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比《動物園的故事》中的動物隱喻認知分析

【摘要】：美國荒誕派劇作家愛德華·阿爾比的《動物園的故事》是一部杰出的荒誕派作品，本文創新性地將文學劇作與語言學中的概念合成理論研究相結合，剖析了該劇中的動物隱喻，探討了其所反映的在極度工業化的社會中，人類變得虛偽、疏遠、無動于衷，人與人之間已無法溝通的社會問題。

【關鍵詞】：荒誕派戲劇;概念合成理論;動物隱喻;社會問題

一、引言

愛德華·阿爾比（Edward Albee）是美國杰出的荒誕派劇作家之一，他的代表作《動物園的故事》完成于1958年，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動物園的故事》講述了工業化社會背景下，人與人的交流如同人與動物般無法和諧相處溝通，甚至是互相傷害、孤離。阿爾比在該劇的創作中運用了獨特的寫作手法——隱喻，將平淡而荒誕的故事寫得更有內涵和深度。本文將創新性地將文學文本與認知語言學中的概念整合理論分析方法相結合，直白而深刻地剖析《動物園的故事》里人與人、動物與動物以及人與動物之間的相處溝通方式，看清作品所隱射的社會現實問題，領會作者的寫作意圖以及價值觀。此外，這種獨特的文學文本研究方式，也必將為不同的文學作品研究開拓新的研究視角與領域。

二.阿爾比和《動物園的故事》

愛德華·阿爾（Edward Albee）是美國荒誕派戲劇的杰出代表作家之一。《動物園的故事》具有明顯的荒誕派戲劇特點，該劇情節簡單，沒有明顯的矛盾沖突，主要講述了流浪漢Peter與上班族Peter兩人在公園里相遇的事。這是荒誕派戲劇區別于傳統戲劇的一個重要特點，它的目的在于展現人類荒誕的生存狀態。該劇通過荒誕的人物、情節和語言生動地表現了荒誕的主題，表現了當時西方社會的荒誕悲慘的現實生活處境。阿爾比用隱喻、夸張的手法描寫美國社會生活，在看似簡單而尋常的故事里隱射出作者真正想要表現的社會現實問題。虛構的故事情節中存在多處隱喻。

三、隱喻研究

（一）概念隱喻理論

隱喻：一種以兩物間的相似性作為間接暗示的修辭手法，通常直接用“是”，“為”等作為喻詞（龔學森1280）。人們一般認為隱喻是指一些特別而美妙的語言，是詩句的一種重要構成手段或修辭方式。但是，人們平時所用的如 “黑色幽默”、“白色恐怖”等都是隱喻，在我們生活學習中比比皆是。1980年，Lakoff和Johnson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 一書中提出：隱喻普遍存在于人們的生活之中。也就是說，隱喻是思維問題，不是語言問題;隱喻是一種思維方式和認知手段（Lakoff and Johnson 3）。認知語言學家認為隱喻是人類認知過程的一種輸出結果，它是從一個具體的概念域向一個抽象的概念域的系統映射，隱喻普遍存在于我們的生活與語言之中，是一種極為尋常的語言現象。

（二） 概念合成理論

概念隱喻理論一般可用來研究分析那些比較簡單日常且長期根植于人類頭腦的隱喻用法，比如“愛情是旅程”，“生活是希望”，“欲望是饑餓”（Brown， k 34）等等。概念隱喻理論僅研究原域與目的域之間的映射過程，強調隱喻是一種普遍的人類認知方式，而忽視了人類創造性思維的活動過程。所以，為了完善概念隱喻的缺陷，19世紀90年代， Fauconnier在其專著《思維與語言中的映射》（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中正式提出了概念合成理論（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其精髓就是心理空間整合。人們在進行思維活動時，一般會在大腦中先建構不同的知識結構，并將之儲存于虛擬心理空間。簡言之，概念整合就是把來自不同認知域的知識框架結合重創的一系列認知活動。另外，概念合成理論提出了一個四維心理空間映射網，人們就是通過這種概念整合網絡來進行知識或隱喻構建的。

概念整合空間思維網絡模型圖：

四、《動物園的故事》中的動物隱喻研究

一個普通的星期天下午，Peter獨自在安靜的公園長凳上躲避來自妻子、兩個女兒、兩只寵物鸚鵡和貓帶來的煩擾。Jerry的出現打破了寂靜，因為他要告訴彼得他在動物園看到的故事。

