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花開（外一篇）

※ 吳盧明

鳳凰花開（外一篇）

※ 吳盧明

大學校園里，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牛毛般飄灑的細雨，把鳳凰樹的枝葉洗刷得碧綠。風中飛舞的燕子，雙雙呢喃著從校后的西溪河畔掠過。

那年春天，云和軍剛好十九歲。

在如傘如火的鳳凰樹下，他們相遇相知，相愛相戀；在如詩如畫的西溪河畔，他們品讀唐詩宋詞，暢談人生理想；在鋪滿落葉的校道上，他們攜手漫步，互訴衷腸，相約今生天長地久，今世此情不變。

可天意弄人，有情人難成眷屬。大學畢業后，云留校任教，軍卻以一個青年志愿者的身份奔赴一個邊遠的農村支教。分手后很長一段時間云才收到軍的一封信，說那里山高水遠，生活艱苦，交通閉塞。

三年后，云評上了講師，分配了住房。可是軍還是渺無音訊。云怎么也想不明白，軍怎么能忘記她的款款深情？軍怎么能如此長時間扎根在邊遠的農村？

三年時間不短，一千多個日夜的思念如春天的野草在云的心頭瘋長。其間有不少俊男才子曾闖入過云的生活，在云的心頭激起一陣陣漣漪。可她一想到軍，所有的誘惑都變為虛有。可憐的云呵，苦苦地守望著那份愛，那份承諾，那份無期的相思。

軍終于來信了。那天天氣陰沉，烏云滿天。

“我在農村已結婚，一切安好！”字寫得有氣無力，信里只有一句殘酷無情的話。閱后，云的心里一片黑暗。三年的守盼換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老天爺啊，為什么這樣殘酷？

寂靜的夜里，失魂落魄的云漫無目的地躊躇獨行。在朦朧的夜色下，美麗的西溪河水流悠悠，依舊在校后潺潺流過。小河的水依然清澈，岸邊的花草依然蔥蘢。可物是人非，就連原野的蟲鳴似乎也充滿了傷感。

漫步在鋪滿落葉的校道上，徘徊在如傘如蓋的鳳凰樹旁，云落淚了。滿腦子揮之不去的是軍爽朗的笑聲和俊秀的臉容……

帶著滿腔的愛恨與不解，她要去向軍討回當初的海誓山盟。幾經周折，云終于來到了軍任教的那所希望小學，迎接她的是晴天霹靂。

到這里，云才知道，為了保護幾十個學生，軍在山泥傾瀉的時候，用雙肩頂住了倒塌的教室門，把生的希望留給學生，讓死的結果留給自己……

為了不讓云傷心，軍在臨終前用盡了全部的生命潛能，寫下了那封絕情的信。可憐的軍呵，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呼喚著云的名字！

跟隨著幾個學生，云來到了軍的墓前。在這個人跡罕到的小山上，迎接她的只是一個灰黑色的墓碑和四周獵獵作響的經幡。一只烏鴉在樹上目不轉睛地望著云。云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她看見在軍的墓碑上刻著一句話：全世界的黑暗，也不能使一支蠟燭失去光輝。

就在這一瞬間，云終于明白了：軍，不就是一支蠟燭嗎？他在用自己微弱的燭光照亮別人，他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在這片貧瘠而閉塞的土地上留下了一片光亮！

后來，軍任教的那間希望小學多了一位女教師，她就是云。云在軍的墳墓周圍種了幾棵鳳凰樹，每年到了花開的季節，鳳凰花就燦爛得如一團團燃燒的烈火。

學生們都知道，這種樹還有一個名字叫英雄樹，樹下長眠著一個英雄，一個偉大的靈魂。他，曾用微弱的燭光照亮過孩子們的生命。

鳳凰花開，如火如血，如泣如訴。

家 訪

期中考試的試卷終于改完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就在辦公室的凳子上伸了伸懶腰。

這時候，其他老師都回家去了，辦公室里只有我一個人。我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門就被推開了一條縫，像賊一樣探進一顆瘦小的腦袋。

接著，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孩子怯怯地走了進來，她小聲地叫了聲：“老師。”

“查分數吧？你116分，全班第二名。第一名是李彩萍117分。祝賀你，小麗！”我微笑著說。對于這個學習刻苦、成績優異的孩子，我從心底里喜愛！

“老師，能不能，能不能給我第一名？”小麗很難為情地低著頭，一張清秀的臉漲得通紅！

“改名次？不，這樣做不好。”我搖了搖頭，“你不用太在乎名次，你已經考得很好了！這個分數，很有可能是全年級的第二名！”

“可我爸爸……他會打我的。他要求我拿的是第一名！” 小麗帶著哭腔說，她的雙眼充滿了恐懼，仿佛她爸爸的鞭子已經臨頭！

“老師，求求您，給我加2分吧！要不，您把李彩萍的作文多扣2分也行。如果我拿不到第一，我爸爸肯定會打死我的。”

說著，小麗就把衣袖挽了起來。只見那瘦小的手臂上全都是淤青和鞭痕。

她告訴我，這是上次月考沒考好的結果。我記得，小麗上次月考也是以一分之差屈居全級第二！

望著這雙充滿恐懼的眼睛，我的心猛然一顫！天下竟然有如此狠毒的父親！就因為一分，就因為一個名次，他竟然忍心下此毒手，把孩子打成這樣！

他表面上說是為了孩子，其實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在他的人生里面，有著太多的遺憾和未竟的夢想。而這一切，都被轉嫁給了孩子！是恨鐵不成鋼讓他惱羞成怒，進而發展為家庭暴力！

我沒有答應改分數，但我把小麗帶回家吃晚飯。這孩子從中午餓到現在，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看到小麗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飯菜，臉上還掛著淚痕，我感到無比心痛！我決定去小麗的家里家訪，和她的父親交流一下家庭教育的方法！

我真的很生氣。上天賜給他一個如此乖巧的女孩，他竟然不懂得珍惜和愛護！

在小麗的家里，我見到了他的父親。這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他的皮膚黝黑干裂，頭發又黑又長，下巴上胡子拉渣。一身又臟又舊的工作服上沾滿了油污！

在那間只有18平方的房子里，還有一個因為患病而躺在床上的中年婦女。她就是小麗的母親。這女人臉色蠟黃，身材瘦削，就連講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看到這種家境，我那已經準備好的說辭竟然無法說出口。

這是一個多么可憐的父親！他默默地扛著整個家庭的重擔！在他的心里，有著太多的夢想。他希望自己的女兒考第一，他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能讀大學，他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我覺得自己不忍心再去指責一個這樣的父親!盡管他教育孩子的方法不對。我知道，在貧窮和無助的面前，一個脾氣再好的人有時也會變成暴君！

我回家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狹窄的村道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遠處傳來犬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低沉的嗚咽！

忽然間，我感到自己很孤獨。在漫長的教育路上，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只特立獨行的豬！我很想為教育改變點什么，做一點什么，但偏偏什么也做不到！

我深深地知道，分數不是萬能，但是沒有分數萬萬不能！也許，這就是小麗的爸爸打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