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如何守護“天賜好水”？

本刊記者 段雯娟

礦泉水是從地下深處自然涌出的或者是經人工揭露的、未受污染的地下礦水；含有一定量的礦物鹽、微量元素或二氧化碳氣體；在通常情況下，其化學成分、流量、水溫等動態在天然波動范圍內的相對穩定。礦泉水是在地層深部循環形成的，含有國家標準規定的礦物質及限定指標。

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消費的品牌意識越來越強。敏感的消費者都注意到，近年來眾多品牌礦泉水紛紛在營銷中打出水源地牌，以提高自身的競爭力。其實，許多國家的政府、水企以及當地民眾，在保護水源地方面付出了巨大心血，探索出許多值得我們借鑒的經驗，正是這些努力幫助他們守住了知名礦泉水的高品質。

法國：水源地民眾獲經濟補償

當前法國國內高端礦泉水1/4的市場份額，被法國的依云獨享，并暢銷多國，除了歸功于品牌文化的成功策略，也有其水源地保護策略的底氣。

依云小鎮位于法國東南部，就在阿爾卑斯山腳下，日內瓦湖南岸，與國際奧委會總部所在地洛桑隔湖相望。

依云水源地獨特的地質結構和水文條件，是礦泉水形成的天然基礎，高山冰雪融水和降雨提供了豐沛的水源，集水區內沼澤、草甸、灌木下面的砂礫和碎石結構的水傳導性很低，為流經的地下水提供了長達15年的過濾、凈化和礦化過程，最后從4個主要泉眼中涌出，被裝瓶后銷往世界130多個國家。漫長的天然凈化過程賦予礦泉水良好的口感，據依云所屬的法國達能集團的數據，1965年僅有約5億升依云礦泉水裝瓶，而2011年這項數據已經超過了13億升。

為了保護搖錢樹一樣的礦泉水源地，依云人也是花盡了心思。依云水源地分為兩個區域：面積為35平方公里的集水區和面積16平方公里的泉水區。1.7萬當地人主要以農業和畜牧業（奶酪加工）為生，人們有1/4生活在集水區內，其他3/4的人生活在泉水區，居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對礦泉水水質、水源地景觀和生物多樣性有著直接的影響。從上世紀80年代末開始，依云礦泉水公司就發起了多方參與的水源地保護行動，涉及廢水處理、城鎮和鄉村規劃、濕地保護、旅游、生物多樣性和農業等。

1992年，依云礦泉水集水區保護協會（APIEME）成立，該協會由泉水區、集水區的村莊、依云公司和國有公共部門組成，協會對依云水源地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福利最大化起到了重要作用。

法國法規對于“天然礦泉水”的界定非常嚴格，要求礦泉水的純度、成分、溫度和其他關鍵特征必須非常穩定，否則不允許貼上“天然礦泉水”的標簽。為使依云礦泉水達標，依云公司牽頭制定了自愿參與、非強迫性的政策，使集水區農民遵守衛生法規，如限制牲畜數量、限制燃油發電取暖、監督污水排放、監督化肥殺蟲劑使用、保護濕地生態等。

當地民眾為水源地保護付出很多，因此也得到了相當的經濟補償，如在1990年就有80%的當地農戶獲得了歐盟發放的共同農業政策補貼。如果沒有這些保護措施，農村的集約化經營和城市化進程可能會威脅到水源地集水區。

在16平方公里的泉水區里，礦泉水資源受到來自三方面的保護。其一是自然界的保護，幾十米厚的不透水冰磧層（冰川沉積物）阻止了表層水滲透到地下深處；其二是法律保護，《公共利益宣言》保證了地表的完整；其三是技術保護，如使用不銹鋼管道和密封灰漿等來保護礦泉水引水渠。

依云的水源地保護政策不僅依靠依云公司技術人員，也在必要時從外部的研究或咨詢機構獲得技術支持，政策的執行使得當地在保護水源地和發展經濟之間取得良好平衡。1998年，依云公司加入《濕地公約》簽約國行列，開創了以公司身份簽約的先例，與其他國家和地區一起參與各類水資源保護項目。依云保護水源地的經驗還被大力推廣。法國富維克、阿根廷的比利亞維森西奧（Villavicencio）、印度尼西亞的阿瓜（Aqua）、墨西哥的波納風（Bonafont）和烏拉圭的莎露（Salus）等飲用水品牌也從中受益。

在依云礦泉水集水區保護協會成立的同一年，雀巢在法國成立了農業咨詢機構阿格里瓦，保護自家旗下的維特爾、荷芭兒、礦翠三大礦泉水品牌所在的水源地。過去20多年間，阿格里瓦與當地農民合作，推廣環境友好型的農業技術，采取杜絕使用殺蟲劑、減少使用硝酸鹽化肥和農作物輪作等措施，成功管理了面積達100平方公里（12個村鎮）水源地內的農業區、森林、公園和鐵路，保證了礦泉水質量的穩定。

比利時：用沙子代替鹽粒做融雪劑

西歐小國比利時在19世紀就通過立法，保護療養勝地斯帕地區的礦泉水資源。詩葩（SPA）集團1889年在阿登地區建立的法涅·德·馬爾常普思（Fagne de Malchamps）集水區，是歐洲最大和最古老的水源地，占地131.77平方公里。比利時國土的面積不過3萬平方公里多一點，這塊水源地占地之大可想而知。