（一） 狗

在中國文化里，“狗急跳墻”、“狗腿子”等這些貶低狗的隱喻比較普遍，但在西方文化中，狗在大多數情況下被用作褒義詞，被看作為人類的好伙伴，這主要源于西方歷史發展過程中狗對人類的貢獻。因此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動物園的故事》中Jerry與Peter關于狗的對話。當Jerry問Peter有關孩子的問題時，Peter猶豫地答道都是女孩。Jerry見此狀便推測Peter需要一個男孩。 接下來Jerry又問，“你有兩個女兒和 ……呃 ……一條狗？（彼得搖頭）不對？兩條狗？（彼得又搖頭）。沒狗？（彼得傷心地搖頭）啊，太不象話”。一開始Jerry了解到了Peter沒有兒子，所以當Jerry猜測彼得家養有寵物狗時，Peter只能無奈地搖頭，正如他說“事實上，每個男人都想要一只狗”時充滿無奈。

很顯然，當Peter說出每個男人都想要一個兒子時，他是無奈而渴求的。由于和妻子女兒的關系不是非常的融洽，他只能選擇每周末下午來到公園的長凳上通過閱讀來解悶。實際上，在那樣一個高度工業化的社會里，人與人之間普遍缺乏真心的交流與關愛，所以主人公Peter很渴望有個兒子能夠與他作伴，與他交流玩耍，分擔快樂與憂愁。Jerry猜測Peter家里會養狗，言外之意就是認為既然Peter沒有兒子，那么總得養幾只狗解悶作伴。英語中狗除指一般的狗外，還可以指公狗、公狼、家伙等，所以這里的狗隱喻的是“兒子”。

作者阿爾比移栽強調在那樣一個荒誕的社會，動物狗可以直接作為人類的兒子，與人交流為伴，消除人們孤離落寞的心患。而同等的人類卻缺失了這一角色的扮演權，人與人之間剩下的僅是孤離、冷漠、悲哀。阿爾比表面意圖將狗等視于人類的兒子，實際上是對人類關系的一種諷刺。在那個利益量化、到處充滿競爭的社會，人與人的真心交流與和諧相處已經變得奢侈，甚至是可望而不可求，唯有把自己變得渺小簡單，并囚禁于似動物般的牢籠世界里，與心愛的飼養動物狗進行交流為伴，人們方可得以平衡、欣慰與快樂。

（二） 貓和鸚鵡

正如Jerry所說，Peter是個喜愛動物的人，尤其是狗。但是當Jerry問及Peter家里是否有貓時，Peter懊喪地點點頭并表明養貓是她老婆和女兒的主意。另外Peter還道明了她的兩個女兒各自養了一只長尾小鸚鵡與她們作伴。首先在家庭里，Peter無法與她的妻子女兒和諧快樂地相處，為此他渴望養育一條狗與他交流為伴。所以他喜愛狗，并且可以把狗視作他的兒子。而作為他的妻子與女兒，她們更喜愛養貓，喜歡與貓相處。另外，貓是東西方國家備受寵愛的動物，多用來比喻女性，因為貓身上的許多特質與女性相似，在英語中常用“she”來指代貓。所以，在此處，貓可以代表Peter的妻子或女兒。換言之，這里的貓隱喻Peter的女兒。作者阿爾比在此除了描寫動物貓，還提到了Peter兩個女兒各自飼養了一只長尾小鸚鵡。顯然，這兩只鸚鵡是他兩個女兒平時在家的玩伴，其角色很有可能替代了她們的父母。所以，實際上這兩只鸚鵡隱喻兩個女兒的好朋友或玩伴。

本以為貓和鸚鵡各自隱喻了Peter的女兒與其好朋友，阿爾比又在此關系基礎上設下了另一個伏筆。Peter指出她的兩個女兒經常將她們的玩伴關在了籠子里。Jerry便提出了質疑，鸚鵡病了以后被放出來，肯定會被貓吃掉的。由此可見，動物之間的利害關系等同于人與人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關系。接下來本文將基于概念合成理論，通過四維空間圖來探討理解阿爾比在此處所設的創新隱喻關系以及隱喻背后的真相。

從以上的概念整合四維空間圖可見，貓和鸚鵡處于我們的源心理空間即輸入空間1，這是事物在人腦中最基本客觀地呈現。其次再分析處于目標心理空間即輸入空間2里的女兒、小伙伴等事物，這些與輸入空間1所對應的事物實際上是人們目的性地在另一個心理空間中所構造的等應物。貓和鸚鵡雖是動物，但是在隱喻用法中，它們都可以指代不同特點的人類。阿爾比在這里特地挑明了相對應的人物關系，即主人公Peter的妻女以及與女兒們平時玩樂的小伙伴。所以，輸入空間1與2里的不同概念實際上都存在著相對應的本質聯系。類屬空間是構建于兩個輸入空間之上的，經過類比而建立起來的選擇性空間，反映來自兩輸入空間的共同抽象結構。因此，從輸入空間1和2里的不同元素之間的關系可以歸納出一個共同存在的特性即：若兩個同本質的事物之間存在矛盾，便會產生不良后果，比如動物之間的廝殺，人類之間的爭執。最后來探究合成空間與最終的浮現結構。合成空間就是對輸入空間里的不同概念進行整合操作，整合空間里的結構一般更為具體且具有概括性。因而總結輸入空間1和2的不同概念元素之間的關系，可以歸納出兩種相似的認知結構即某些不同種類的動物共處時必然會互相攻擊廝殺;人們之間一旦存在矛盾，無法溝通交流時，便會彼此產生爭執、孤離。綜合這兩個相似的認知結構，最終產生了浮現結構即新創結構：人類如同動物一般，當雙方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無法溝通交流或弱肉強食）時，彼此便會互相傷害，你存我亡。

