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生
【編者】我知道中國畫虎第一人張善孖、中國畫驢第一人黃胄、中國畫竹第一人鄭板橋,但結識中國畫火車第一人王忠良先生,就被他的畫作所震撼。
王忠良先生,精神飽滿,生于北京,擅長畫火車,尤其擅長鋼筆畫火車。他癡迷地描繪著中國鐵路機車的發展歷史,卻不是一個“鐵路人”。透過他的鐵路機車組畫,我們可以解讀到百年鐵路機車的演變和承載的文化厚重。
記得上世紀五十年代,火車和鐵路還很少,對于普通百姓來講,火車還是稀罕之物。常常看到幾十里甚至上百里外的百姓,扶老攜幼來看火車,甚至耳朵貼在鐵軌上,聽火車遠遠開過來的軋軋聲。那種看到火車時的興奮歡呼之情,是如今的人們體會不到和難以理解的。
王忠良先生正是用對火車的無比癡愛和執著,書寫著鐵路機車的發展與輝煌。他的作品,是一部中國鐵路機車的發展史,是世界鐵路的藝術瑰寶。
提到火車,我們總能聯想到它那呼嘯而過的身影和地動山搖般的聲響,這種鋼鐵龐然大物常常給人們一種敬畏之感。如今的火車,已經成為很多人遠途旅行不可或缺的一種交通工具。或許我們坐過各種各式的火車,可是我們卻很少去仔細觀察火車具體是什么樣子。車頭?車廂?掛鉤?車輪?鐵軌?它到底是如何運行的?是煤?是氣?是油?還是電?
然而在北京,一位名叫王忠良的50多歲的市民,卻用手中的筆,畫出了上萬幅各類火車機車鋼筆畫。從1860年的“零”號機車,到蒸汽、內燃、電力機車一應俱全,時間跨越了150多年。
王忠良小時候的家就住在火車道附近,媽媽經常領他去看火車。“嗚——”一聲幽遠悅耳的汽笛劃破長空,隨著汽笛聲由遠而近,視野盡頭驀然升騰一股白云狀的蒸汽。那流動的蒸汽便以排山倒海之勢,迅速地覆蓋了眼前的景物。伴著節奏強勁的機器轟鳴聲,頃刻,從翻滾著的蒸汽里穿行出一列锃黑閃亮的機車,帶著強大的動力和懾人心魄的轟鳴,呼嘯而過。列車搖曳著熾熱的云團,橫貫在列車的上方,仿如一條潔白巨大的絲巾在風中飄舞。此刻,列車留下轟鳴像一曲歡歌,在山間回響,寂靜的曠野被喚醒了,沉睡的大地顫動了,凋零的樹木舞動了,那一路軋軋軭軭單調聲音,匯成了熱鬧優雅的交響。童年的王忠良就被這個神秘的“龐然大物”深深地吸引了,給他的童心打上了深深的絡印。回到家里,他就信筆涂鴉畫起火車來。
提起王忠良的火車情緣,他的父母說,原因只有一個:“喜歡!”其母親楊東云說,他3歲開始就用石頭子在地上劃線條,5歲就跑到山頭去看火車,對火車那種癡迷,慢慢地融匯到了筆端。由于愛火車、愛畫畫,他喜歡上了畫火車。從小就用粉筆在石頭上畫,用小木棍在土地上畫,盡管畫出的還不能叫畫,只是些線條和輪廓,但已經看出了他對火車的摯愛。上中學后,王忠良開始下工夫學習素描,而素材依舊是火車。但真正系統地畫火車,則是王忠良參加工作以后的事情,那是1979年。從十多歲時畫出第一張火車頭,到現在已畫出3萬多張,30多年的日日夜夜,他沒有停止過。
開始,王忠良是用鉛筆素描,但用鉛筆畫的畫不易長期保存,慢慢地他就開始改用鋼筆畫畫。用鋼筆畫火車那硬朗的氣質更具有火車質感,加之鋼筆畫耐保存,鋼筆作畫隨之沿用下來。但鋼筆畫又不同于鉛筆畫、水彩畫等等,鋼筆畫不能大塊涂色,不能隨便涂改,只能一筆一筆畫出線條,勾勒出火車的神韻,關鍵地方畫錯一筆就得從頭再來。他說,畫鋼筆畫比較費功夫。火車頭上有成千上萬個零件,是難畫的題材。時間最長的一幅畫,他畫了7個月。他用的鋼筆不是一根一根地買,而是整盒整盒地買。楊東云說,他的業余時間都用來畫火車了,興致高時,不論春夏秋冬,酷暑嚴寒,一畫就是一宿。
真正開始畫火車的時候,王忠良還在工廠上班,他只要一有空閑就畫火車,而且經常沿著鐵路線出差,因為那樣可以近距離接觸火車。后來,王忠良覺得工作太耽誤畫畫了,索性辭去公職,做起了專職無業的自由繪畫者。
辭掉工作后,王忠良就有了更多時間到火車線上體驗生活采集素材。一架老式相機,一個簡單的畫板,是王忠良外出寫生時必帶的兩件東西。從1990年開始,他邊打工邊繪畫,走遍了全國7萬多公里的鐵路線,畫了無數的機車。
王忠良能說出一千米內有多少根枕木,兩根信號燈之間的準確距離,可見他對工作的認真和負責。
