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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 搖 曳 的溫 柔 陷 阱
文/何煒肖凌云

由“鍵盤手”扮成寂寞、空虛、妖嬈的美眉,用QQ、微信、陌陌等聊天工具搭訕男網友,獲取對方的身份、聯系方式等信息,再由“鍵盤手”將上述信息提供給“酒托女”, 由“酒托女”假冒“鍵盤手”以交友和“一夜情”為借口約對方見面,并設法將其帶到指定咖啡屋、茶樓、酒吧進行高額消費,以騙取對方高額消費款。
2015年4月,隨著郴州首例特大跨省酒托詐騙案二審結束,一條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的隱蔽詐騙鏈條亦浮出水面。
范君是某知名公司職業經理人,現年40歲左右。因工作需要,他經常往返于上海與杭州之間。不知從何時起,陌陌軟件上一名叫“空白的心”(酒托女鄧美)的網友時不時會主動與他搭訕聊天,聊天內容甚至有點“肉麻”與曖昧。2013年5月7日晚,正在杭州出差的范君向對方透露了自己的行程,對方立即發來短信:那我們今天晚上見個面如何?
抵擋不住寂寞侵襲的范君趁機應允,并依對方提出的見面地點,早早趕到位于杭州市信義坊68號商鋪的瑞天酒店一樓“紅場俄羅斯”茶餐廳。
等待之際,對方發來了一張自稱是“本人”的照片,范君一邊端詳著“靚照”,一邊暗自歡喜。不多時,“空白的心”如期而至。眼前的她,雖算不上驚艷美貌,但亦足以撩動范君的心扉。對方20歲出頭,身段苗條,臉蛋俊俏,算得上是個落落大方的小美女。老遠,“空白的心”便甜甜地叫了聲“范哥”,還主動挨著他身旁坐下,稱早就想與他見面了,只是平時工作一直很忙。
見到年輕貌美的女孩,出于禮節,范君主動叫來服務員說: “讓靚妹點單吧。” “空白的心”故作矜持地推了幾個回合,便隨手點了果盤和紅酒,直到服務員報單時,范君才被嚇了一大跳——共計2700多元!。
盡管有點難以置信,但為了能與眼前的美女保持更深接觸,范君還是大方地從卡上刷走了現金。
幾杯酒下肚后,雙方聊得十分起勁,彼此之間動作也更親昵。不一會兒酒就沒了,“空白的心”又開始點起酒和果盤來。范君為博得對方開心,硬著頭皮說:“只管放開點。”這次,女孩果真“放開了點”,說要來個一醉方休。就這樣,來回點了幾次單,一晚上消費下來,總共達12 800余元。
而令范君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準備離開時,隔壁茶座的客人正因結賬費用過高在和服務員大聲爭吵。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遇到了酒托。當他找來服務員理論時,“空白的心”卻借故上洗手間溜之大吉。范君當即向杭州警方報警求助。

鄧玲,女,綽號“欣妍”,是此次跨省酒托案的主犯之一,她負責組織、招募“鍵盤手”、管理“酒托女”。
從步入社會開始,鄧玲就混入各種酒吧、咖啡廳等場所。2012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認識了姓周的老板,也就是這個“男朋友”將她帶入了酒托行業。
起初,她帶著周某管理的“酒托女”在大學附近的“啡聞”“爵士島”咖啡廳行騙。“那會兒我主要負責聯系機房和幫周某帶女孩,每天有500元的報酬。”鄧玲在法庭上陳述。
后來,周某聯系不上了,而漸漸嘗到甜頭的鄧玲也不愿意放棄這個賺大錢的香饃饃。于是便向自己在酒托過程中認識的王彥明拋出橄欖枝,一起合伙在市區開了“紅場俄羅斯”茶餐廳。并組建了一支分工明確、管理有序的酒托詐騙團隊。
這個團隊里有4類人,即:老板,提供場所;鍵盤手,負責聊號;傳號員,負責傳號;酒托女,負責帶聊上的男性到咖啡廳或者茶餐廳進行高額消費。
在杭州,鄧玲和王彥明主要管理著鍵盤手組織者李嘉偉等和酒托女組織者鄧美等人,并由他們去招募相關人員。
事后,鄧玲則根據被害人消費金額給“鍵盤手”和“酒托女”組織者李嘉偉、鄧美各30%提成,被告人李嘉偉再按被害人消費金額的25%給另一“鍵盤手”組織者唐偉、袁濤等,再由被告人袁濤、唐偉等根據被害人消費金額的10%給其線下的“鍵盤手”提成。
見有利可圖,原本在其他店活動的“鍵盤手”吳雄月也以 “插店”方式加入進來,帶自己的“隊伍”為“紅場俄羅斯”茶餐廳提供酒托服務,店里則給其相應比例提成。
之后,鄧玲、王彥明、吳雄月就形成了3支隊伍,各自帶著自己的“酒托女”對捕捉到的“獵物”行騙,并將詐騙到的錢依約定比例分配。
2013年1月至5月底短短數月,他們三人伙同李嘉偉等17名被告人分成3組采取上述作案方式,誘騙被害人周某等21人至上述消費場所進行消費,騙取被害人財物共計328 288元。
鄧玲在法庭上感嘆說:“是暴利讓我鋌而走險!”