阿爾比巧妙地通過動物之間的本質關系來窺探人與人之間的現實存在與關系。作者再一次將那個荒誕背景下人類的生存狀態與關系比擬成動物的生存狀態。直白而又深刻地剖析了一個時代的悲哀與不幸，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失敗，人與人之間因無謂的競爭而互相追逐、超越與隔離。

（三）女房東的狗

阿爾比在其作品的最后一大章節重點凸顯了女房東的狗與主人公Jerry的故事，并且機智地將該故事的講述話語權交給了主人公Jerry。在故事的開頭，Jerry就指出那是一條長相丑陋、面露兇相的狗，必然會對他的安全構成威脅。但是相處下來，Jerry卻發現這條狗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兇惡，雖然每次都會朝著他吠叫，但是未曾咬傷過他，或許那正是女房東的狗試圖與Jerry進行交流相處的獨特方式而已。盡管如此，Jerry還是對它痛下殺心，試圖用藏有毒藥的牛肉餅毒害女房東的狗。

但慶幸的是，那只狗最終沒有被毒死，反而日復健康。而此時的Jerry也良心發現，并試圖與那只狗重新建立友好關系。但無奈又可悲的是，女房東的狗與Jerry之間已經橫著一道世俗丑惡的情感之坎，彼此之間僅存了懷疑、怯讓與疏離。這也象征著人與人、人與動物溝通的又一次失敗，杰瑞和狗之間的這種不冷不熱的關系象征著西方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無法溝通和冷漠。人們生活在繁華喧鬧的都市，卻要忍受心靈上的孤獨和寂寞。

女房東的狗與Peter的關系最終破裂，這同樣的關系與故事何嘗又不是在Peter和Jerry之間同樣上演。Jerry，一個可有可無、無足輕重的流浪漢，在極度工業化和商業化的社會中飽受折磨，因體會到人們之間缺乏溝通和交流而空虛絕望。在繁忙的商業社會里，Peter放棄和家人相處的寶貴時間，幾乎每個星期天下午都坐在僻靜的中央公園的那張長椅上看書，他向往自由自在，但同時他也處于無法和別人甚至家人溝通的境地，和Jerry不同的是，Peter對此渾然不知，他渾渾噩噩地活著。為此，Jerry策劃了一場方式獨特的自殺，他想用自己的死亡來喚醒Peter麻木孤封的心，來拯救Peter。所以Jerry與Peter之間的故事直接反照出了生活在工業化社會中的人們之間難以和諧相處的現實問題。

Jerry不遺余力地向Peter講述他與狗之間的故事，而他們之間的交流與相處也必然地成為另一個有關“Jerry與狗之間的故事”。故事的最后，狗喚醒了Jerry，Jerry又喚醒了Peter，只不過，Jerry為了贖罪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阿爾比大施筆墨地描述了一段人與狗的故事，意在揭示了一種可悲的社會現狀，人與人的溝通相處已經倒退得如同動物之間的交流，彼此之間不懂得互相理解、尊重與關心。整個社會如同一座大的動物園，里面存在的是一個個堅固冰冷的牢籠，每個人只能蜷縮在自己的籠子里生存，逐漸被外界孤離而陷入絕望。因此Jerry與狗的故事是一個隱喻，它隱喻了世人的相處之道如同人與動物般難以實現。

五. 總結

基于概念整合理論，通過四維心理空間模型圖來分析該劇作中的動物隱喻，讓我們窺見了《動物園的故事》中一個病態、荒誕的社會生活及其中人類的精神狀態。通過這樣的概念隱喻研究，我們可以重新了解在文學作品創作過程中創造性思維的活動過程，學會在不同的事物中找到聯系，然后理解、組織和產生不同的隱喻用法。阿爾比意圖通過不同的動物隱喻創作手法展現了在這個極度商業化和工業化的社會中，人類處于孤獨、無奈和絕望中，正如動物園里關在鐵籠中的動物，缺乏溝通和交流，彼此漠視與排斥，造成了人類精神的空虛和幸福感的缺乏，導致了心理的失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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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典編輯室編，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