水源地中有大量的落葉林、濕地和稀有植物，良好的生態環境滋養了3種風格迥異的礦泉水——皇妃、巴利薩特和瑪麗-亨利特。從1967年起，詩葩集團與當地的國家森林和水資源委員會合作，優化水源地的林木種植。斯帕集團還用沙子代替鹽粒做當地的融雪劑，建設不向地下透水的停車場，保證水源地的清潔。

德國：礦泉水比頁巖氣重要

德國西北小鎮瓦根菲爾德，一派田園風光，隨處可見茅草屋頂和半木結構的谷倉。德克·路德維格是當地一家礦泉水公司的老板，2013年，他在接受美國《華盛頓郵報》采訪時顯得憂心忡忡，因為頁巖氣開發的熱潮已波及當地。2012年，石油巨頭埃克森美孚表示有興趣在瓦根菲爾德外圍的沼澤區打一口試驗井。德克直言，頁巖氣開發可能會使他的祖傳企業關門。他說：“這種風險太高了……它事關幾代人和可持續發展，我們這種家族企業想得比較長遠；而美國公司在這里干上幾年之后就走人了，出了什么問題都得由我們來承受。”

得益于水力壓裂法的推廣，美國的頁巖氣開發近年來如火如荼。2012年，美國天然氣的價格只有歐洲的1/4，這讓嚴重依賴俄羅斯天然氣的德國非常羨慕。據估計，德國頁巖氣的儲量約為2.3萬億立方米，足以滿足德國20年的消費。瓦根菲爾德所在的德國西北地區，被認為是頁巖氣探明儲量豐富的地帶。擔憂水力壓裂法影響環境的不僅有德克·路德維格這樣的礦泉水商人，還有為數眾多的酒類生產商——全德約1300個家族釀酒企業中，有一半以上的企業靠自己打井來獲取地下水源。

那么，采用水力壓裂法對地下水水質可能造成什么影響呢？簡單地說，水力壓裂法就是在地面使用高壓泵，向地下油氣層中注入含有化學物質、沙子和水的壓裂液，把含有油氣的巖層壓裂，釋放其中的油氣資源。根據2010年美國石油研究所的《釋放能源——水力壓裂法：開發美國天然氣資源》介紹，水力壓裂法使用的壓裂液，90%為水，9.5%為沙子，0.5%為化學品，這些化學品包括酸（鹽酸和醋酸等）、鹽、聚丙烯酰胺（用作潤滑劑）、乙二醇（有毒）等10種物質，如此多的化學物質進入地下水系統，敗壞礦泉水水質的可能性不言而喻，難怪德克·路德維格十分焦慮。

德國民間的環保呼聲終于在今年得到了政府回應。2014年7月，德國環境部長亨德里克斯表示，德國計劃在未來7年中終止頁巖氣開發，保護飲用水和健康是德國最為重視的事情。德克·路德維格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松一口氣吧。

高加索：立法分區管理

自古以來，高加索地區就以豐富的礦泉水資源聞名，擁有許多礦泉水產地，礦泉療養區星羅棋布。位于外高加索的格魯吉亞，自古以博爾若米礦泉水聞名，這種礦泉水因產地位于博爾若米峽谷而得名，在蘇聯時期就已是著名的出口商品。

1998年，格魯吉亞總統簽署《格魯吉亞療養與度假地衛生保護區法》，對國內用于醫療和瓶裝飲用水的礦泉水水源地的沉積層提出了明確的保護要求，法律將保護對象劃分為三類地區。第一類地區為嚴格管理區，其中包括天然或人造的礦泉水出水口，在第一類地區不得從事工業和農業項目建設、采礦等活動；第二類地區為限制管理區，在第二類地區中不得養殖牲畜和建屠宰場，不得存放殺蟲劑、化肥和化學品等，不得新建墓地和擴建已有墓地；第三類地區為觀察區，第三類地區內的所有活動均不得對天然醫療資源產生負面影響。

格魯吉亞礦泉水源地保護活動中還出現了國際組織的身影。2005年，連接阿塞拜疆的巴庫、格魯吉亞的第比利斯和土耳其的杰伊漢的全長1768公里的輸油管道投入使用。但是，格魯吉亞擔心，經過水源地的石油管道萬一泄漏，造成的污染將不堪設想。國際原子能機構參與了旨在保護博爾若米水源地的技術合作項目，向該項目提供了專家協助、成員培訓和實驗室裝備。經過排查，工作人員對經過博爾若米水源地的原油管道的薄弱處加強了防護，改善了污染警報系統，提高了博爾若米水源地的抗風險能力。

綜合上述案例可以看到，擁有“天賜好水”的國家和地區，是多么珍視自己擁有的礦泉水資源。在我們這顆藍色的星球上，淡水總量原本足夠供全人類飲用，但是自然分布上的不均勻、人類的浪費和污染，使得越來越多地區的人們面臨缺水困擾。正因如此，每一滴水都彌足珍貴，水源地保護之路更是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