2012年4月,辭職后的袁濤沒找到工作。一次和堂兄見面時遇到了李嘉偉,李嘉偉提出“酒托”的事可以做,說只需在家中上網便可以賺錢。于是袁濤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當起了鍵盤手,并與袁韓共同出資購買電腦等作案工具,在郴州市白鹿新村3~16棟202室出租房內合伙設立用于酒托詐騙的機房。
之后,李嘉偉、袁濤、袁韓分別糾集羅婷、羅飛美、謝新為“鍵盤手”。唐偉亦另行組建了機房,并糾集歐陽建英、曹兩充當“鍵盤手”主要負責聊號,并將“鍵盤手”騙取被害人的相關信息提供給李嘉偉,而李嘉偉負責傳號。
2013年3月,湖南郴州市蘇仙區公安分局陸續接到群眾舉報,稱郴州市白鹿新村某出租房里有一群年輕人,平時很少看見他們出門,形跡詭異,值得懷疑。接到舉報后,蘇仙區公安分局立即對情況展開調查。
一開始,警方以為這群年輕人在出租屋里進行傳銷或色情活動,但經過兩個月的蹲點暗訪,警察才發現出租房里有十多臺電腦和十多名工作人員。當警察上門盤問時,他們謊稱是做淘寶網購的。但卻找不到任何他們的網絡產品和相關資質。警方敏銳地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利用互聯網信息進行詐騙案件的地下窩點。
2013年5月27日,蘇仙警方決定在郴州、杭州兩地同時行動。先后在郴州市白鹿新村和北湖區燕泉路燕子綜合大樓的出租房里抓獲李嘉偉、唐偉等人,并依法從被告人唐偉租房內提取U盤1個,并從中提取安裝的“微信安裝包”,內有“后臺版搖一搖、模擬器(W7)可跳過前兩步直接安裝”等文件。
通過調取被告人李嘉偉筆記本備份的暴雪QQ群聊天記錄,發現了被告人袁韓、謝新、歐陽建英、唐偉等“鍵盤手”以虛擬女性身份與男性網友的大量聊天記錄。在抓捕現場,公安機關在他們使用的電腦里繳獲了3個團伙的電子賬本,里面詳細地記載了每名受害者的電話號碼與被騙金額。
原來,這是一起有組織的特大跨省酒托詐騙案件。
據警方偵查得知,為逃避警方視線,該團伙的機房租賃期通常只有兩三個月,三人各自負責發展、招募、聯系、管理各自的“機房”和“酒托”。
據李嘉偉交代,鍵盤手的招募多數是先誘騙自己的親戚朋友,跟他們說有一個發財的路子,再繼而發展其他人。當然也有一些曾經做過鍵盤手的人主動找上門的情況。
他們每個機房都有十多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擔任鍵盤手。這些鍵盤手主要通過QQ、飛信、微信等網絡手段,假裝妙齡女子引誘杭州男士,然后把男士信息傳給杭州的酒托女。
機房鍵盤手大部分是男性,但在“工作”中,他們被塑造成一個妙齡少女或者賦有素質的都市白領形象。他們不但需要知曉高大上的公司職位情況,而且還需要了解接地氣的女性話題,如內衣、化妝品等。袁濤說:“為了讓別人相信,我們在網絡上要徹底成為女人!”
