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無認為自己并沒有藝術創作的導師,卻有人生導師,安迪·沃霍爾。安迪將藝術從上帝視角拉到大眾視野,任性游走在藝術家、作家、出版商、電影制片人等各個身份之間,不斷突破關于藝術、關于身份的各種界限,有限的生命里似乎有無限的生命力,正如鄭元無現在的跨界。
元來
元,為始為大,藝術史上留名的藝術家似乎都有一個意味深長的繪畫初衷。然而,說起八零后青年藝術家的繪畫初衷,少了時代的深沉,多了關于“我”的尋找。
鄭元無出生于山東嘉祥,是典型的80后。和很多同齡藝術家一樣,毛筆是從小擺弄的玩具,信手拈來的書法和國畫是生活中的不可或缺,學畫之路坦蕩,廣受褒獎,沒有意外。
沒有意外,并不是沒有故事。鄭元無的家鄉山東嘉祥曾經是大批國際藝術史家爭先恐后要去的地方,雕飾考究的武梁祠是我國具有代表性的畫像遺跡。鄭元無從小就有機會穿梭在畫像石之間,這些依稀可見的排列小人曾經是玩伴間互相逗趣的暢想故事,隨著年齡的增長,祠堂頂部的祥瑞圖案漸漸成了他筆中描繪的對象。再到后來,聽著老一輩一遍又一遍的故事,他開始能夠理解三面墻壁上宏大的敘事,創世的伏羲與女媧是畫像的開始,也是世界之初;三皇五帝不是抽象的文字,而是性格各異;烈女、孝子、忠臣、刺客,祠堂的“列傳”系列是展開的長軸,“忠孝禮義”的概念以看圖說話的形式鐫刻在他的心里。
鄭元無很順利的進入學院學習,對讀圖和讀書的渴望是骨子里帶的。一頭扎進圖書館,畫畫之余,他還會寫寫小詩,練練書法,更更博客。學院的圍城里他受到各種點贊,怡然自得。
但藝術家終歸要有點不一樣,萬人皆走的路沒有想象力,一本名為《蒙馬特大道》的書開啟了他對藝術生活的期待。書中的法國蒙馬特是藝術家的天堂,畢加索、高更、雷諾阿、布拉克匯集成藝術史的朋友圈。思忖未及,他便獨自一人踏上了北上的路,在這條離家漸行漸遠的路上,他決定要率性突圍,遇見一個真實的自己。
有決心是好事,但是從哪里開始是每一個藝術家摸索路上要面臨的問題。雖然鄭元無現在算是在宋莊一隅找到了自己靈魂安放的“蒙馬特大道”,但是當時的宋莊對他來說是另一個圍城,初出茅廬的青澀一再讓他的邁進躊躇不定。從遙遙相望到活躍其中,他蟄伏宋莊,無關天日,每天的狀態就是創作再創作,宋莊的神性雖然淡去,但是鄭元無開始在這個漸漸普通的地方尋找到最普通的自己。
無題
《無題》,是鄭元無所有當下作品的題目。
默默環顧工作室里的作品,還有《無題》的命名,我直言是不是符號確定之后就有了批量生產的資本。他并不解釋,帶我看了幾幅作品,讓我確信是自己的多疑。
《無題》并非真的“無題”,只是沒有所謂宏大的主題。鄭元無的水墨以表現人物為主,在肆意揮灑的線條間依稀可見形態各異的面容,人和物都被抽象感知、個體化呈現,所有的事和物都被歸置在藝術家自己提煉的藝術世界里。
我試圖用一種語言的邏輯去探知畫面的意義,鄭元無告訴我他的畫早已脫離了畢業作品主題至上的時期。2010年,他的畢業創作《偷窺》就有直觀的諷刺意義,畫面中有一個女子和一頭驢子,兩者都背對觀眾,驢子在后猥瑣的看著前面女子的裸體。鄭元無說女性也會偷窺男性,這是在諷刺兩性互窺的私欲。