為了畫好火車,王忠良經常跑到圖書館內查詢中外各種火車的資料圖片,還研究火車自身的結構。光是蒸汽機車王忠良就畫了6000多幅。
2005年12月,我國最后的蒸汽機車在內蒙古停運,王忠良專門去了一趟,和那些老的前進牌蒸汽機車合影留念。他感慨地說:“那些老蒸汽機車開動起來時煙囪里冒出的滾滾濃煙,有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它們會永遠地留在我的畫筆下由于長年與火車打交道,王忠良對火車以及鐵路的各種知識都逐一通曉,他個人也被鐵道部稱為“中國畫火車第一人”。
王忠良被鐵道部贊譽為“中國畫火車第一人”,不是因為他畫的火車頭多(共畫各種機車30000余張),而是因為這些火車頭作為歷史資料的精準度和作為藝術品的感染力。最重要的是,他通過鋼筆對細節的描繪和場景的渲染,讓火車在紙上真正的動了起來。
他說,火車頭是有個性的。蒸汽機車是鐵韻雄風,內燃機車是血氣方剛,電力機車是風度翩翩,動車則是時尚青年。他畫火車,第一追求精準。第二追求神似,第三追求藝術。
“火車畫得好,能畫出聲音來。”在一幅幅蒸汽機車、內燃機車、電力機車、動車高鐵組的畫面上,車頭冒著滾滾濃煙正在爬坡,動車風馳電擎飛駛而過,人耳邊仿佛響起咔嚓、咔嚓和呼呼的聲音。這個情景不是靜止的,好像隨時都會向你沖過來,給你以震撼。
“火車畫得好,能畫出生命來。”由于常常輾轉于全國各地的火車站,王忠良和不少火車司機成了好朋友。
剛開始時,為了看清火車的各部結構,王忠良有時距離鐵軌非常近,這時有的司機就不高興了,脾氣大點的還用排氣管警告他,常常是滾滾的蒸汽散開后,粥一樣的水垢就噴在他身上。然而,時間長了,不少司機就理解了他的做法。有一次,一位司機看了他的畫后說:“你的畫太靜態,看不到前進的動的感覺,也就是說火車沒有睜眼睛。”王忠良記住了這句話,并努力尋找火車的“眼睛”。他發現,能畫出火車頭前的燈亮起來的感覺,車就會生動起來,但想抓住火車開燈時間卻不容易。司機們知道后,每次見到王忠良蹲在鐵軌邊時,只要看到他將手舉起,就立即將車燈打開。
王忠良畫出的火車從此具有了生命的活力,他畫出的火車有的氣勢磅礴、有的颯爽英姿、有的恬靜淑雅、有的熱情奔放、有的小巧玲瓏、有的儀態端莊。有的正在用力的爬坡,有的正在悠閑小憩,有的正在山間逶迤,有的正在整裝待發,有的正在路上奔駛。可謂千姿百態,美不勝收。
王忠良畫火車,有快樂也有困苦,。更要克服常人難以忍受的艱辛。
為了畫好火車,有一次,王忠良早早就打聽到周恩來號機車要從南京經過。王忠良在南京大橋管理處工作人員和鐵路人員的陪同下,一大早兒就來到大橋上等待火車經過。可誰也沒想到是,當天火車因故沒有按時出現,經過的是另外一輛列車。第二天,王忠良繼續等,當火車“嗚嗚”地從遠處開來時,王忠良發現,火車底部帶著一股水汽,“不好,火車上有人在用廁所”,憑經驗,王忠良知道這時靠近可能會出“危險”。
但眼前的這個拍攝的絕好機會卻不能放過,當火車開到王忠良身邊時,他迅速舉起相機“咔嚓咔嚓”幾聲連拍下幾張照片,然后立即抱著相機轉身蹲到地上,可他的后背還是被濺上了一片屎尿。而陪他同來的幾個人則全無防備,每人都被濺了滿身的臟物。雖然大家并沒有責怪他,可王忠良卻一直都覺得對不起人家,周恩來號作品完成后,他送給每人一幅表達自己的歉意。
為了畫好火車,還有一次,他去外地寫生。火車啟動的時候,冒著煙,悶響著。他邊看邊拿出畫夾記錄那一瞬間的動感。待火車離開后,他才發現,自己衣服上、畫紙上滿是燒焦的小孔。原來,火車未燃燒的碳粒噴出來,落到身上,把衣服和紙燒糊了。而這張帶孔的畫紙成了他的珍藏品。
為了畫好火車,王忠良曾穿越大興安嶺的茫茫林海,走進蘭州鐵路沿線的大漠荒原,跨過鐵路沿線的崇山峻嶺,他說:“我的背囊里從來都裝著一雙備用鞋,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鞋底就漏了。”