鍵盤手不能與對方男子打電話,不進行視頻聊天,防止泄露自己的身份。當然,在這些鍵盤手上崗之前,都需要接受“專業”的培訓。
袁濤說,在“工作室”內有許多的“電子教材”,如《聊天思路》《交友語句》《經典問話》《疑難對話》《一夜情知識》等,還包括如何辨別對方是有錢人,如何誘惑對方見面,如何在聊天中練就收放有度的交流技巧。
“我們會用各種方式加男性好友,比如在相親網站注冊虛假信息,扔漂流瓶,QQ巧遇卡,隨意加好友等。利用很多男性的獵艷心理來誘騙他們上鉤,但是我們只加杭州的號。有時我們只是先普通地打招呼,但有時也會很直接地說,比如我很寂寞,你能陪我嗎?又或者我失戀了,想找個人聊天等等。”袁濤說,“有些男的一心想著艷遇,所以很容易上鉤。”
“我們聊號會根據情況而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如果覺得這個男人有把握又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就會約在當天見面,如果覺得對方興趣不大,就會找個借口先下了,過兩天再找對方確定見面地點。同樣,一旦發現對方沒有錢,純粹只是上網找一夜情貪小便宜的話,我們就會主動拉黑他。”袁濤補充道。
有些鍵盤手很有耐心,他不會一開始就直奔主題而是和對方慢慢聊天,一兩天、一個禮拜、甚至是半年,就像真的和對方談戀愛一樣。鍵盤手們通過這些手段來獲取“獵物”,并把信息放入一個叫“暴雪”的QQ群里,方便傳號員聯絡酒托女。
李嘉偉做酒托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早在2012年他就是鄧玲的鍵盤手,與鄧玲一起進行詐騙。后來鄧玲的“生意”越做越大,這個身邊得意的“助手”便繼續追隨著她。
李嘉偉透露說:“最一開始接觸酒托是2012年,我和袁濤一起幫福建的一個老板當鍵盤手,當時每月只有800元的提成。后來我們又給四川的一個老板工作,那會兒也才1000元,四川老板還老是黑我們的單,于是我們就沒做了。”
“最后聯系上鄧姐也是她妹妹搭的線,我們就抱著試一試的念頭,鄧姐很大方,給我們的提成也很高,有30%,于是我們就一直跟著她,現在專門負責招募鍵盤手和傳號工作。”李嘉偉補充道。
所謂號就是每個鍵盤手以女性的名義聊到的男朋友。號的內容包括對方的基本情況、每個鍵盤手所虛擬的身份情況和見面的地址。誰聊到號就用他私人的QQ將對方信息發至一個名叫 “暴雪”的QQ群。而傳號員就把這些號通過飛信等方式傳遞給身處杭州的酒托女。
這個名叫“暴雪”的QQ群是李嘉偉建立的,是他們工作的信息匯集地。群里除了有號之外,還有鍵盤手和酒托女的QQ。每個人至少申請兩個以上的QQ,并且全部用代號表示。
“我們在群里要么有自己的昵稱要在這次跨省酒托案中,警方共查獲犯罪團伙3個機房,每個機房都有自么就編號,比如我的名字叫大單要大。而幾個酒托女就是從A1一直到A9來編號的,但是沒有A4號。因為這個數字不吉利。”李嘉偉介紹稱。
作為一名傳號員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來傳號,一種是直接把信息傳遞給鄧玲,由鄧玲再去聯系下面的酒托女。另一種是直接聯系杭州的酒托女。
李嘉偉已經是一名資深的傳號員,他還需要發放鍵盤手的工資。“起初我們只拿到27%的提成,將其中的25%發給唐偉和其他鍵盤手做工資,其余的我和袁濤等人一起平分。后來我們提成有30%了,但是我沒有告訴他們,于是我將那3%就歸我自己所有。”李嘉偉在被抓獲時交代道。
唐偉和李嘉偉一樣也是一名傳號員,擁有自己的機房和鍵盤手。最初他和別的老板搞酒托,后來認識李嘉偉,便在他的機房做過一段時間。
熟悉過后唐偉也想自己開個機房,花了賺來的幾萬塊錢購置了幾臺二手的電腦,簡陋的機房就這樣建立起來了。
“在我的認識里,傳號員的工作輕松一些,只需將手下的鍵盤手聊到的號發至QQ群。我們傳號員就相當于一條網線,連接鍵盤手和酒托女。所以不能出錯,一出錯就會誤了大事。”唐偉在法庭陳述時強調。
