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心里十分郁悶,剛洗完澡,走進陽臺。窗外馬路上的行人穿梭不息,姚阿姨正忙著手邊的活兒。只剩下我一人,坐在木椅上,想起父母日日教導我的話語,我還是拿起了茶幾上的會計書,翻了幾頁。書中凌亂錯雜的數字和概論像是封了門,唯有那些文字發生了些微的透亮,即使怎樣地繁瑣,我也跟平日熟讀課文一樣沁入心扉。皎潔的月光映入窗內,想到時常與我暢游嬉笑的表妹,今晚在書房里做著作業。我輕輕地合上書本,走出大門。
沿著陰森森的小區,眼前展現的還是日日走過的漆黑小道,跨出這條小道,我在迷茫中隱隱尋覓著明日的樂土。站在家外的第一條馬路,我便立住腳。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向兩旁張望,卻不知該走向何處?忽然想起在家附近的楓林新村,再過兩條馬路就到了。那里或許有一盞愛爾克的燈光。我朝著第二條馬路直奔向前方。兩旁的樹將橫在中間的馬路緊緊地封鎖著。然后,我有些凄涼,于是停住了腳步。遠望著前方似乎那盞燈?還有路人的歌聲,微風輕輕拂來,料想便是楓林新村,但或者也許是路燈射在路上的亮影。可我依然向前走,直到看見前面弄堂口走出一個人,他向我指了指前面的牌子,我想:果不其然我終于來到了這個小村——我以前的家園。
彎彎曲曲的新村外望著的是兩三個保安,大概他們日夜都趴在那兒,閑聊著一些雜事。夜深后,帶著渴睡人的臉,無奈地陸續回去了。朝里拐過去,再進兩道彎,望見還是以往那層層疊疊的房屋。天下起小雨,房屋被輕柔的雨點籠罩著,屋下的花壇都出沒在飄忽的雨霧中。起伏不平的綠草滿眼望去是片片嫩綠的葉子,像公主的連衣裙,像蝴蝶的銀色翅膀,向外撐開。壇壇的葉草上盤縮著無數的雨滴,有蹣跚地拖著尾巴的,有激昂地唱著歌兒的,正如一群群振翅的倉鷹,又如輕柔細語的麻雀,又如淤泥爬行的神龜。微風徐來,掀起陣陣清涼,仿佛渺茫來臨的夏夜,順著柔柔的地毯,撫摸著參差不齊的葉子,送來清涼的芳香。
夜空靜靜地貼在這一片大地上,淡淡的雨霧包攏著無數葉子的身體。使她們團團簇擁而起,跳著絢麗奪目的舞姿。那些葉子交頭接耳地討論起各自散發的香味、交錯縱橫地依偎在彼此的兩側。我用雙手撫摸她們的臉頰,葉子沖我笑了笑,轉了個身,又背著我切磋起她們的話語。耳邊吹來的是繁星歌唱,蕩漾在房屋溫暖的懷里。但我還是仰起頭、伸長手臂去觸碰這些細膩裊娜的音符,只是他們又換了另一種表情,消失在迷離的夜色中去了。大概不敢讓我輕碰這群瑣細的身姿,怕是上帝施行雷電;大概是怕我差點兒成為他們的同伴和主人。這時,走來一個人,朝我冷笑了一下,揣測的心豁然有了著落,路上終究獨我一人。我真像超出了葉子和繁星,但不明究竟被他們隔在一旁,彷徨地走在朦朧彌漫的小村里。
想起蘇軾的《記承天夜游》里的句子:
“庭下如積水空明,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處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這樣的閑人也算得超脫境界了,只不做一些實事,是不可取的。究竟讓我惦記著他了。
小鄭昨天告訴我:他那電影公司臥著很多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薦來的寵兒,我把他們稱為“貴嬰”,和我一樣潛臥在花香妙語的辦公室里。而我的意念正在潛滋暗長,他們早已失去了斗志的勇氣,是被浮夸世界淹沒在被攪得起伏不平的奢靡泛濫的生活里了罷!
在我看來,這一片土地也許真的不屬于我,還有留下的必要嗎?但在那兒,唾棄的淚眼中彌望的是父母百般呵護的笑臉,讓我寸步難行。
那盞燈總是迷迷糊糊地照在前方:是為他們?還是為自己?我想到希望,忽然矛盾起來了,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早已沒有了路,催的人多了,不經然地走成一條暗無天日的扭曲長路。無怪乎不免要外加幾句玄虛的標語。
這條路不知是黑是白,我在摸索中獨自爬行著……。
拉開門一看,表妹仍在桌旁做著作業,時針已經往上移了幾格——我在摸索中為那些朝氣蓬勃的青年寫下了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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