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動漫《海賊王》看日本人的生死觀

【摘要】：生死觀是人們對生與死的根本看法和態(tài)度。在日本人的觀念中，死不是通向永恒的沉寂，而是走向了流轉的生，從死的意義上去求生的意義成為日本獨特生死觀的一個體現(xiàn)。本文將在吸取前人對日本人生死觀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以動漫《海賊王》為例，從日本的宗教、國民信仰和地理環(huán)境三個方面分析日本人生死觀的形成原因，以及日本人“惜生崇死”觀念的具體體現(xiàn)。

【關鍵詞】：海賊王;神道教;武士道;櫻花

《海賊王》是日本漫畫家尾田榮一郎的代表作，該動漫以同伴友誼為主題，描寫了主人公和同伴們?yōu)閷崿F(xiàn)夢想在大冒險中從弱到強，擊敗一個又一個勁敵，一步步接近夢想的故事。精彩緊張的故事情節(jié)以及同伴之間、親人之間真摯的情感深深的吸引著讀者，而故事中對于個人意志和信念的夸大，以及劇情中夾雜的死亡和復仇也都體現(xiàn)了日本人獨特的生死觀。

一、生死觀的形成原因

（一）宗教

宗教是一個民族全部倫理經驗的總結，很多方面更是這個民族法律的原始基礎，以及社會的發(fā)展的記錄和最終結果。“神道教”是日本的主要宗教，它起源于日本。“神道”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日本書紀》，神道教所祭拜的“神”不僅是中國人所謂的神祇，亦包括自然界中的一切生物、逝去的祖先以及一些令人駭聞的兇神惡煞，主張將自然和神一體化，以自然崇拜為基礎，崇尚“萬物皆有靈性”，認為上界的神靈、人類和大自然都是一個統(tǒng)一、協(xié)調的整體。例如《海賊王》中“雷系”惡魔果實者艾尼路就被封為神。

神道教中的靈魂觀念對日本人的生死觀也有極大的影響。神道教主張靈魂存在并且能夠輪回，這種信念讓你相信有再生，向你保證面對死亡的無懼。首先，神道教強調生與死不是截然對立的，一個人從生到死沒有絕對的距離。在《海賊王》中，海賊王羅杰在行刑前表現(xiàn)出了異于常人的平靜，甚至對死亡充滿了喜悅和憧憬。正是由于將“死”作為“生”的一部分，而非“生”的對立面，使得日本人能夠看輕生、寬容并且尊重生死。其次，在日本人的思想里，死人和活人是同樣真實存在的生命體。神道教認為“死是對生命的凈化”，在《海賊王》中惡徒克羅克達爾為一己私欲，迷惑人民引發(fā)戰(zhàn)爭，被路飛擊敗后關入監(jiān)獄，在之后參與并幫助路飛營救兄長，從某一程度上來說，體現(xiàn)了日本人“死”（戰(zhàn)敗）后重生的觀念。

（二）國民信仰

在《海賊王》中，主角路飛無時無刻都在挑戰(zhàn)自己，在7歲時為了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而用小刀在自己左眼下方劃了一道疤痕，從中我們不難看出日本人的一種割腕斷臂的勇氣，也就是日本人所謂的武士道精神。“所謂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于生死兩難之際，要當機立斷，首先選擇死亡。沒有什么大道理可言，此乃一念覺悟而勇往直前。”迎危而上、不顧性命、舍命赴死是武士勇氣的體現(xiàn)。武士道的精華，最具代表的便是“切腹”和“復仇”。

“切腹”是一種自殺手段，武士道宣揚“榮譽就是戰(zhàn)斗至死”，認為死亡本身就是精神的勝利，而對傷者的照顧則是對英雄主義的干擾，傷者的求生欲望也是可恥的，他們應該用了結自己的生命的方法來維持名譽。這儼然是為了尋死而去死，這也算日本文化中生死觀的一種變相折射。

“復仇”行為中包含著某種滿足人們正義感的動機，所以“復仇”行為也得到許多國家的認可，但復仇不是隨便的，只有為長者或恩人而實施的復仇才被認為是正當?shù)模@與日本社會的“恩”文化有關。《海賊王》中“恩”文化也貫穿始終，劍士卓洛為報答船長路飛的恩情，自愿加入其旗下海賊團并為其戰(zhàn)斗;為報答逝去母親的恩情，娜美在路飛的幫助下?lián)魯×藲⒛赋鹑?為報答香克斯的救命之恩，路飛踏上航海之路……