2013年,鄭元無個展“紙醉今迷”的作品就試圖與傳統文人畫保持距離的若即若離,《醉在子夜》《走彼岸》等水墨畫中的戲曲人物被戲劇化演繹,他試圖用戲曲這一中國傳統的藝術題材告別去主題化的最后顧忌。在這一系列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鄭元無抹去刻意釋義的痕跡,《醉花燈》《玩賞芙蓉亭》等經典橋段被他趣味性表現,此時他還沒有參與到畫面里,戲曲人物只是他試圖涌入畫面的面具。
在主題淡化的過程中,水墨繪畫的表現語言“線”和“色”被逐漸強化,2014年鄭元無個展“好色之徒”是最直觀的表現。以“好色之徒”為展覽名字的確有些與眾不同,但細查鄭元無的作品,即可體會其中一語雙關之意。色,一可理解為他將國畫的純色夸張運用,強化了視覺表現力;二也可看成是他的繪畫作品開始脫去借來的面具,直觀的描繪人之常情。
無論是“紙醉今迷”還是“好色之徒”,鄭元無的展覽總會以大尺度的命名先聲奪人,亦如他淋漓盡致的創作狀態。他有盡其所有去畫畫的魄力,不妥協不中庸是他的本性,所以他的作品也注定有一鳴驚人的潛質。近期的作品是他挑戰的另一種極致,線條高度提煉,色彩高度提純,被夸張了的線和色讓繪畫變成了一種情景化的敘事。可能《無題1》是出門吃早餐時碰見了一只小狗,《無題2》就是坐下喝了一碗豆漿,《無題3》里的老板娘還挺妖嬈,《無題4》里聽聽音樂也挺歡鬧。
將鄭元無的畫連在一起,我們將會看到一幅圍繞畫家自己的生活史詩。這時他成了真正的畫面男主角,時而出現在畫面里,時而隱匿一旁觀察。誠如采訪中所說:“對我來說,博物館就是生活,那里的圖畫總是絕對精確”。精確不是具象的寫生,他的藝術世界是畫像石般古拙大氣,詼諧趣味。每次樂此不疲的展覽都是藝術家開誠布公的隱私展示,生活不能提前預設,每個人都是“無題”生命的進行式。
生活的無題并不能否定生活的意義。80后的世界觀里詼諧不是調侃,自由不是玩樂。鄭元無只是把握住了不經意間的生活姿態,敏銳的洞察力讓每一件小事變成了繪畫語言。他不是在絮絮叨叨一個無關緊要的個人日記,而是試圖引導大家用心去體會無題生活里不大不小的意義。
無題之后
鄭元無說要把工作室四壁都畫上“無題”,更像畫像石祠堂了。
對于一個不斷突圍的人來說,“無題”是進行式,但并不是要和平淡、枯燥劃等號。鄭元無的“無題”有體會有意義,還有別致的情趣。他特別善于運用“無題”的自由,開啟不同的想象力創造。
2014年鄭元無參加了“網易年度時尚大賞”,與一群年輕的藝術家玩起了跨界,誠如他所說:“我感覺跨界就是跨越另一個世界,去尋找另一種感覺,尋找另一種心靈的感悟,因為原來的世界可能審美也會疲勞,到了另一個世界之后你會發現有另一種新鮮的東西。”今年8月在魔都上海上演的時尚與藝術大趴體是鄭元無的另一次跨界嘗試,他將水墨中抽象的線條和色彩萃取出來,與新銳服裝設計師合作,勾畫在服裝上,凝練在頭飾里,國畫變成了時尚潮人的紋身。現場配合自己的新水墨作品共同展覽,在五彩繽紛的幻彩燈光下,動靜帶來一開一合的視覺效果再一次打破傳統展覽的程式。
明明畫的是身邊觸手可及的人和事,或者還有點小秘密。但是鄭元無總會聲勢浩大的把它們表現出來,他會把圖像無限擴大,擴大到占滿整個空間;他也會讓圖像跨媒介呈現,綿延在時尚的浮華里。有評論家將這視為“玩樂主義”,調侃般玩味自己人生的解釋似乎有些單薄。鄭元無只是善于用一種夸張的態度去審視平淡的生活無奇,敏銳的觀察力促使他將生活的平淡轉化為筆下的妙有生趣,他用一種轟轟烈烈的態度向生活致敬,隱匿在紛紛擾擾的生活瑣事里。
