大吏的反對。1900年7月25日 ,兩江總督劉坤一連同湖廣總督張之洞致電上海總領事時說:“我中國以孝治天下,臣民共戴兩宮,無稍異視,不特臣民尊敬皇太后亦如英人之尊其后,皇上又加有母子之恩,尤其尊敬皇太后。我皇太后之心不安,則皇上之心亦無以自安?,F東南各省極力彈壓,遵旨保護洋人,然假使各國不尊敬我皇太后、皇上,薄海臣民必然不服,以后事機實難預料。”[4]劉坤一、張之洞這種近似威脅性的話語,提醒了英國,如果要保全其在長江流域的利益,就必須“尊敬我皇太后”,迫使英國認識到懲辦慈禧“完全不符合東方人的傳統和文化”[5],所以英國不僅自己放棄了懲罰慈禧的想法,進而向德國提出寬免慈禧的建議:“如果把皇太后牽入這件事情以內,人們將冒著廢棄中國整個國家組織的危險,這也對歐洲不利。”[6]同時美國也主張:“作為對所受侵害的賠償和對今后的儆戒,最有效的懲罰措施就是由帝國最高當局自己去罷黜和懲辦肇事者?!盵7]美國政府認為懲兇的問題應由中國政府來予以執行,而當時能行此權力者,非慈禧太后莫屬,進而間接地反對懲辦慈禧。由于列強之間存在的種種分歧,德國也只能放棄懲辦慈禧的念頭。
列強不追究慈禧的責任,必然會追究其他人的責任。當時各國使臣一致認為,指使義和團殺公使、圍攻使館的是端王載漪,于是懲辦肇禍之臣便圍繞著怎樣懲辦載漪為中心而展開,載漪便替代了慈禧,成為實際上的“禍首”。早在這之前,慈禧向榮祿咨詢解決的辦法時,榮祿認為“非將載漪等置諸重典,不足以挽危局而贊大猷。”進而提出“如不將謀國不臧之王大臣懲治,恐難釋群疑而彰慈仁?!盵3]81但并沒有得到慈禧的首肯,現在列強提出懲辦載漪,其影響就非同一般了。
1900年9月8日,德國公使穆默致電張之洞:“如欲辦理此事(議和),必俟中國朝廷先將有罪諸人嚴行懲辦。本大臣意謂此次事發某王及某大臣實為罪魁,必俟中國朝廷明降詔書,切實聲明其甚惡既往之事,以昭信實而保將來,如此則是可望有開議之端?!盵4]8725當時俄國也認為“叛亂首犯的示范治罪及端王、大臣董福祥、剛毅、李秉衡及山西巡撫毓賢的完全罷斥是國內持久秩序的另一保證。”[8]鑒于此,劉坤一向李鴻章建議道“請中堂設法密奏,直達兩宮,先將端、剛、趙從輕褫職,明降諭旨,歸罪于三人,以致愧對各國,故先罷斥,以為謝過之據云云。”進而提出了他的理由“此等處分有何大礙?該王大臣理應為國任咎,為主分憂,隨后徐徐圖之。”[9]當時李鴻章并沒有采納劉坤一的建議,認為只有到達北京之后相機行事。李鴻章究因抵抗不住來自列強的壓力,獨自于1900年9月15日給朝廷上了密折:“德新使致臣之洞電,必欲先辦主持拳黨而后開議,臣鴻章在滬唔德使和蘭使及副總稅司裴式楷、各國總領事等,所言皆同。是知公憤所在,斷難偏護?!盵10]進而建議:“欲求救急了事之法,惟有仰懇圣明立端,先將統帥拳匪之莊親王載勛、協辦大學士剛毅、右翼總兵載瀾、左翼總兵端郡王載漪、查辦不實之刑部尚書趙舒翹分別革職撤差,聽后懲辦?!盵10]591這顯然是李鴻章的單獨行動,在沒有和張之洞商量的情況下,以張之洞的名義發的一張奏折,引起張之洞的憤懣與恐慌。在鄭孝胥的日記里詳細記載了當時張之洞的反應:“南皮不悅,且畏端王等不受詔,于是欲引劉俱奏,辯合肥不告之故,因言回鑾實不便,端王罪實可輕減之狀。”在征求鄭的意見時,鄭孝胥認為“此語本極難發,今既發矣,奈何復茹之乎?且使上怒李,更使劉、張為端、剛緩頰于各國,公能為也?”[11]在這里鄭道出了最為核心的問題,就是任何人都得罪不起列強的,張之洞也深諳此處,所以最終也沒有向朝廷申辯自己,于是一場風波悄然而逝,張之洞實際上默認了聯奏彈劾端、剛等人的做法。
