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淑琳
記者是公共知識分子嗎?
——基于記者自我認知與新聞產制的實證研究
■江淑琳
本文從記者的實踐面向出發,透過深度訪談,勾勒記者在報道社會爭議事件時,如何認知自己的角色,藉此理解新聞記者在專業義理、組織要求與自我期許的折衷下,對自身角色的認知(尤其是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的關系),以及該認知是否或如何影響其報道。
公共知識分子;記者;社會爭議事件;傳媒組織
理想上,自由浮動(free floating)是公共知識分子的重要特質之一,即公共知識分子不受組織的制約與影響,自由地對公眾表達其觀點。然而,這點與記者的實際工作樣態相去甚遠,記者雖然不像上班族那樣每天朝九晚五待在辦公室、也不需要打卡,在上班時間,身體上確實有自由浮動的彈性,但工作內容與呈現出來的成品,卻并不一定顯現出知識分子自由浮動的特質。
因此,將記者視為公共知識分子的看法,恐怕值得商榷。不過,傳播領域的學者們仍然試圖從各個面向構連記者與知識分子的關系(例如James Carey的儀式性觀點)。本文則希望從記者的實踐面向(practice)出發,透過深度訪談勾勒出記者在報道社會爭議事件、實踐新聞工作時,如何認知自己的角色,借此理解新聞記者在專業義理、組織要求與自我期許的折衷下,對自身角色的認知(尤其是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的關系),以及該認知是否或如何影響其報道。
過去,有關記者與知識分子的研究文獻聚焦于平面報紙,甚少討論電視臺記者與知識分子的關系。然而毋庸置疑,電視新聞挾聲音、影像優勢,成為各階層民眾接收新聞的主要來源,電視新聞對受眾的影響既廣且深,電視新聞記者所扮演的角色便顯得日益重要,所產制的文本對社會的影響亦不容小覷。因此,電視記者如何認知自己的角色,在新聞實踐上又受到組織哪些方面的制約,最終影響到新聞呈現,這些問題頗值得探討。
本文假定記者對自身的角色認知(對知識分子的定義、記者是不是知識分子)會影響對社會爭議事件的報道,且傳媒組織也在某種程度上扮演重要中介角色?;诖苏擖c,除前言外,本文第二部分將先討論公共知識分子的定義,并整理公共知識分子與記者的關系。第三部分提供實證數據,呈現及分析臺灣記者的自我角色認知,以及傳媒組織對記者專業的要求,是否/如何影響其報道社會抗爭事件。第四部分總結本文。
在談及記者與知識分子的關系之前,先從文獻中理解何謂公共知識分子。Park整理Jacoby與Posner的說法認為,理論上,應從訊息、閱聽眾以及在媒介中出現的位置這三個要素來定義公共知識分子①。Park進一步具體說明,非專家觀眾(nonspecialist audience)是公共知識分子的重要定義要素,提供的訊息內容屬于公共事務(public affairs),而傳媒記者恰好滿足這兩項要件,因而被認為扮演了公共知識分子的角色。
亦有學者在比較記者與知識分子間的關系與相似性時,提出記者作為知識分子已然式微的說法。對此,Park以“傳媒為中心”的取徑回應,說明記者扮演公共知識分子的角色并未式微。他的立論主要有以下三點:(1)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的要素雷同: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均使用一般大眾能夠理解的語言;提出社會重要性議題;對象是一群廣泛大眾。Gramsci就明確指出記者等同于知識分子②。(2)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都在進行儀式性傳播:Carey認為儀式性觀點可以再現共同的信仰,這點是公共知識分子的重要角色內容之一,并且與記者在社群生活中所扮演的功能相近③,例如“客觀性”是記者寫作時的儀式性要求,也是記者的共同信仰④。(3)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一樣,都要依靠傳媒出聲,如果無法得到傳媒組織的認同,聲音就無法出現在媒體上。
