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小毛說,他自己出來干了,展望就幫他聯(lián)系了制作雕塑的車間,幫他聯(lián)系業(yè)務,甚至還幫他代簽雕塑合同,他們之間達成的口頭協(xié)議是:展望幫助小毛的雕塑制作中心走向正軌,小毛幫助展望制作雕塑創(chuàng)作。
在與展望約訪之初,他就知道這次談話跟他的個人創(chuàng)作無關,但他還是愿意花一上午的時間聊聊他和毛老板的陳年往事以及他的雕塑工作室,可見也是真交情。在這個大家都很忙的年代,展望的受邀,讓我既感到意外,又有些感動。展望很酷,很守時,也很認真,絕對的行動派,來到約定的咖啡廳后,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嘈雜不適于采訪錄音,立即決定換到他的會客室,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小跑,手里的咖啡灑了一路。
不同于以往的采訪,一開始,展望先反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覺得這個雕塑工廠有意思嗎?”我只說,想在無跡可尋前保留點回憶。他笑了:“明年你再去看,一定是被推平了,什么也不剩下。”展望的話語里透著對中國式發(fā)展的調(diào)侃,但不同于毛老板的憂心忡忡,因為他已經(jīng)找好了新的落腳點,如果可以,他希望后半輩子就在那里做雕塑度過。
談起和毛老板的相識,展望認為他們還是機緣頗深的。1988年,展望畢業(yè)后就留在了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研究所跟隨老先生們制作城市雕塑,在那里他結識了毛老板的師傅陳神聰,進而也就慢慢認識了這個姓毛的小學徒。“小毛是被他師傅指派給我?guī)兔ψ龅袼艿摹S∠罄铮@個南方小伙很聰明,很能干,脾氣也大。當然,他現(xiàn)在脾氣也不小。”那時,展望和小毛兩個都非常較真的人經(jīng)常會為了雕塑作品爭論不休。不同于當時的老先生,年輕的展望對雕塑材料非常感興趣,親自跟著小毛的師傅陳老板到安徽的廠子體驗城市雕塑制作,后來陳老板又派小毛單獨去桂林愚自樂園幫助展望制作作品,也正是這次同行加深了兩人的友誼。有一天,小毛說,他自己出來干了,展望就幫他聯(lián)系了制作雕塑的車間,幫他聯(lián)系業(yè)務,甚至還幫他代簽雕塑合同,他們之間達成的口頭協(xié)議是:展望幫助小毛的雕塑制作中心走向正軌,小毛幫助展望制作雕塑創(chuàng)作。所以,后來當毛老板找到了現(xiàn)在的這個雕塑工廠的選址,第一時間叫來了展望考察,出于互相可以有個照應的考慮,展望就把工作室跟毛老板的廠子租在了一起。
雖然是各自獨立的車間,但隨著越來越多的制作需要,毛老板還是將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將調(diào)遣給展望,展望偶爾有展覽作品需要運輸安裝,毛老板也從不惜力地組織工人幫忙協(xié)調(diào)。這種既分又不分的合作狀態(tài)持續(xù)了很多年。
“我基本上都在工作室盯著,工人們在制作上有任何問題,隨時要跟我溝通商量。”據(jù)展望介紹,他的《假山石》系列作品都是在這個工作室里制作完成的,包括他最近在上海的個展“暫時什么都不是”上的作品也還是出自這個即將搬遷的工作室。這里不僅見證了他一件件作品的成功,也記錄了他辛勤工作的日日夜夜。隨后在展望聊到他的新作《拓地》時,還是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了他對即將拆除的工作室的留戀。現(xiàn)在在展覽上看到的《拓地》是對一塊無名之地的拓印結果,而最早激發(fā)展望做這樣一件作品的機緣正是出于對逝去之物不可留的無奈。很少有人知道,展望初次拓地正是在工作室旁邊沿河的一條小路上進行的。“當時想,在這里這么久,要走了,轉(zhuǎn)眼就被抹掉了在此停留的所有痕跡,干脆拓印一塊兒這里的土地吧。”脫離了傳統(tǒng)與當代、寓意與闡釋等種種范式化討論的《拓地》反而得到了一種自由親切的普遍性。
“其實當時就有消息說,政府有意要規(guī)劃通州,但90年代那里還是一片農(nóng)田,怎么規(guī)劃?什么時候規(guī)劃?都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地先干起來了,但也沒有過分投入資金去建設。”三年前,展望在順義區(qū)寺上村,看上了由織布廠改成礦山機械制造廠的一個廠區(qū),一方面價格昂貴,一方面是廠房的原有配置不夠理想,展望始終沒有出手購買。直到最近,通州拆遷的腳步越來越緊,而這個廠區(qū)又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火,廠主也著急低價轉(zhuǎn)讓。展望看著被燒沒了頂?shù)膹S區(qū)高興地感嘆:時機終于到了。
既然離開是不可避免的,不如積極規(guī)劃。展望已經(jīng)開始對新空間做新展望了。他指著手機中那些效果模擬圖向我介紹他的規(guī)劃思路時,再次顯露出創(chuàng)作般的激情與精細。從石陣到廠房再到陳列廳,展望都有詳細的計劃,哪里的管道要重做,哪里的結構要保留,就連原來老廠子里的舊鍋爐,展望都打算留下來。“老廠子的布局其實非常合理,我想要在建設中對老廠子的痕跡和氣息進行保留。即便這段歷史跟我沒有關系,我也想讓人們在我的新廠里看到他原來的影子。有點兒類似于798藝術區(qū)對于建筑的改造吧,有人情味兒的那種。”
聊到在新工作室里開辟陳列空間時,展望說,這和博物館的概念絕對不一樣。他只是需要展示自己的雕塑作品,從來無意于去做一個耗資巨大的博物館。作為一個藝術家,除了用自己的言傳身教給自己的學生一點幫助之外,還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價值、想要表達的東西都體現(xiàn)在作品上。“毛老板要做一個博物館,我覺得很難,城市雕塑的公信力到底如何?怎樣說服政府得到有力的扶持和資助?面對一個巨大的博物館該如何經(jīng)營開銷?這些都是問題。但是我只能說,有這個想法挺好的,期待他的嘗試吧。”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展望還在等待最后的搬遷令,雖然沒有毛老板的廠子搬遷工程大,但是3000噸的假山石原石、各種雕塑作品、收藏家具數(shù)量之龐大,也讓展望不得不采取拖延計劃爭取搬遷時間。展望的工作室新址選在了順義區(qū),顯然,出于各自對廠址的需求不同,這次,毛老板不能和展望結伴了。“時間過去了這么久,我們也不是當年需要互相扶持的狀況了,各自都成熟了,搬遷考慮更多的是哪里更適合自己。”這次,展望早早打聽好了,上寺目前沒有任何開發(fā)項目和特別規(guī)劃,他終于可以踏踏實實的安營扎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