在張之洞等提出懲辦“禍首”的同時,清廷駐德使臣呂海寰、駐俄楊儒、駐英羅末祿、駐美伍廷芳、駐法裕祥、駐日李盛鐸等則公開合電清廷懲辦“罪魁”。由于知道載漪和慈禧的特殊關系,為了避免觸及慈禧太后的那股敏感的神經,故意把載漪放在脅從的位置。同時從張之洞等列出的懲辦名單中可以看出,此時已經有了把莊王載勛或者李秉衡置于“禍首”的動議。盡管如此慈禧并無意去懲罰各王公大臣,且說:“此次釁端,實由拳民肇禍,教民因而疑懼,以致兩不相下,擾攘非常。”又說“俾教民咸知一視同仁之意,坦然無疑,如常安處?!盵10]598這就把責任給分開了,雖然說這次釁端由拳民而引起,但教民若安守本分,怎么會有此事。從此可以看出此時的慈禧并沒有懲罰他們的意思。
三、關于懲辦載漪的交涉
雖然清政府不愿意懲罰“罪魁”,但美國認為“今釀禍眾魁不特貽害各國,并且獲罪中朝,如蒙大皇帝權操自上,力能嚴懲罪首,使各國深信,諒和局即可開議?!盵12]也就是只有先懲辦“禍首”,各國才能和清政府議和。同時清廷的駐外使節也再一次電請清廷懲辦罪魁。正是在內外的壓力下,慈禧乃令王文韶草擬詔旨,也就是清廷于1900年9月25日發布的上諭,其中關于載漪是這樣說的:“端郡王載漪,著從寬撤去一切差使,交宗人府嚴加議處,并著停俸。”[10]642清廷頒發的上諭引起的各個方面的不同反應。對列強而言,這顯然與它們對端王載漪處以極刑的要求也是相差甚遠的。各國公使認為:“端王罪魁若不嚴懲,無以謝各國?!盵12]4557且英法等國認為“不殺載漪,是師出無名也?!盵3]529而且對于深熟中國官道的各國公使來說,這樣處罰載漪,以后還有啟用的可能,也并沒有達到示儆的作用。同時德皇強橫地認為“取彼頭顱以為流血之報,須將此罪人治以應得之罪?!盵3]215不但如此,為了逼迫清廷就范,瓦德西聲稱聯軍要向保定移動且向西進軍。這種處罰不僅引起外國人的不滿,而且在統治階級內部對這種處罰也是相當不滿的,王鵬運認為“實不足仰慰宗社之靈,下抒臣民之憤,外平與國之心。”[10]673裕庚拿康熙時的鰲拜,同治時期的端華與肅順來襯托載漪、載勛,認為“今端、莊等之罪,浮于鰲拜等百倍,若不早圖,大局決裂,無可挽救?!盵13]也就是主張用懲治鰲拜等人的方法來治端王的罪,意即殺掉載漪。在輿論界也有不同的反響,《中外日報》認為“此殆朝廷省躬自責之意,不欲諉過于臣下,蹈漢景帝斬晁錯以謝七國之覆轍。”也揣測了朝廷這樣做的苦衷:“端王近依肘腋,既掌大權,又握兵柄,根深既固,鋤之維艱,驟加誅戮,慮生他變,故恃虛與委蛇俟諸后圖也?!盵3]233然《匯報》認為“若輩無端啟釁,屠戮善良,直致宗廟震驚,兩宮蒙塵,此極大之罪,猶不毅然決然盡法誅之乎?!盵3]297雖然就端王的處置有來自各個方面的不同反應,但列強一致要求加重處置。針對各國的這一要求,盛宣懷要求駐外各公使就懲辦罪魁的問題直接同各國展開洽談。駐俄公使楊儒拿西方懲處拿破侖以及刺殺義王奧后重犯來比較,按照西律來說,中國罪臣無處死理,然而卻得到了蠻橫的回答:“端自我開,以我之法,治我之人?!盵13]163也就是不能按照西律或者是國際法來處理中國的問題。
如上文所述,瓦德西有西向之說,清廷不得不于1900年11月13日發布了第二道懲辦“禍首”的詔令,其中關于載漪的處罰加重了:“端郡王載漪著革去爵職,與已革莊親王載勛,均暫行交宗人府圈禁,俟軍務平定后,再行發往盛京永遠圈禁?!盵10]772在做出上述懲罰的同時,在京負責議和的李鴻章也在積極游說當時美國駐華公使康格,試圖通過康格的影響來說服各國同意清廷對罪魁的處罰。但康格認為“在引導我的同事想之前,我必須首先說服自己去相信那些懲罰已經足夠了。”[14]顯然這次處罰也沒有達到康格的要求,同時美國政府認為:“端王是義和團的首要贊助者,又是該運動負責的首領,卻僅被革去爵位和放逐到滿州首府盛京?!