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遲暮

西蒙·玻利瓦爾（1783-1830），南美洲軍人、政治家。他領導軍隊解放了南美洲大部分地區，把哥倫比亞、厄瓜多爾、巴拿馬、秘魯、委內瑞拉及玻利維亞（以他的名字命名）6個國家從西班牙統治中解放出來，獲得獨立。在南美洲的一些國家，玻利瓦爾被稱為“解放者”。

1826年春，西蒙·玻利瓦爾離開秘魯來到哥倫比亞，因為他聽說委內瑞拉局勢動蕩，所以他打算從哥倫比亞前往委內瑞拉。

我無法知道玻利瓦爾的想法，可是根據他生命最后的日子中所說的帶有悲觀色彩的話，我們不難看出他已經感到萬念俱灰。不過，在那段日子里，玻利瓦爾飽受病痛的折磨，他那充滿悲觀色彩的心境也許是身體上病痛的折磨導致的。

1826年的11月中旬，玻利瓦爾最后一次前往波哥大，之后，匆忙趕到委內瑞拉。因為他過去的一位將軍喬塞·安東尼奧·佩艾茨妄圖成為獨裁者，將委內瑞拉獨立出大哥倫比亞共和國。佩艾茨雖然在獨立戰爭中作出了一些貢獻，但是由于他接受的教育有限，所以決定了他政治觀點的局限性，這可以通過他最喜歡的口號來概括：“委內瑞拉人的委內瑞拉！”他不屑于玻利瓦爾將南北美洲所有共和國聯合起來的構想，那長遠而深奧的構想并不是鼠目寸光的他能夠理解的。然而諷刺的是，這可能正是他能牢牢地掌握委內瑞拉的領導權，而玻利瓦爾卻只能在遙遠的安第斯山脈追逐著他理想中的夢幻的原因。

佩艾茨發動了叛亂，企圖成為委內瑞拉的獨裁者。但他忽視了人民對解放者的感激之情和忠誠之心。在意識到犯錯時他馬上向他的老朋友——心地善良的大將軍求和，乞求得到他的憐憫。玻利瓦爾寬恕了佩艾茨，使佩艾茨逃過了死亡的懲罰，依舊任職在他本來的職位上，直到1873年。他曾幾經起落，多次任委內瑞拉合眾國總統。

“寬容”使玻利瓦爾在委內瑞拉贏得了很多新朋友，但是新格林納達人民卻不認同他的寬容。他們責備玻利瓦爾背叛了合眾國，認為他只關心理解自己本國人民，才導致這樣的舉動。在視野短淺的人面前，建立合眾國只是一個海市蜃樓而己，即使那是一個絕妙的構想也不可能實現。

為追求自由和獨立的事業，玻利瓦爾奉獻了自己一生之中最好的年華。他疲憊了，他生病了，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他想離開。他曾經有過遠大的理想，可是每一個人都在反對他聯合南美洲的理想，他孤掌難鳴。那么，他還努力什么？付出什么？一切都是徒勞，就讓他們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個分裂的南美洲。

他終于離開了那些在他的幫助下獲得了自由的所有國家。即使離開，他的名字仍具影響力，有鮮花和掌聲，也有忘恩負義。1828年9月，那個弗朗西斯科·德·保羅·桑坦德又來了，他再一次籌劃謀殺玻利瓦爾。當年博亞卡戰役之后，他因殘酷地殺害戰俘而激怒了玻利瓦爾，差點兒下令判處他死刑。而這次的暗殺行動由桑坦德本人、幾個哥倫比亞軍官、一份反玻利瓦爾報紙的編輯以及一名來歷不明的法國人等人一起策劃的。他們以邀請玻利瓦爾參加一個假面舞會為名，計劃在舞會上暗殺玻利瓦爾。

由于玻利瓦爾沒有出席那個舞會，他們的陰謀沒有得逞。于是他們放棄了謹慎行事，在一個夜晚，堂而皇之地沖進玻利瓦爾暫住的政府府邸，殺死了門衛，沖向他的房間進行刺殺。幸運之神依舊眷顧著玻利瓦爾，反鎖的房門阻擋了刺客的謀殺。玻利瓦爾從窗戶逃離，刺客發現他逃跑后，馬上對波哥大的大街小巷進行搜查。之后，趕來的對前總司令忠心耿耿的士兵與刺客發生了槍戰。最后他們打敗了叛軍，并在一座橋下找到了玻利瓦爾。

第二天上午，波哥大人民欲用歡樂來慶祝勝利，以此來彌補玻利瓦爾受到的傷害，可是傷害已經產生并且難以彌補。一個曾經致力于為人民爭取自由的人，如今竟然像一個越獄者一樣四處逃命，玻利瓦爾感到心寒至極。

至于那些密謀者，自然逃不過自食惡果的命運，他們全部落網并被判處死刑，其中14個被立即槍決。但是，仁慈的玻利瓦爾在最后一刻動了惻隱之心。他將他以前的助手桑坦德關進了監獄，后來又釋放了他。