因為是一個人出去畫畫沒人接待,王忠良每次總是纏著工人師傅,讓他們帶他到第一線去。一次去東北的時候正值冬季,氣溫低到了零下30多度,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王忠良踩著沒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著,就為了等待著“朱德號”火車到來。當“朱德號”機車出現時,王忠良立刻興奮起來,他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饑餓,不停地記錄下機身的特點。當他滿意地收起畫筆時,漫天大雪已將他變成了一個雪人。而他攜帶的水壺里的水早凍成了冰坨子,饅頭也變成了“石頭”,而鞋也被凍的和地粘在了一起。但火車在冰天雪地中的堅韌和陽剛氣勢,帶給王忠良的沖擊和靈感卻是前所未有的。
“欣賞火車頭,比欣賞一個美女更有意思!”這是王忠良對火車情有獨鐘的玩笑和釋懷。屈指算來,王忠良足足畫了近40年火車。他畫過我國最早的蒸汽機車,也畫過德國、波蘭等國家的火車。最新的一幅是我國京廣380AL型號高鐵列車。這些畫作多數如A4紙大小,大的能達到一米多寬。這些畫是清一色的鋼筆畫,細細的線條把火車頭和各個部件勾畫得非常逼真。
“別看我畫火車,可畫了這么多年也沒進鐵路部門工作。”王忠良略顯羞澀的說。雖說,畫了40余年火車的王忠良不是鐵路系統工作人員,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火車迷。開始時,王忠良對火車機械及相關知識了解不多,但他卻有自己的標準,大到機車外形,小到每個部件位置,就連火車從哪兒冒煙、從哪兒排氣都要畫清楚。為了這個,王忠良自學了蒸汽機車制造、機車駕駛。
王忠良已經與火車這個“鋼鐵怪物”有了50多年的不解情緣,到現在,他已經畫完了中國制造和在中國跑過的所有火車頭,完成了蒸汽機車、內燃機車、電力機車、高速動車組的所有火車、機車的繪畫工作。
畫火車給了王忠良很大的滿足。只要提到火車,王忠良就會變得神采飛揚,在許多畫作里,他都寫下自己的人生感悟。他說,畫火車就像和火車對話,又像進入了火車的心臟。所以,每幅畫都融入了他的感情。受其感染,年近八旬的父母,也慢慢地喜歡起火車來。他們把家里的墻畫全部摘下來,換成兒子畫的火車頭。
王忠良說,自己畫火車不為掙錢,為的是一種責任和擔當,讓人們看到他的火車畫的價值,是一種喜愛。
在西直門附近一棟舊式樓房的一套略顯凌亂的兩居室,這就是王忠良的居家兼畫室,走進王忠良的家,仿佛走進了火車展覽館。墻壁上、床上、櫥柜里,隨處都是火車機車圖。他目前的畫室就是家里的陽臺。一張可以放下畫夾的小桌子,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桌子上散放著一幅幅沒有畫完的火車圖稿,而里屋的床上,則堆放著王忠良的幾百張火車機車樣稿,在每一幅火車樣稿的下方,都標注著火車的名字、型號、生產國和年代。
到目前為止,畫火車帶給他的收入微乎其微,而這卻占去了他幾乎所有的業余時間。自上世紀 90 年代末,他為畫火車“失了業”,騎壞了數輛自行車,跑遍了全國的鐵路分局,用完了能裝滿幾大抽屜的筆,到現在還沒有穩定工作,只能在畫畫的間歇打零工養活全家,日子過得很緊張。但是,他說,畫火車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一輩子的事,他一定會堅持下去。
王忠良現任:中國畫家協會理事,鐵道部政治部宣傳部《世紀火車》雜志主編,《人民鐵道報》專欄畫家,編輯。
出版有:《世界蒸汽機車博覽》,《蒸汽機車畫集》,《中國蒸汽機車郵票》,《百年機車》站臺原票,中華人民共和國鐵道部生肖紀念站臺票(2010年-2022年)等書籍票證。成功舉辦過《火車記憶》鋼筆畫展。
他的作品被中國鐵道博物館永久收藏。《周恩來紀念館》,《毛澤東舊居》等單位,美國、日本等國以及海內外知名人士、著名企業都收藏有他的畫作。
談到未來,王忠良說,他將籌備從1860年(中國擁有第一臺火車)起的《中國百年機車》畫集,并開始對德國、美國、英國等國機車的繪畫。
王忠良先生的鋼筆火車畫,不僅是對中國鐵路的杰出貢獻,也是中國鐵路百年發展進程的“史記”,更是世界鐵路史上的藝術瑰寶。
我們期待早日看到王忠良先生的《中國百年機車》畫集和他對德國、美國、英國、法國等國家機車繪畫杰作的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