盵7]54顯然認為這樣處罰載漪太輕,并且各國公使一致認為對端王的處罰并沒有按照中國的極重法律予以處置。這里所說的極重法律,就是死刑。但清政府認為“至懿親,除大逆不道外,例無死罪,若發往盛京永遠圈禁,即系極重法律。”[10]833一些國家鑒于清廷的態度,對端王處以死刑的要求發生了分歧。雖然意、德仍堅持要對端王處以死刑,但俄、英、美、日等國皆對端王的問題有所松動,認為如果我們堅持對中國政府不能對高級官員處以死刑要求不放,將危及在北京和中國政府進行的談判[15]。其他各國表達了相類似的看法,最終迫使德國贊成了這項要求。與此同時,清政府也在考慮怎樣應對列強要處死以端王的問題。因莊王和慈禧關系比較疏遠,為了搪塞外國公使,清政府便謊稱懸賞捕殺洋人的是莊王載勛,并且借口當時義和團的最高領導機構“義和團公所”設在莊王府,為端王進行開脫[16]。負責在京談判的李鴻章和奕劻看清了清政府的心思,于是進而向清廷建議道:“如此重案如不戮一人,無以持情法之平,莊系禍首,中外咸知,賜其自盡,誠為公允?!盵12]4593主仆之間不謀而合,都以犧牲莊王為代價,來換取載漪的從輕處置。在以后的談判過程中,雖然各國都認定義和團事件的禍首應是端王載漪第一、董福祥第二、莊王其次,由于各國相對放松了對載漪處以極刑的要求,也在客觀上默認了清廷偷梁換柱的做法。
四、“禍首”角色的二度轉換
1901年1月15日,清政府簽署議和大綱后,列強繼續就懲兇問題向清政府交涉。1901年2月5日,奕劻、李鴻章就懲辦“禍首”問題和十一國公使進行會談。在會談中,載漪的問題成為各方面交涉的焦點。德國一致認定要處死載漪,而李鴻章以“懿親不能加誅”[10]827為辭,說:“端王是皇帝和太后的親人,端王確實給他的國家帶來了災難,但是如果把他處死,將對皇室產生悲慘的結果。”[15]455并以試探性的口吻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擬發往新疆監禁,永不釋回,與死罪何異。”[12]4606于是各方逐漸形成了僵局。正是在這種僵局下,英國在李鴻章等提出建議的基礎上,進而提出“關于端王,應判為斬監侯,如果做了這個判決后,皇帝立即認為應赦免他的性命,端王應遣往新疆,永遠在該處監禁,以后無任何可能減免對他的這項判決?!盵15]460從此可以看出,這個提議不僅可以照顧清廷的感受,而且也顧及了列強的顏面,也順理成章地完成了禍首角色由端王向莊王的二度轉換。最終各國一致同意了英國的這一建議,并于2月8日通知給了清政府。奕劻、李鴻章就此事報給了慈禧。清政府這時也做出了積極配合的姿態,在2月9日給李鴻章等上諭中指出對載瀾、載漪的處罰,“如能改為遠戍固然好,萬一故作刁難,意存叵測或則要辦到,如彼所云,假死罪者亦萬不得已之舉也?!盵12]4609
雖然慈禧作出了上述指示,清廷于1901年2月13日清政府第三次發布上諭加重對“禍首”的懲罰,并沒有按照列強的要求和自己的初衷去做,僅僅把載漪發往新疆永遠監禁。因此列強極為憤懣。美國公使康格認為:“它很不使人滿意,他們沒有對端郡王和輔國公載瀾處于斬監侯,沒有如我們要求的并曾由中國全權大臣私下表示可以辦到的那樣去做。……這些都是中國人慣用的手法,我們一致認為必須堅決抵制,相信朝廷能夠并且執行我們所要求的懲罰。”[7]97因此向清政府發出照會,要求清政府按照2月8日的照會予以執行。為了逼迫清政府屈服,聯軍再次發出要向西安進軍的口風,同時瓦德西警告李鴻章“為全中國體面,其首罪名尚未提出也,此而不允,則吾將索其為首者?!盵17]意即要懲辦真正的“禍首”慈禧。