（三）地理環(huán)境

在《海賊王》的故事中，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而各個國家是一座小小的島嶼，這與日本的地理環(huán)境有關。日本位于亞歐大陸東部、太平洋西北部，領土由北海道、本州、四國、九州4個大島和其他6800多個小島嶼呈弧狀分布組成，也因此被稱為“千島之國”。除了四面環(huán)海的獨特環(huán)境以外，日本列島自古以來經常為霧靄所籠罩，自然風光留給人們的是朦朦朧朧、變幻莫測的印象。然而自然本身是無常的，高發(fā)的火山和地震，伴隨著海嘯、臺風、暴雨等自然災害的頻發(fā)，使日本人常看到美麗稍縱即逝，頃刻化為烏有。正如日本人常說的“災難總是接踵而至，這正是世間的常理”一樣，這種人生的虛幻感和“無常觀”也在無形中形成了日本人輕生崇死的心態(tài)。

除了自然災害的頻發(fā)以外，領土狹小，資源貧乏，卻人口眾多的社會現(xiàn)象，使得日本為滿足國民需求只能大量依賴海外進口。日本社會的價值觀是強者主導，弱者與其抗爭，然而強者畢竟是少數(shù)，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只能通過拼命工作來維持生計，繁重的工作常常使人身心疲憊，甚至因過度工作引發(fā)“過勞死”，巨大的壓力也催生悲觀厭世的負面情緒，人們常常在“無望”之中結束生命。

二、生死觀的具體表現(xiàn)

（一）集團意識

島國的地理環(huán)境和頻發(fā)的自然災害造成了日本人敏感的心理特征和憂患意識，唯有團結合作，發(fā)揮集體的力量方可抵御災害，長此以往，人們逐漸認識到集團力量的巨大作用，同時也養(yǎng)成了人們從事集體活動的習慣，從而產生對集團的依賴感、歸屬感。日本人強調共性而非個性，認為人無法脫離群體獨自存活，這種群體觀念形成了日本人對集體成員負有責任的國民性，而死是對集團責任的承擔和忠誠。

在《海賊王》中，司法島事件是一次重要的轉折，它不僅將草帽海賊團推向世界的舞臺，也奠定了海賊團伙伴間堅定不移的信賴。船員羅賓以“保證草帽海賊團其他成員的性命”為條件被海軍帶到象征世界政府的司法島，然而得知真相的成員決定前往司法島救回羅賓，在敵人的重重阻撓下，成員終于救回了羅賓。而羅賓在被伙伴的不離不棄所感動后，喊出那句“我想要活下去”也成為海賊迷心中難以忘懷的場景。正是漫畫中這種忠于伙伴、與伙伴間不離不棄的羈絆引發(fā)讀者的共鳴。

（二）審美情趣

溫帶島國孕育了日本人的愛美心態(tài)，美不僅僅是對表面儀容儀態(tài)的追求，在繪畫、建筑等藝術領域日本人也追求美，從而衍生出花道、茶道等藝術形式。

日本人愛櫻花，不僅僅是因為櫻花在盛開時鮮艷繁復的景色，于日本人而言，櫻花最美之時，卻是凋零之時。櫻花的花期只有短短幾天，但在這短短的幾天內，櫻花向人們展示了無以倫比的美麗景色，這就如同日本人所期望的“生如夏花般絢爛，死若秋葉般靜美”一樣，人的一生在終結之時也應該像櫻花一樣燦爛輝煌。

獨愛櫻花與日本人“物哀”的審美情趣有關，“物哀”是指一種悲哀與同情，愛戀與感傷并存的情緒，“物哀”原是一種文學理念，后衍生為一種美學思想，成為日本美的源流。“物哀”是一種感覺式的美，它不能夠憑理性來判斷，只能靠直覺和心來感受，從“物哀”中衍生出來的“殉情”（日本人所說的“心中”）也體現(xiàn)出了日本人對生與死的不同看法。 “熱烈的性愛和優(yōu)美的同情，這兩重性的超性的生存意識，是引著他們走向死亡去的動因。”日本人認為悲與美是相通的，“日本國民性的特點……更愛殘月、更愛初綻的蓓蕾和散落的花瓣兒，因為他們認為殘月、花蕾、花落中潛藏著一種令人憐惜的哀愁情緒，會增加美感。這種無常的哀感和無常的美感，正是日本人的‘物哀美’的真髓。”同時，“物哀”也是一種生死觀，其主體追求一種“瞬間美”，在美的瞬間求得“永恒的寂靜”。物哀意識滲透到了日本人的感情世界，也影響到了日本人的生活方式，變成了該民族心理基因的一部分。古代日本人更以櫻花自比，將那“瞬間美”的觀念轉變?yōu)橐曌詺槿松畼O點的行為，將主動求死本身賦予了美學追求的意義。太宰治、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等日本著名作家最終都選擇以自殺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一生，他們的殉死在于追求瞬間生命的閃光，企圖在死滅中求得永恒的靜寂，這有別于我們常說的“轟轟烈烈”，而只是著眼于生命的破裂，因為破裂是極致的，這正是日本美學的要旨。因此，追求生命的一瞬閃光，是物哀的重要特質。

