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日兩國一衣帶水,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中國古代城市的城市規劃與建設理論和藝術不僅對中國城市的發展起了重要作用,也對日本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日本的平城京在模仿隋唐長安城進行建設,吸收中華民族文化的同時,能夠因地制宜,形成自己的一些特色,這反過來也豐富了中國古代城市規劃與建設的藝術,同時對我國當代城市規劃有一定的啟發。
【關鍵詞】:隋唐長安城;日本平城京;城市規劃;建筑
一、關于隋唐長安城和日本平成京
隋唐長安城作為當時的世界性大都市,是最能代表中國文化的城市之一。當時建設這座城市時,正值全國統一、政治穩定、經濟發達時期。到了唐朝,更加快了長安的建設和發展。唐長安南北長8561米,東西寬9721米,加上后建的大明宮,面積達8400多公頃,人口多達100萬。城市布局嚴整,宮城居中偏北,其南為皇城,皇城宮城的東、南、西三面布置著108個里坊。道路為方格網狀,南北11條,東西14條。
平城京是日本奈良時期(710-794年)的首都,位于日本列島的本州島中部近畿地區,當今奈良縣縣廳所在地奈良市的西部近郊。江戶時代末,北浦定政于1852年繪成一份《平城大內里跡坪割之圖》,著重考證了平城京的位置、面積、城池、宮室及市井的情況。1907年關野貞寫成《平成京及大內里考》,從建筑學出發詳細地考證了平城京的一切。平城京位于奈良盆地北部,地勢平坦,全城東西約5.9公里,南北約4.8公里,皇宮平城宮位于都城的北部,由皇宮一直通向南邊,有條長3.8公里,寬72米的大路,稱為“朱雀大路”。路西稱“右京”,路東稱“左京”,與朱雀大路平行的由北向南有八條大路,分別稱一、二、三、四坊大路,左邊冠以“左”稱,右邊冠以“右”稱。與朱雀大路交叉的有九條大路,分別以一至九的數字稱呼。平城京北部東面有一個外城,叫做“外東”。[1]
二、日本平成京模仿原型是隋唐長安城
1907年,日本建筑學者關野貞先生在他所著《平城京及大內里考》一文中,對隋唐長安城和洛陽城與日本平城京的建制問題進行了比較,認為平城京和長安城相似之處頗多,平城京應是參考長安城的制度來建造的。
日本的平城京是模仿唐長安城建造的,這一觀點學術界曾經有過爭論。已故日本都城研究學者岸俊男先生認為,“平城京的直接原型是日本的藤原京,藤原京是模仿北魏洛陽城或者說是東魏鄴南城而不是模仿唐長安城”。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王仲殊先生對岸先生的觀點基本上給予了全盤否定,他認為:“日本藤原京與中國北魏洛陽城相比,在形制上有許多重大的差異,由于這許多重大差異的存在,我們不能認為藤原京是模仿北魏的洛陽城”,而且“唐長安城與日本的藤原京相比,兩者雖有差別,但相同之處是主要的”。[2]
日本在建造平城京時,唐代正值“開元盛世”前夜,這時候的唐代政治穩定,經濟高速發展,文化繁榮,國際交往日益擴大,城市建設日新月異。這樣的盛況吸引著眾多外國使者,他們蜂擁而來,學習唐代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宮室等制度。在這些外國人中,尤以日本遣唐使、留學生、學問僧的人數最多。這些人對于唐代文化、典章制度、長安城總體布局是十分了解的,平城京模仿長安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三、長安城和平安京的相似之處
1、選址及都城布局
不論是隋唐長安城,還是平城京,人們對于都城地理位置的選擇,都是十分重視的,尤其是重視地理位置與中國陰陽五行思想的關系。地理位置的選擇上,長安城和平城京都是以天象來設計都城的布局。