鑒于此,李鴻章一面催促清廷按照各國的意思辦;一面說:“法使、日本使均派人來密稱,德瓦帥調度,各國不能不遵允。赫德又來告,此事危險之至,因各使前照會擬辦各節,均與其政府所商定?!弊詈蠼ㄗh道“姑息數人,坐令宗社危亡,殊為不值,祈速籌所以處之?!盵10]951同時也把美國的意見轉告給清廷“端、瀾改假死罪,因系懿親,已屬從寬,朝廷若在護庇,禍將及身等語,詞意決絕,無可磋磨?!盵12]4617慈禧在內外的壓力下,不得不第四次發布對載漪的處罰:“載漪定為斬監侯罪名,惟念屬懿親,特予加恩,發往極邊新疆,永遠監禁,即日派員押解起程。”[10]967因這次對端王的處理基本上滿足了列強的要求,紛爭數月的關于懲辦以端王為首的案子終于了結。
五、余論
庚子-辛丑之際關于“禍首”載漪的交涉,貫穿于中外談判的始末,也是整個談判的關鍵和困難所在。此案因載漪的特殊身份而備受中外人士廣泛關注,各個方面勢力角逐的過程,也是載漪禍首角色轉變的過程,雖然最終沒有處死載漪,但也嚴重打擊了清政府內部的守舊派。正如輿論所說“義和拳者非國事之戰爭,乃黨禍之戰爭也。”[3]181對他們的懲處也正是在各國列強的主導下以及在具有維新分子的督撫及駐外使臣的交涉下而進行的。日本明確指出“須明將諭旨,斷不舉用守舊頑固之人,應簡選中外重望有為者,派為新政府?!盵18]在這里盛宣懷表達了對這一觀點的認同。列強之所以緊抓載漪的問題不放,目的就在以懲辦載漪為契機,達到對其他官員示儆和威懾的作用。清廷也有官員對這些守舊大臣十分不滿,伍廷芳就這個問題建議清廷要“破格用人,再以庸臣當國,必招外辱,后患無窮?!盵19]在對載漪作出最終懲罰之時,慈禧不無憤恨地說:“洋人欺我太甚,恨諸臣不能同心攘夷。”[11]783這里既體現了清政府分崩離析的態勢,同時更彰顯了頑固勢力與新興勢力的消長。也正是基于此,清政府在內外的壓力下蹣跚地走向革新之路。
鴉片戰爭以來,中國逐漸被納入世界經濟潮流,也逐漸被納入國際政治格局之中,這也就意味著中國可以用國際的準則來處理國家之間的爭端,但通過懲處載漪的整個過程來看,中國作為國際一分子并沒有被西方世界所認可。“在國際的爭端中,有關各方自己便成了裁定者。”[19]93在處理中國的問題上尤其如此,雖要中國自己懲辦“禍首”,但它是在列強的旨意下進行的,中國完全失去了自主之權,屢次嘗試運用西方的法律來懲處中國的肇事者,都無果而終。作為參加此次談判的王文韶深感屈辱:“連日以懲辦禍首事深費斟酌,理為勢屈,事與愿違,天理、國法、人情三者皆無所用,惟有長嘆息而已?!薄皯娃k首禍,各國未滿所欲,挾制恫嚇無所不至,一言出入,動關宗社大計,隱忍圖存四字該之?!盵20]
對載漪案件的交涉,清廷雖有過自己的抗爭和不情愿,但最終屈服于列強的壓力,清政府此時內政外交已完全聽從于列強的安排,而徹底成了“洋人的朝廷”;同時通過載漪在懲辦過程中角色的轉變,也可以發現清廷作為一個政府的自私性,正如光緒皇帝所說“吾力不能庇,強庇之,禍且及吾母子,不如早斷,吾母子猶可全也。”[3]36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同時為了保全與自己親近的載漪的性命,不惜以犧牲與自己關系較遠的載勛為代價,正是清廷捍衛皇室利益的生動體現,這一做法也為以后的載灃所效尤,為“皇族內閣”的出現埋下了伏筆。然而歷史往往是多面性的,列強在對載漪做出懲處的同時,也直接打擊了以載漪為首的保守派,客觀上為清末新政的展開提供了契機,間接地改變了中國歷史的進程。
參考文獻:
[1]瓦德西.瓦德西拳亂筆記[M].王光祈,譯.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14.