Park雖然透過上述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的相似性來證明記者也是公共知識分子,但Park的第三點其實也看到了記者不具有“自由浮動”的特質,不能隨心所欲地發聲,必須在傳媒組織的認可下去產制新聞,這一點隱含了記者的公共知識分子角色受到的局限。就此點而言,在媒體發達的現代,即便是公共知識分子的定義也已不同于理想中期待的狀況了。
在理論之外,從記者角色的實踐上,則可以看出不同國家因為國情與歷史脈絡,對記者實踐公共知識分子角色的影響。以巴西為例,Candiani認為在1802~1888年新聞領域初步形成時,知識分子與記者是同一批人,這與巴西的宗教所扮演的角色相關⑤。知識分子與新聞記者這兩個場域幾乎同時出現,巴西的報紙與經濟、宗教、政治精英密切連結,即便巴西的知識分子與記者很快就發展出對社會中最沒有權力者的高度認同,但巴西的知識分子仍然是由有貴族背景的人組成,其中可能有一部分的人會到葡萄牙繼續升學,另一部分的人則繼續留在巴西的宗教學校接受教育。所以當時第一批有能力評論政治、社會與經濟現狀的知識分子,不是在歐洲受過教育,就是在國內受教會教育的貴族階級。
再以俄國為例,俄國在大約三十年前進入較之以往民主開放的時期,市民社會與民主也都在轉型中,Pasti在俄國轉型20年后,訪談30位于20世紀90年代末期在蘇俄圣彼得堡工作的新聞記者,檢視蘇俄新聞記者如何認知自我的專業角色,研究目的在于描述新聞如何發展、專業記者所持有的態度與工作價值,以及新聞業的前景⑥。研究發現,受訪的記者主要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是在蘇聯時代就加入新聞業的舊世代;二是在20世紀90年代之后進入新聞專業的新世代。舊世代認為新聞記者通過自然地與政治中的權力者合作,發揮新聞教化的重要社會任務。新世代則認為記者的角色在于提供娛樂,認為新聞記者為政治與商業領域有權者提供利益,扮演公關角色。盡管新舊世代對記者專業角色看法有分歧,卻都接受在選舉與其他重要事件上,新聞的政治功能則是新聞要成為權力精英的宣傳工具。
相較于巴西與俄國,在中國臺灣,姑且不論是不是精神與實踐合一、言行合一,學者黃順星(2013)分析了1980—2005年臺灣政治新聞記者的想象與實作后認為,記者延續了中國“文人辦報”的精神,報紙被視為“文人論政”的機構,記者被寄托了知識分子的角色與期待,⑦并且應該扮演維護社會公義的第四權,有別于早期巴西(記者有貴族階級背景)與俄國(記者為權力精英宣傳)的例子。
然而,誠如前述的俄國的例子,晚于20世紀90年代進入傳媒的新世代記者,認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新聞公關,淡化或不提記者的公共知識分子角色。學者認為,這與專業主義的興起有關。Candiani(2009)認為,雖然一般大眾還是認為新聞記者擁有特殊知識,記者與知識分子的形象還是被連結在一起,⑧但是記者的實踐方式已經改變了。記者不再撰寫小論文或文章,取而代之的是由特殊寫作技巧來傳達信息式的文本,例如導言結構與客觀性要求。新聞的首要目標是收集并傳遞大量與事實相關的信息,記者最重要的資本不是大量博學的知識,而是對某個主題的技術性理解,讓記者自己自詡為專業。
除了專業要求的影響之外,Pierre Bourdieu指出新聞有“結構的限制”(structural limitations),記者在傳媒組織的(政治或經濟)立場與“專業”要求下,很難扮演理想的公共知識分子角色⑨。
于是,我們接著要問,臺灣報業解禁已二十余年,在記者看似可以自由地采訪撰稿時,記者如何看待自身的角色?是否認為自己是公共知識分子?若是,在實踐上能否達成?是否遇到什么樣的阻礙?