傳說中的海賊王羅杰，在環(huán)游世界一圈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身患重癥，將不久于世，于是他向海軍自首。在臨行前，他向所有前來圍觀的人說：“我的財寶嗎？想要就給就給你們好了，去找吧！我將世上的一切都放在那里。”于是揭開了大航海時代的序幕。無獨有而，大事件中身負重傷的大海賊白胡子，在臨死前留下“ONE PIECE（即羅杰的財寶）是真實存在的。”的話，再度引發(fā)航海高潮。這種追求生命轟轟烈烈的破滅，正是物哀美的體現(xiàn)。

日本動漫對感情的描寫極其內斂，角色間的感情傾向一種曖昧勝于表達的境界。同時用大量筆墨闡述角色陰郁心理的產生原因，將人性中的弱點、苦難、病變極度夸大，以博得讀者同情。比如《海賊王》中的角色女帝蛇姬，其在幼年被賣給天龍人做奴隸的故事弱化了其高傲自戀且暴力的性格，受到了讀者的喜愛。其次，日本動漫作品或多或少都具有暴力、死亡、色情等元素，刻畫了帶有病態(tài)色彩的唯美傾向。

（三）社會秩序

從清末至今，對日本人 “有禮貌”的描述不絕于書，而日本人對此也極為自豪，樂于在外國人心中加強塑造此一形象。懷有華夷觀念的東亞國家都愿意強調自己是禮儀之邦，以建立文明上的優(yōu)越感，而日本民眾也確實用實際行動為其大大增添了說服力。日本是一個長幼有序的秩序社會，對制度的遵守被看為一種藝術。這種對制度的信仰也體現(xiàn)在家庭之中，以性別、輩分和長子繼承權為基礎的等級制度是家庭生活的重要部分。

禮是社會交往的普遍規(guī)范，禮的約束使日本社會井然有序。然而，對禮的過分推崇，也使大多數(shù)日本人被束縛于“禮”的大網之中。與其他國家強調私德不同，日本人強調公德。社會公德的真正建立，需要的不是內在自覺，而是外在訓練，這種“以外化內”的主張通過長期實踐確實能收到一定效果，但公德欲完全覆蓋私德，亦難免有些天真。正如日本思想家荻生徂徠所言：“僅憑口耳說教似的道德灌輸和內在良知的自我制御，是不能發(fā)揮實際作用的，實際上也是靠不住的。”以《海賊王》為例，在這個虛構的世界里，位于制度頂端的是“天龍人”，他們創(chuàng)造了世界政府，所以他們享有神明的權利，所有人都得臣服于他們。他們可以任意買賣奴隸，并且隨意殺死平民而不受到任何制裁，甚至得到海軍的保護。在一次事件中，路飛為救落入天龍人手中的人魚朋友凱米，出手重擊天龍人，雖然媒體在事件后將路飛一伙稱為惡徒，但路飛一伙的行為也得到了大部分民眾的支持。

三、總結

日本人的生死觀形成并不是由單一的因素所影響的，其成因有著復雜的因素，如狹小的地域，資源的匱乏和災害的頻發(fā)，就其文化領域而言，是日本的宗教、歷史、哲學進程相互影響所致。動漫《海賊王》很好地將這些相互影響的因素融合到了一起，讓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冒險故事背后都閃現(xiàn)出人生觀和價值觀，使得故事人物形象更加豐滿，也因其立足于日本社會精神文化的創(chuàng)作而讓該作品贏得了大批的“死忠”。日本人的生死觀是日本獨特精神文化的一個體現(xiàn)，其“大徹大悟”的信條深深影響著日本人的生活，也滲透到日本人的性格里，告誡人們“生死由命”，不要拘泥于生死：死的時候不要貪生，對死要大徹大悟;活的時候對生要大徹大悟，分分秒秒要盡力。這種對生命的極端摯愛和面對死亡的坦然和平靜，值得我們深究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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