宇文愷在設計長安城總體布局時,充分利用了所謂“帝城東西,橫亙六崗(即六坡)”的自然地理條件來進行設計。[3]平岡武夫先生對長安城的地理進行了有意義的研究,他認為宇文愷對“橫亙六崗”的處理,是模擬了《周易》中的乾卦六爻,并指出從北向南依次排列,應分別稱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4]隋唐長安城的布局體現了陰陽五行的思想。
再看平城京的選址,也深深地印刻著陰陽五行思想的烙印。元明天皇和銅元年(710年)2月15日下達的遷都詔令中指出:“方今,平城之地,四禽葉圖,三山作鎮,龜筮并從,宜建都邑”。可見,平城京在城址的選擇上是遵循了陰陽五行思想的。
據逸人先生研究:“唐朝的京城長安,北枕龍首原,南跨重崗,由北向南,依次為宮城、皇城、外郭城三重,用同一道北城垣。這種布局的設計,改變了前代的都城建筑設計思想。雖然仍舊秉承前代的天象思想理論,但是它把宮城的位置由漢代的西南隅改到了正北,這種‘面市后朝’的形式,一反秦漢以來‘面朝后市’的布局,在我國古代城市建筑設計思想方面是一個很大的改進。宇文愷以天象設計,宮城象紫微垣,位于正北;皇城象地平線以上,以北極星為圓心范圍以內的天象;外郭城象周天之內。形象地反映了春秋戰國以來的北極為天中而眾星拱之的思想”[5]。而平城京的宮城位置同隋唐長安城的宮城位置完全相同。
隋唐長安城的北部是宮城與皇城的所在地。長安城的北部中間部分為宮城,皇帝處理日常事務和嬪妃太子居住的地方,包括太極宮、東宮和掖庭宮;皇城位于宮城之南,是中央衙署機關所在地。平城京跟長安城這里的布局驚人的相似,它包括了內里、大極殿和朝堂院。王維坤先生對比了兩者的名稱、位置、功能并認為“如果說隋唐長安城的宮城和皇城屬于二位一體的建制,那么平城京的內里、大極殿與朝堂院也可以說是三位一體的建制。從后者的所在位置和社會功能上來比較,誰也否認不了這是日本平城京對隋唐長安城宮城與皇城的模仿”。[6]
除此之外,唐太宗在貞觀八年為其父李淵建造大明宮,位于東北龍首原。長安城形成“東城區”、“西城區”和“大明宮區”三大區,而平城京也是以朱雀大路為中軸線,將全城分為“左京區”、“右京區”和“外京區”三大區。王仲殊先生認為“唐長安城在北面東頭增建大明宮,規模宏大。受此影響,平城京全體的平面形狀不拘泥于左右對稱的格局,其在左京東側增設外京,便是一例”。[7]
2、里坊制度的模仿
長安城的里坊是南北十三條、東西十行。據文獻記載:“興善寺以南四坊,東西盡郭,率無第宅,雖時有居者,煙火不接,耕墾種植,阡陌相連”。[8]平城京的南北里坊為九排里坊,或許是有意識地舍去了興善寺以南的四坊。而兩者東西里坊數都為十行里坊。而且朱雀大陸左右兩側的四排里坊都是全城最小里坊。
長安城共有108個不同大小的里坊,分屬萬年、長安縣管轄。里坊的規模除了朱雀大街兩側的四列坊較小之外,其余里坊的規模較大。而且朱雀大街兩側的這四列坊較為特殊,由于這些里坊處在“宮城直南,不欲開北街,泄氣以沖城闕”,因而“毎坊但開東西二門”。[9]
其余里坊的內部規劃,宿白先生首次將毎坊之內劃分成十六區,即“東北隅”、“東門之北”、“北門之東”、“十字街東之北”、“東門之南”、“東南隅”、“十字街東之南”、“南門之東”、“北門之西”、“十字街西之北”、“西北隅”、“西門之北”、“十字街西之南”、“南門之西”、“西門之南”、“西南隅”。[10]而且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唐城工作隊也對長安城永寧坊的遺跡進行了考古調查 和發掘,證實了永寧坊的內部是十六區,十字街的寬度是15米,井字巷的寬度約2米有余。[11]而平城京實行的是條坊制,內部區劃也是十六區,日本將此稱為十六町(或十六坪)。
3、朱雀大街和朱雀門
在平城京中軸線上,有一條全城最寬、最直的主干大道“朱雀大路”,應該是模仿隋唐長安城的“朱雀大街”。而且,隋唐長安城皇城的南正門“朱雀門”也與相當于唐長安城宮城和皇城總體的平城京內裏、太極殿和朝堂院所在的南正門“朱雀門”一字不差。
四、平城京在模仿長安城的同時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隋唐長安城應是平成京的模仿原型,這一點現在已成定論。但是如果只是對比兩者相同之處的話,只是會強調隋唐文化對日本的影響,而看不到模仿之外的創新。其實,日本平成京也不只是長安城的簡單縮小。平成京的建設也立足了本國國情,有自己的改造和獨創之處。
