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大運河（組詩）

厲運波

拂曉

趕在拂曉之前，把一夜古樸的江南想透

把一個早春的面目

嵌進你臨水的石欄，最先望見破水而來的船隊

時光是一條鑿了很久的河，拱宸橋上

是誰憑著一盞不老的燈火，走了千里的水路

來到這里，只為向著江南揮一揮手臂

你似夢漸醒的腰身呀，承得住一腔忽明忽暗的號子

一陣風也會穿透我——一個民間懷舊者

也會懷抱一個濕漉漉的旭日，在橋中央暗自欣慰

從市井到繁華，只需要一架橋的跨度

拂曉之前，我想象一番蓬勃生輝的景象

“他一直站在水里，腰部簇擁著古老的浮草”

你早起的素顏，有著最親近的倦意

尚未挽起的發髻，十指流芳……

此時，河岸邊的客棧和劇場

陸續走出一群兩袖清風的人。沉寂一夜的運河

已是漸漸擦亮的春天的輪廓

守護

沿著一條河水平緩地走下去，走到拱宸橋

就是煙雨的江南，一方福祉的民眾

聚居在拱墅，把水邊的日子過得熙熙攘攘

像捧讀一件青花瓷那樣，展開一幅清明上河圖

從青色民居到商埠碼頭，一路車水馬龍

從你遠眺的眉心，看見運河南端

一雙民俗的手，描繪出鯉魚跳龍門的景象

在天空和流水之間，你是根植大地的云朵

守護在水的家園，心存感念的人

一直在運河岸邊，一遍遍喊你古舊的身影

貼在水的心臟上，才能聽見起伏的日月

這生息，是流淌了千年的滄桑與養育

運河南端，你彎下忠厚的腰身

拱起一條傷痕累累的脊背

莫問船頭上的歌謠到底唱了多久

招一招手，就是你日夜牽腸掛肚的水

就是祖祖輩輩的腳板底下，生出的清澈的耳朵

講述

京杭一脈，狂草的國土上這神來之筆

從寬闊的懷里，向南

鑿開一路悠揚的水聲，感天動地

也只有水，能超度這萬物生靈的慈悲

也只有你，能解讀這滾滾河水的歲月之湯

我徘徊在橋頭，手里攥著一把發酵的糯米

天地本無界，沉在凡間的一個流傳久遠的故事

從北方一直講述到江南

有誰能參悟這些水聲震耳的情節？

我在你的肩上，用腳一步步丈量出浪花朵朵

當一種傾聽變成內心的默誦，有多少人

頭頂著陽光，面朝著河水

把畢生的心愿，許下這一片波光粼粼的泥土

運河以南，是河水在默誦，是你在傾聽

一段原汁原味的戲文，在碼頭上傳唱

魚米入倉，船只往來，一年一年的守望里

這三孔清冽的歲月，從未停止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