兩個機房在市區的不同位置,除了每天結賬有聯絡外,其余的時間都是各自物色獵物。“我們是每天結一次賬,鄧姐會把錢統一打給李嘉偉,再由李嘉偉打給我。”唐偉說,他自己這里可得25%的提成,大部分用來付手下人工資和其他的開銷。一個月下來可以拿到幾萬元的提成。己的鍵盤手,機房的管理員還要負責傳號。

和李嘉偉機房不同的是,唐偉還用微信“搖一搖”的功能去誘騙男人,但是不管是用哪種方式,都需要把號上傳至“暴雪”的QQ群,且得到的提成是一樣的。
傳號員接管著傳號的工作,將對方的信息和鍵盤手虛構出來的女性信息詳細無誤地傳給身處杭州的酒托女,以進行酒托的最后一步——買單。

和常人認知的一樣,大多數酒托女都是文化程度不高,找不到好的工作的。作為有著豐富經驗的酒托女鄧美,今年只有20歲,上完初中便輟學了。文化程度不高的她只有在咖啡廳打零工,就這樣結識了鄧玲,看著鄧玲搞酒托能賺錢,鄧美也躍躍欲試。
2013年3月,吳雄月給了鄧美一個網友的手機號,讓她把網友騙到“紅場俄羅斯”茶餐廳來消費。這個網友正是文章開頭提及的上當受騙者范君。接到活后的鄧美便以“誰來疼疼我”的網名主動在網上與范君搭訕,并主動邀對方見面,前幾次,因對方并不在杭州,所以直到5月7日對方來杭州出差才終于得逞。
“我們見面的地方必須是鄧姐、王哥開的‘紅場俄羅斯’茶餐廳,時間也是我們來決定的,不然我們就不能答應見面。”鄧美說。
通常,見面之初,鄧美只是和男性網友淺談,并點了一些果盤小吃。慢慢深談之后,鄧美便會主動提出喝紅酒。而男性網友一來懷揣著獵艷的不良動機,二來出于男人本性中的好面子,便會答應女方要求。酒托女自然酒量好,通常兩個人會喝2~4瓶紅酒,騙取的金額在數千元至上萬元不等。
而為了掩人耳目,店里一般都會備有兩本價目單,普通散客用正常價目單,酒托女和受害者則用另一份標價高出許多倍的價目單。
為了區分客人,他們還專門想了一個暗號,如果酒托女進了店開口就說“來一包怪味豆”,說明這是待宰的客人,服務員便會拿出貴的那份價目單。
“所謂的高檔進口紅酒其實是廉價劣質紅酒勾兌紅茶、雪碧而成,每箱12瓶的紅酒僅100元左右,平均下來每瓶紅酒10塊錢不到,原本只是中國產的干紅卻被冒牌成國外的拉菲。”當酒托女鄧美在法庭上這樣陳述時,受害人范君一臉茫然。
為方便提成,酒托女會將每筆生意詳細記錄在賬本上,成功的寫個“成”字,失敗的則會注明原因。
有些原因令人啼笑皆非,比如上廁所時偷跑了,有帶著女性朋友一起來的,還有不愿意付錢的……
當然也有當場被識破的時候。2013年5月底案發前,鄧美照常帶著男性網友去“紅場俄羅斯”茶餐廳見面。當對方刷卡買單時發現居然消費了5000元,便開始懷疑鄧美是酒托,抓住鄧美的手不讓她走,更揚言要報警。
“紅場俄羅斯”茶餐廳老板吳雄月發現了異樣,走過來和男性網友協商稱不想把事情鬧大,只要對方不報警,他們愿意退還4000元,1000元當作成本費。于是雙方達成了和解,對方拿著4000元就離開了茶餐廳。之后,“紅場俄羅斯”茶餐廳開始雇傭了專門的保安,防止受害人鬧事。
鄧美說,“其實我們并沒有錯,相信我是他們男人的錯,男人如果沒有不良企圖就不會上當受騙。”
郴州市蘇仙區法院對此案進行了一審公開宣判,酒吧老板鄧玲、鍵盤手袁濤、酒托女鄧美、傳號員李喜偉等21名被告人分別被判處4年6個月有期徒刑至單處罰金等刑罰。宣判后,吳雄月、周艷輝、王廣虹、高桂珍等4人以量刑過重為由向郴州市中級法院提出上訴。2015年4月,記者從郴州市中級法院得知,法院審查后認為,原判決綜合4名上訴人在詐騙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犯罪事實、性質、情節、社會危害程度及當庭認罪、悔罪態度在法定幅度內給予的刑罰并無不當,故對此案作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裁定。
責任編輯/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