本初探研究即在回答上述問題,尤其想知道年輕的(20-29歲)電視臺記者對記者與知識分子角色的關系認知與實踐。研究者通過人際接觸以及滾雪球方式,招募九位在線記者,采取深度訪談以進行初探性研究。
受訪者的采訪經驗與個人背景如下(請見表1):(1)在采訪路線上,受訪者均有采訪社會爭議事件的經驗;(2)性質以電視臺文字記者為主(六位電視臺文字記者,其余為一位電視攝影記者,一位平面攝影記者兼主管,一位是平面文字記者);(3)在年紀與年資上,有六位是剛進入新聞工作一到四年較為資淺的記者,另有三位是40歲以上較為資深的在線記者;(4)在教育背景方面,九位中有七位在大學主修新聞或傳播相關科系,接受新聞教育,在就學期間有媒體實習經驗。
本研究的受訪者分別來自九個不同的傳媒組織,在樣本取得上具有代表性。研究者在呈現受訪資料時,基于研究倫理,需保護受訪者隱私,避免受訪者的工作因此受到影響,所以受訪者不以真名出現,而以英文代號稱之,受訪者的工作單位也隱而不寫。

表1 本研究的受訪者資料
1.臺灣記者對知識分子的定義
年資10年以上的資深平面文字記者或攝影記者,對于知識分子的認定與資淺的記者有明顯的差別。前者提到的是較為認知的層次如獨立思考的能力,后者提到的是較為實踐層次的采訪的能力。例如兩位資深的記者(受訪者I、H)認為知識分子“對事物有自己的看法,并且會因好奇或想了解其中不同之處,而去找資料解答?!保ㄊ茉L者I)“知識分子可以是具有某一個專業領域專長的專家,具有獨立的人格與思想,能夠自己思考,擁有自己的想法、立論以及能夠有批判的能力。知識分子可以從各方吸納知識和觀點,并轉化為自身的能量,也必須要有反思的能力?!保ㄊ茉L者H)
今年27歲、資歷一年的電視臺文字記者(受訪者C)與25歲、資歷一年的電視臺攝影記者(受訪者E)則是從新聞專業角度來定義知識分子,“其實從稿子就可以看出來這個記者是不是有足夠的知識,或是有多大的能力對新聞作判斷,像是SNG他們不太需要去構想新聞要怎么做,他們通常是守在某個地點,有什么拍什么,這樣應該就不需要知識,只要反映。”(受訪者C)“記者是知識分子,某個角度講,是替受眾站在第一線做報導,以及見證一切發生的人,歷史很多人都能讀,但現場震懾不是用書本文字就能一一呈現的。某方面來說那也是用眼睛和你手中的筆寫下知識。”(受訪者E)
2.記者對自己是否做到知識分子的角色的認知
由于對知識分子的定義不同,本研究訪談的資深與資淺記者,對于自己是否做到自我認知上的知識分子角色的認識也有所不同,資深平面記者認為自己應該算得上及格。“如果是自己熟悉的領域……可以算及格,若個人較不熟悉的領域,則還需要多努力……例如:最近的高雄石化氣爆事件,在石化業說法上因為有其業界專業在,如管線建置規定、維護規定等,就必須仰賴多問業內人士才會得知真相,因此在獲取這些信息時,有時一時理解不足,判斷有可能因此出現落差,就得多聽、多看不同的消息來源,來確認個人認知的正確性?!保ㄊ茉L者H,資歷15年)
但即便是資歷15年的電視臺記者(受訪者G),也不認為自己已經扮演了知識分子的角色,“對知識分子的認定是,學有所長、回饋社會、報效國家,這是在地方市縣臺的時候的想法。真正進來(現在的臺灣省級電視臺)就像打仗了,尤其早期在XX,是最明顯的,加上他們背后的政治顏色,明明傳回去的畫面是一樣的,卻被做帶子的記者修修剪剪,我們也沒辦法?!?/p>
另一位資歷四年的電視臺記者也不認為自己做到了知識分子的角色工作,他說:“知識分子應該要了解時事及現今社會狀況,適時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及見解。但我并沒有做到,因為電視臺現在都立場分明,親綠或親藍,記者的角色也變得很尷尬,公司會主導采訪的新聞角度,有時明明就是不對的事情,在廣告商及政治立場的介入下,新聞都沒辦法真實呈現給觀眾?!保ㄊ茉L者F)
多數受訪的資淺記者直接避開本題未作答。例如資歷一年半的電視臺文字記者就直接回答:“否,因為知識不夠。要多從采訪中吸取經驗,將受訪者的知識,內化為自己的東西?!保ㄊ茉L者D)
3.記者采訪爭議事件前的準備
雖然前述數據顯示受訪者對于記者扮演知識分子有一套較為理想性、抽象的定義,但當研究者問及受訪者在采訪爭議事件前的準備時,文字記者與攝影記者對事前準備的定義差很多。文字記者顯然較符合前述對知識分子的認知,在采訪前重視對事前的了解,“先弄清楚事件的源由,事先先查詢爭議點的相關規定、應用等等,以及雙方雙方看法的差異點為何?!保ㄊ茉L者H,文字記者)