1、道路網的改進
長安城內共有南北向街道十一條,東西向街道十四條。通向南面三門和貫穿于東西六門的六條街道,稱為“六街”。其中朱雀大街的寬度達到了150至155米,位于全城之首,而“六街”的寬度大部分也都在100米以上。里坊內部的道路系統則呈“樹枝形道路系統”。除了15米的十字街外,其余的巷子只有2米寬。這種樹枝形道路系統更多地給監管統治提供了方便,但卻難以滿足城市生活和交通服務的需求。
再看平成京的道路。平成京共有東西向大路十條,南北向大路十四條,一般寬24米左右,朱雀大街寬度超過了70米。坊內由縱橫各三條10米左右的道路構成方格網道路體系。而且無坊墻,相鄰街區的內部道路是貫通的。
在《日本建筑文化發展中的靈活性和獨創性》一文中,作者認為長安城是“大街坊、寬路幅、稀路網的道路系統”,平成京與長安正好相反,是“小街坊、窄路幅、密路網的道路系統”。[12]平成京在保證主干大道——朱雀大道擁有一定寬度來顯示天皇的威嚴和權力時,又保證了城市道路的通達和交通的便利,這對于帶動經濟的發展和商業的繁榮也是有利的。
2、條坊制相較于里坊制更加開放
長安城里坊四面都建有坊墻,唐政府十分重視坊墻。唐代后期,政府曾三次頒布命令,嚴禁任何人突破坊墻侵街造屋,坊墻因此得以長期保持平直,使街道顯得整齊。但是,這種封閉式的坊墻不僅使坊內居民生活極其不方便,而且使得坊外四面的大街顯得空曠和單調。
而在北村優季的《都城——唐和日本》中,他認為里坊在中國和日本的構建有很大的區別,那就是日本的里坊可能沒有坊墻。即便是有坊墻,可能也只是在面向朱雀大街的一面有。平成京的條坊制可被認為是開放式的。這樣的話,坊內交通就更為便利,對于居民生活有好處,而且有利于形成較為熱鬧的商業氣氛。對于多雨潮濕的日本來說,不建坊墻對于通風透氣是有好處的。
3、從城墻看中日文化差異
據考古勘測,長安城外郭城垣為版筑夯土城墻,墻基寬度一般為9-12米,城垣高一丈八尺。而平成京則沒有建造這種高大且完整的城墻,而且日本從藤原京開始,就不在四周全面筑城墻。
為什么幾乎照搬了長安城的平成京,在城墻這方面又沒有完全模仿呢?這當然是考慮了本國國情以后的結果。目前,學界在這個疑問上也基本上有了相似的認識。中國在歷史上戰亂頗多,當時的人們已經有了對社會的危機感,表現在城市規劃和建筑住宅中,就要筑起堅固的城墻,既可抵御外敵,又鞏固了內部統治。而在日本,由于獨處島上,沒有經歷過大規模的民族斗爭和外來侵略,得以在較溫和的社會環境中生存,不需要用堅固的城墻來把家園圍起來。加以日本經常會有地震、臺風和火災等自然災害,為了保證逃生路線的暢通,就要求不能有太多繁復高大的城墻。
日本在吸取中國古代城市規劃和建設的燦爛文化,積極學習長安城的都城制和建筑都城的先進技術的同時,還能立足本國國情,結合實際,使其發揚光大,并形成了本民族的風格與特色。對于平成京的模仿,我們不能只看到相同的一面,也要看到不一樣的地方,同時研究其原因,這對于中日兩國學者研討古代文化交流是有意義的。同時,這對于現在我國的城市建設也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現在國內某些建筑和城市規劃在學習西方現金技術和理念的同時,只是一味盲目照搬照抄,沒有立足于中國國情,沒有考慮到當地的城市自然、歷史、文化、社會等各個方面。借鑒一下日本的古都建設,或許會有所幫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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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施夢嘉,日本建筑文化發展中的靈活性和獨創性——以中日兩國古都規劃和布局的相異之處為例[J],浙江社會科學,2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