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村長

※ 林嘉德

牛村長

※ 林嘉德

盛況空前的扶貧捐資晚會在縣劇院隆重進行著。

為了辦好這場晚會，縣政府做足了功夫。半年前，縣委、縣政府班子成員會議決定，在領財政工資人員中，開展捐資活動，以籌集晚會經費。股級及以下人員最低捐資額100元，副科級300元，正科級500元，副處長及以上的1000元。捐資活動后，經核實共籌措150多萬元。隨后，派出得力人員，小心翼翼地懷揣著縣委、縣政府的邀請函上京，以80萬元出場費，誠邀全國乃至全世界著名女高音歌唱家余英前來獻藝。

初春，天氣清涼。但劇院內已是盛夏，熱烘烘的。在劇院的固有的，和臨時增加的座位上，坐著的都是瑞江縣的頭面人物：企業家、商賈精英、各單位的一把手，等等。城里的，鄉村的平頭百姓，也可以在電視機前觀看晚會的盛況。縣電視臺受命請省臺來人搞直播。

縣城西北邊70公里外有個村子，叫牛頭村。村里的男丁全姓牛。這時，全村200多口人齊刷刷聚集到村長牛一民家門前空地上，觀看直播。今天中午，村委主任找牛一民說，今晚縣里開晚會，扶貧辦主任說有人愿意捐資給你們上飲水工程。牛一民心里說，這樣總算了卻我的一宗心事。他自言自語：好，好，好！

牛頭村由于地處山區，交通不便，信息不暢，村民還很窮。全村50多戶人家，除了村長牛一民外，沒有哪家有彩色電視機。也是除村長家之外，住的仍是泥坯磚房，墻垣斑駁，瓦面黑糊糊、灰撲撲的。去年七月刮臺風，30多家被風掀開瓦面，家被雨水澆個透。還有2家成了“全倒戶”。好在村長家有鋼筋水泥樓房，事先將村中老人和小孩接來，才不至于出人命。村長的兒子是珠三角一家大型國企的高管，他的日子好過點兒。

說是村長，是村民叫慣了的。他的村長職務早被上頭免了。罪名是：帶頭越級上訪。說起上訪，話就長了。長話短說：牛頭村前有一條小河——鴨子河流過。七年前，突然間，鴨子河的上游辦起了一家造紙廠。紙廠排出的污水，污染了河水。魚死了，水草也死了，所有的生物都死了。這下子可害苦了村里人。飲河里的水，飲死了幾頭耕牛，和幾百只鵝、鴨。最近三年，村里已有14個人得了癌癥。經專家考察證實，是與飲了被污染的河邊“沙井”水有關。村長說，“一二三工程”也好，“四五六工程”也罷，飲水工程必須上。人命關天啊。他請人勘探過，人家說村場地勢高，要在家門前打井，得打80米以上。打這種深水井，前期費用至少60萬元。但他籌不到這么多錢，打井的事便擱下了。

無奈，牛一民背負著村民的生命，走上了上訪之路。他請示村委書記，村委書記的頭搖得像撥郎鼓似的說，村委無錢，你叫我怎么辦啊。牛一民找鎮委書記訴苦。鎮委書記嘆氣說，鎮里的事業干部已有十個月沒有領工資了。牛一民找《杉江日報》記者反映。記者很重視，到實地考察回去后，不日就見報了，還加了編者按，強調縣環保部門要取締該紙廠，還村民一方凈土。環保部門當即行動起來，找紙廠老板說話，還罰了一大筆款子。被罰之后，紙廠的生產不但不停，還比之前更賣力。說被罰了，要更勤力，堤外損失堤內補。

村長想來想去，想不出好辦法。心生一計：到縣里上訪。他帶了30多個婦女和一群兒童到縣政府門前靜坐。兩個中年婦女站著，扛著一條白布做的橫幅，橫幅上寫：還牛頭村村民公道！

接下來，郝副縣長找安和鎮劉鎮長指示說，牛頭村村長越級上訪。越級上訪違反《信訪條約》，不利于維穩。這種人能當村長嗎？劉鎮長找村委書記說，上頭下指示了，你免了牛頭村牛一民的村長職務吧。村委要牛頭村再選村長，到投票時，每張票上寫的仍然是：牛一民。但上報后，上頭沒批。村民五叔、六哥他們說，愛批不批，反正我認定牛一民是我們的村長。

半個月后的一天，村長牛一民和扶貧辦鐘主任找到連晟，要他兌現承諾時，他說，給錢？給什么錢哪？……那是我在晚會上演出的節目，不能當真。鐘主任和村長眼睛瞪得像電燈泡那么大。你這個人怎能這樣呢？村長罵連晟是渾蛋，是騙子——政治騙子，一直罵回到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