在與文字記者相較之下,攝影記者較重視配備是否齊全,比較屬于技術上的事前準備工作。這樣的做法可能忽略了攝影記者在圖像擷取上也扮演了建構新聞事件的角色,動態或靜態的圖像報道也隱含了對該新聞事件的意識形態或閱讀角度。“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雨衣、水,了不起這樣。攝影機的帶子、電池要多帶幾顆。知道這條新聞在講什么,預設會有什么樣的畫面,到采訪地點時知道哪個位置最好。機器的基本操作運鏡,技術當然不在話下。”(受訪者E,攝影記者)“將采訪相關器材與攝影包簡化,以符合需要步行配合游行的。攝影技巧是基本,觀察預知可能發生的新聞畫面?!保ㄊ茉L者I,攝影記者)
4.記者是否/如何與“新聞室的社會控制”角力
社會學者Breed在1955年提出“新聞室的社會控制”,意指透過組織內的互動,記者與編輯成為該組織的成員,即便記者或編輯想要發揮自我,也會受到組織壓力,只能呈現組織的意識形態與價值體系。本研究的受訪者不斷提及此點。受訪者認為公司的立場會影響記者是否有辦法扮演自己理想中的知識分子角色。一位進電視臺一年左右的文字記者很生動地描述公司如何左右記者采訪的角度,“譬如采訪政治相關事件,就會先預設,主管基本上,在腦子里就已經想好了畫面的內容,只是要求記者去執行他腦袋里的畫面而已。所以當事件還沒發生時,主管已經用“觀落陰”的形式,替這條新聞想好流程了,所以有時候我們會稱長官是導演,安排了什么劇本,今天要拍的是微電影。尤其是像太陽花,他一定就要訪到民進黨的委員或是相關人士,因為我們挺學運?!保ㄊ茉L者C)
不過,資深記者因為在公司或報社已經累積了相當的可信度,在專業上也比較受到公司尊重,因而較有辦法巧妙地逃過新聞室控制,讓與公司立場不那么相同的采訪內容出現在媒體版面上。有著15年以上的文字記者受訪者H就這樣說:“碰到與公司角度或看法沖突時,若該則新聞弱勢一方與公司角度有所沖突的,個人可能會在稿子上動點手腳,例如導言仍以公司角度為主,但后面增加對立方的說法,將公司角度淡化,但又非完全沒有,讓新聞得以過關上版面。”(受訪者H)
公司提供的薪水較優渥或是較資淺的記者,則比較沒有余力對抗公司的立場,一年資歷的電視臺文字記者受訪者C說:“報導時會希望事件趕快落幕,我的電視臺是有政治色彩的,所以無論你拍的多客觀,你自己覺得多和平、多公正,都是枉然的。回去公司都會被洗牌重來?!ǔN覀兙褪琼樏瘢琗視給的錢這么多,通常公司要什么我都會盡量滿足,就像健達出奇蛋,除非是我達不到的。”
資歷一年的電視臺攝影記者受訪者E認為:“其實學校教我們的客觀,在實戰經驗來講有些籠統,當你在過音的第一句話,就會有自己的立場,每一個事件不一定是容易的二分法就能概括所有的內容。……要跟長官吵起來,以個人年資資歷來講是非常不智的行為,只能在自己的專業上表現得更好,讓長官重用你,自然你的角度就會被別人看見,被賞識?!?/p>
5.記者心目中的理想典范
如果受訪者認為記者應該是知識分子,對于記者的角色存有如此的理想性,理應在心中也有著某個榜樣想要學習,從九位受訪者心目中的記者典范(見表2),或許也可以看出記者在未來可能的樣態。除了沒有理想典范或是提出但未說明原因之后,本研究發現,當受訪者提到這些前輩時,并不是因為某個新聞事件的采訪表現,而是(電視臺主播)個人魅力或是新聞技術上的專業,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符合從事電視新聞工作者對主播光鮮外表的崇拜。

表2 受訪者心目中的理想記者典范
從訪談內容中發現,記者之所以無法做到自己心目中的知識分子,組織的影響很大,資深與資淺的記者幾乎都提及此點。年資15年以上的平面記者H就建議研究者,“媒體立場對記者報道以及記者身為知識分子的角色,可能因此而有不同的變化”。一位新聞資歷2年的電視臺文字記者(受訪者B)舉例說明電視公司從組織的立場與揣測收視觀眾的喜好,左右采訪與報道角度以及呈現的內容,“只要是大事件,公司的立場都會很鮮明。例如:澎湖空難,公司要記者盡可能找出‘新聞點’,像是每一位旅客的資料,因此才會發現副機師是征信業者江梅綺的哥哥等等。如果是黨政新聞,時常以收視群的喜好來報導,像是學運期間,警察聲望下滑,因此我們每天都要報導警察的惡劣手段?!保ㄊ茉L者B)
資深的電視臺駐地方記者受訪者F同樣提到電視臺在獨家壓力下,摒棄新聞真實性,為了收視率與廣告收入而放棄報道事件真相,這是另一個層面的傳媒組織影響新聞報道,他說:“其實記者諸多無奈,有時候民眾投訴明明就是錯的,在電視臺所謂獨家壓力下,公司還是會要求你去完成,到最后有可能會被受訪者告,網絡上很多人在罵腦殘記者,可是其實腦殘的不是記者,而是上面的決策者,他們只重收視率跟廣告收入,根本不在乎事情真相,似是而非,快餐店里可能有老鼠,當你要做這則新聞時,業務單位就會來施壓,這則新聞就消失了,這類情形常發生。”