可是，對于他來說，又去哪里尋求真正的和平與安寧呢？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迫切地需要解決，否則他曾經的付出都將在動亂中不復存在。基多周邊地區再次發生叛亂，使得玻利瓦爾不得不借助哥倫比亞軍隊的幫助鎮壓叛亂。他覺得自己仿佛參與了內戰一樣，而他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手足相殘的戰爭。幸運的是，他沒有親自參與到戰斗中去，當他趕到那里時，蘇克萊已經擊敗了這支由一名愛爾蘭人和一名前西班牙軍官一起領導的叛軍。至于秘魯和厄瓜多爾的叛軍，則對玻利瓦爾這個名字敬畏到了極點。當玻利瓦爾本人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叛軍猶如喪家之犬，狼狽地逃走了。

可是，這時又發生了一件事，這對于玻利瓦爾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他受到了沉重的打擊。第一個喊出“委內瑞拉人的委內瑞拉”的口號的佩艾茨，再次妄想獨立委內瑞拉。玻利瓦爾不愿與曾經的戰友為敵，希望尋求和平的解決辦法，讓蘇克萊前去談判。但佩艾茨拒絕談判者去委內瑞拉，他以拯救整個新格林納達脫離暴君之手為名集結兵力。這件事深深刺傷了玻利瓦爾的自尊心，一個欲拯救這片土地的人，卻在此時此刻被人稱為暴君。

在絕望和失敗的打擊下，玻利瓦爾心灰意冷地寫道：“為南美洲的自由而不懈努力的我們所做的一切如同大海里撈針，只不過是徒勞。”

1830年4月27日，他離開了這個很久之前就想離開的地方，他覺得這個地方已經不再是那個自己想要為之奮斗的理想世界了。10天之后，他到達了卡塔赫納港，準備通過牙買加前往歐洲。在到達卡塔赫納后，他發現自己的錢不夠，無法前往歐洲。為了自己曾經奮斗的目標，解放自己的祖國，解放自己的同胞，他付出的不僅僅是他的健康，還有屬于他的一切。身無分文的他，只好滯留卡塔赫納。

他在一個朋友家里暫時住下了，希望能找到辦法前往歐洲。此時的玻利瓦爾是孤單的，就連曾經最忠實的朋友，年輕時的旅伴西蒙·羅德里蓋茨也離開了他。在建立了大哥倫比亞共和國時，空想主義者羅德蓋茨曾經找過玻利瓦爾，在理論成功地變為現實的時候，他曾興奮不已。玻利瓦爾作為羅德里蓋茨的學生，在建立普教體系時，經不住羅德里蓋茨的請求，任命他為玻利維亞的教育部長。可是，羅德里蓋茨卻在極短的時間里和所有的下屬產生了矛盾，最后，怪老頭失去了他的職位，盛怒之下的羅德里蓋茨去了智利，并在那里終老。

羅德里蓋茨離開后，玻利瓦爾只剩下一個最親近的朋友安東尼奧·蘇克萊。然而，卻傳來了蘇克萊也逝世了的消息。在聽聞這個消息后，玻利瓦爾失去了生的希望。在一封給朋友的信里，他說“我的日子所剩無幾了”。事實證明了他的話。

醫生知道玻利瓦爾所剩的日子不多了，建議他換一下環境。1830年1月初，玻利瓦爾被送到位于加勒比海的圣瑪爾塔，在一幢距離小鎮3英里的平民米爾所擁有的別墅里休養。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程里，由幾位曾經的軍官和一個牧師朋友陪伴他。他們為他而努力，希望他能燃起對未來新的希望。

他們與他討論終于變成了現實的巴拿馬會議計劃。那是第一次泛美會議，在會議上，玻利瓦爾希望討論關于建立泛美聯盟以及促進美洲大陸所有自由國家進行合作的構想。不過，直至玻利瓦爾臨終，泛美會議一直未取得良好的進展。在南美洲共和國里，僅有6個國家愿意派遣代表參與會議，而美國則對此表現得極為冷淡。至于英國政府，也只是派遣了一個所謂的“政府觀察員”出席會議，以此來應付這次會議。

雖然巴拿馬會議沒有取得任何成效，但是為了讓生命垂危的玻利瓦爾看到新的希望，他的朋友一直與他談論會議的情況。或許，下一次美洲共和國會議會成功，他的構想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得以實現。然而，玻利瓦爾已經沒有精力繼續等待了，他已經放棄了這個世界，對他來說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等待上帝的召喚。

12月11日，羅馬天主教會為玻利瓦爾做最后一次禮拜。一艘途徑圣瑪爾塔港的美國戰艦上的醫生被邀請與一直為玻利瓦爾治療的法國醫生一起會診，試圖挽救玻利瓦爾的生命。可是，天意如此，他們明白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

在知道自己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玻利瓦爾請來一位軍官，讓他幫助自己轉達他對祖國同胞的遺言。至今這份文件還依舊完好地保留著。在這份遺言里，悲觀的色彩彌漫其中，以這樣一句話來作為結束：如果我的死亡能使泛美聯盟成立，那么，我會平靜地迎接自己的死亡。1830年12月17日，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玻利瓦爾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法國醫生為玻利瓦爾做最后的殯葬準備時，他震驚了，玻利瓦爾的襯衫（唯一的一件）已經破舊到無法再穿了。醫生脫下了自己的襯衫為這位解放者穿上，一位看見了這一情景的軍官，立即取來一件干凈的襯衫。

這位偉大的自由倡導者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財產、幸福、健康以及自己的生命一一全部奉獻給了自己終生追求的目標：自由。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卻穿著別人的衣服走進死亡的懷抱。

（摘自中國友誼出版公司《美洲精神》作者：[美]亨德里克·威廉·房龍譯者：一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