[2]中國近代經濟史資料叢刊編輯委員會.中國海關與義和團運動[Z].北京:中華書局,1983:12.
[3]佐原篤介.浙西漚隱·八國聯軍志[Z]//楊家駱.義和團文獻匯編·第三冊.臺北:鼎文書局,1973:227.
[4] 苑書義,等.張之洞全集·第十冊[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8192.
[5]金滿樓.這才是晚清帝國崩潰的三十二個細節[M].北京:中國三峽出版社,2009:163.
[6]德國外交文件有關中國交涉史料選譯·第二卷[Z].北京:商務印書館,1960:130.
[7] 1901年美國對華外交檔案——有關義和團運動暨辛丑條約談判文件[M].劉心顯,劉海巖,譯.濟南:齊魯書社,1984:24.
[8]紅檔雜志有關中國交涉史料選譯[Z]. 張蓉初,譯.北京:三聯書店,1957:242-243.
[9] 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劉坤一遺集[M].北京:中華書局,1959:2590.
[10]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Z].北京:中華書局,1959:591.
[11]鄭孝胥·鄭孝胥日記·第二冊[M].勞祖德,整理.北京:中華書局,1993:768.
[12]朱壽鵬.光緒朝東華錄·第四冊[M].北京:中華書局,1958:4557.
[13]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輯組.楊儒庚辛存稿[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157.
[14]薩拉·康格.北京信札——特別是關于慈禧太后和中國婦女[M].沈春蕾,等譯.南京:南京出版社,2006:157.
[15]英國藍皮書有關義和團運動史料選譯[M].胡濱,譯.北京:中華書局,1980:368.
[16]毓運.祖父端郡王載漪被罪之后[Z]//中華文史資料文庫·第11卷.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6:2036.
[17]羅惇曧·庚子國變記[M].上海:上海書店印行,1982:18.
[18]盛宣懷上李鴻章稟[Z]//王爾敏,吳倫霓霞.清季外交因應函電資料.香港:香港中文大學研究所出版,1993:342.
[19]丁賢俊,喻作鳳.伍廷芳集·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3:110.
[20]王文韶日記[M].袁英光,胡逢祥,整理.北京:中華書局,1989:1015.
責任編校:徐希軍
網絡出版時間:2015-03-02 2:51:25網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50302.0952.017.html
On the Debate of Punishing ZAI Yi during the Gengzi and Xinchou Years
JIAN Yu-xia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0, Henan, China)
Abstract:In the negotiations between the Qing government and western big powers during the Gengzi and Xinchou years, how to punish ZAI Yi was once the focus and decided the outcome of their talk. Due to the special identity of ZAI Yi, the role of chief culprit changed frequently. At last, the two parties compromised and ZAI Yi was exiled to Xin Jiang. The punishment of ZAI Yi reflected the counterbalance between forces from different aspects, including competition between western big powers,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as well as between the new school and the old school. The result was the complete surrender of the Qing government, objectively providing chances for historic development.
Key words:the Qing Government; western big powers; chief culprit; ZAI Yi
中圖分類號:K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730(2015)01-0068-05
收稿日期:2014-06-29
作者簡介:簡玉祥,男,河南民權人,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