剛入行一年的電視臺文字記者受訪者A除了提到收視率對電視新聞編采的影響外,新聞綜藝化跟聳動化也摒棄了記者實現知識分子的可能,他說:“現在電視新聞媒體,為擁有高收視率,不惜使用將新聞綜藝化、偏頗、聳動下標處理畫面等方式,這似乎成了趨勢,相對的,人們對于身為‘知識分子’的記者,可能對其在新聞報道上的信任與專業,產生動搖,更別說期待記者回饋社會?!保ㄊ茉L者A)
剛入行一年的電視臺攝影記者受訪者E同樣提到新聞生態要求浮夸與夸張的報道,殘殺了新聞工作者實踐知識分子的理想,他說:“記者就是,傳達知識和消息的來源,不限定任何平臺,雖然大眾常常說記者好像很好做,抄一抄寫一寫就可以領薪水,但我想說的是,沒有真正跑過一天的新聞的人,其實并沒有資格批評這個行業的參與者。一個訊息,甚至是三秒鐘的畫面都是我們用汗水換來的,只為了呈現不到一分鐘的新聞,我們工作是為了使命感,有想把我看到的變成你知道的憧憬。他對社會的影響就是盡自己所能,讓觀眾知道一切。但以生態來講,夸張、浮夸是真的改變不了了?!?/p>
最后,除了上述組織影響之外,資歷15年以上的平面攝影記者I則在組織影響之外提醒我們,當前少子化所導致的新聞教育質量低落,可能也是新聞記者與公共知識分子身分漸行漸遠的原因之一,他說:“少子化使高等教育質量低落,高等教育出來的學生其實并不見得就是知識分子。而記者工作的專業在網絡與社群網站興起后也面臨挑戰,找新聞的方法變成以網絡為主流。”(受訪者I)
在本研究中,受訪者提供的信息讓我們思考到組織對年輕電視臺記者的限制可能大于資深平面記者,尤其是電視臺各自的意識形態、獨家新聞的專業要求、新聞內容夸大聳動呈現方式等,扼殺了年輕電視臺記者實踐公共知識分子的理想。除了組織要素之外,本研究建議,年輕記者個人特質、成長的社會脈絡,也可能影響其對新聞工作與新聞內容呈現的看法,這些因素,是未來進一步的研究中值得更深入探討的面向。當然,本研究僅限于中國臺灣地區,供相關研究辨別參考。
注釋:
① Park,D.W.Public intellectuals and the media:Integrating media theory into a stalled debat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edia and Cultural Politics,vol.2,no.2,2006.pp.115-129.
② Gramsci,A.Selections from the Prison Notebooks.Quintin Hoare(Introduction)&Geoffrey Nowell Smith(ed.).New York: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71.
③ Carey,J.Communication as Culture:Essays on Media and Society.New York:Routledge.1989.
④ Tuchman,G.Objectivity as strategic ritual:An examination of newsmen’s notions of Objectivity.American Journal of Society,vol.77,no.4,1972.pp.660-679.
⑤ Candiani,H.R.Journalists and intellectuals in the origins of the Brazilian press(1808-1822).Journalism,vol.10,no.1,2009.pp.29-44.
⑥ Pasti,S.Two generations of contemporary Russian journalists.European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20,no.1,2005.pp.89-115.
⑦ 黃順星:《記者的重量:臺灣政治新聞記者的想象與實作(1980-2005)》,臺北巨流圖書公司2013年版,第24頁。
⑧ Candiani,H.R.Journalists and intellectuals in the origins of the Brazilian press(1808-1822).Journalism,vol.10,no.1,2009.p.42.
⑨ Fourie,P.J.Research section:Journalism teaching and training.Journalism Studies,vol.26,no.2,2005.pp.142-158.
(作者系臺灣中國文化大學新聞暨傳播學院新聞系助理教授)
【責任編輯:劉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