鄭元無認為自己并沒有藝術創作的導師,卻有人生導師,安迪·沃霍爾。安迪將藝術從上帝視角拉到大眾視野,任性游走在藝術家、作家、出版商、電影制片人等各個身份之間,不斷突破關于藝術、關于身份的各種界限,有限的生命里似乎有無限的生命力,正如鄭元無的現在。然而,匆匆忙碌不過匆匆過去,也只有深夜作畫的時候他才又一次開啟真正的尋找自己。
我們現在看到的“無題”系列都是鄭元無深夜創作時腦海中浮現的瑣碎小事,在將這些場景抽象在畫面中的時候,他也在重新梳理著自己。靜夜的寂寥無人與白天的來去匆匆形成鮮明的對比,張揚率性和孤寂內斂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也只有深夜埋頭創作的時候,最為私密的生活才會回歸,“無題”才從一種白天觀看的不經意變得有意義。
采訪當天正好趕上鄭元無的一個聯展,“水墨戰爭”的命題將參展藝術家塑造成了武士。每位藝術家都摩拳擦掌,豪言壯語的發言里,水墨繪畫的國際化似乎在今天便可實現。只有鄭元無,在發言的時候提到,“這不僅是水與墨的戰爭,也是生活的戰爭,男女的戰爭”。話一落地,頓時哄堂。可能是一時的聽覺刺激,讓觀眾覺得這個藝術家夠大膽。深究其里,畫面題材的生活無題應該要繼續,無題世界里發現的真實自己應該還是要折騰。
鄭元無還說把工作室涂滿“無題”的時候,順便做一個紀錄片。
在上海舉行的“紙醉今迷:鄭元無時尚+藝術展覽”是一次獨特的跨界藝術展,能為我們詳細介紹一下這次展覽創意的靈感來源嗎?
藝術引領審美時尚,時尚的行為與物品又是很藝術的。當某樣事物做到極致的時候它變稱為藝術。在我的視覺里,時尚和藝術是一回事。
這次展覽我想打破以往的展覽方式,把繪畫和服裝結合。這次展覽重要的不是呈現什么,而是學到了什么。
這個時尚藝術秀為什么會選擇在上海舉行?是怎樣展開的?你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上海本來就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而我的展覽名稱也是紙醉今迷。藝術時尚的東西在上海應該發揮的更淋漓盡致。
從一開始的音樂選擇,服裝設計,作品裝裱,幻燈片制作以至藝術衍生產品創意,基本都是以我的想法展開的,我全程參與。
你是怎么理解“跨界”的?如何看待藝術與其他“世界”之間的關系?
“跨界”即為跨越固有的界限。
讓藝術的魅力步入各個領域中,藝術才真正走進大眾。讓各個領域中的理念給藝術帶來營養,藝術的創新才會更活躍。
你認為跨界帶給你最大的樂趣和收獲是什么?
我喜歡未知的事物,我更喜歡在未知的事物中發現美,發現問題。
藝術不是所有的都是美好的,藝術也有善惡。我從沒有把藝術看得多么神圣,通過跨界活動,我更清楚的認識藝術在生活中的位置。
以后還會繼續怎樣的跨界嘗試?
可能會很多,跨界確實刺激了我不少靈感。下一步在首飾上做些嘗試。通過對首飾的研究,希望在人的戀物問題上體味一些想法。
對自己未來的藝術創作和藝術家身份有怎樣的期待?
我希望我未來的藝術創作一直保持著一種激情。藝術作品涉及各個行業。
藝術家真實的身份就是個手藝人,雖然我是……但不愿承認。我希望以后的藝術創作以匠人的姿態進入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