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的家庭化

摘 要：母親在家庭社會中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母性在家庭化過程中的異化會導致家庭悲劇的發生。在《喧嘩與騷動》中，威廉·福克納通過塑造康普生夫人，凱蒂，迪爾西三位母親以及描述她們與康普生家族子女的關系揭露了母愛的缺失與錯位是康普生家族子女悲劇之根源。

關鍵詞：《喧嘩與騷動》;母愛;康普生家族子女;悲劇

《喧嘩與騷動》作為福克納的代表作之一，自問世以來受到諸多評論家的關注。Geismar（1942）和Fielder（1960）認為福克納是一個厭女癥者，其作品中的女性是邪惡的化身，如康普生夫人。但Brooks（1963）對福克納的解讀是，他塑造的女性形象充滿了對父權制社會及文化的反抗精神。張（2004）分析了本書中的女性形象及她們的母親身份。胡（2010）把書中的女性看作是父權社會的犧牲品。基于以上綜述，書中的女性被給予了較多關注，但鮮于把母親角色和康普生家族子女的悲劇聯系起來。故本文旨在通過分析母親形象探析康普生家族子女悲劇成因。

一、缺失、錯位的母愛

關于母性，波伏娃曾說，“母性通常是顧影自憐、無私利他、白日幻夢、真心誠意、信仰不堅、虔誠奉獻和憤世嫉俗等品質的奇怪組合（劉，2007：9）”。書中的康普生夫人、凱蒂、迪爾西分別展現了母性的不同方面。

作為康普生家族子女的母親，康普生夫人鮮于對其子女流露母親的愛意，所以她并非稱職的母親。班吉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同時也是一個癡呆兒。他本應得到更多的照顧，但康普生夫人認為“這準是老天對我的一種懲罰（福克納，1984：3）”（以下譯著引語皆出自本書，故不再一一標注，只保留頁碼）。她不僅未承擔作為母親應負的責任，反而更加苛刻，甚至把班吉看作累贅，“你干嘛進這屋里來呢。就是要給他個因頭，讓他再來跟我糾纏不清（6）”。在本吉生日時，作為母親，她非但沒有為其慶祝，反而對為班吉準備了蛋糕的迪爾西大加責備，“你是要用這種店里買來的蹩腳貨毒死他嗎（67）”。康普生夫人對待班吉的態度顯示了其自私冷漠的本性，其實凱蒂也深受其害。作為家中第二代唯一的女兒，凱蒂絲毫未感受到母愛的溫暖。當凱蒂被發現與男性接吻時，她的母親不是對其進行心理疏導，而是認為凱蒂有傷風化，“第二天一整天她穿了喪服戴了面紗在屋子里轉來轉去，連父親也沒法讓她說出一句話，她僅僅是一面哭一面說她的小女兒死了（255）”。凱蒂的婚姻只是滿足她虛榮心的工具，甚至由于她對杰生的溺愛，凱蒂只是她幫助杰生走上仕途的籌碼。婚后凱蒂被丈夫拋棄，母親不僅不讓她進家門，更不允許家中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作為一位自私型母親，康普生夫人顧影自憐，憤世嫉俗。

書中的凱蒂既是小昆丁的生母，也是班吉的精神之母。凱蒂給予班吉母親般的關懷，她耐心地與他交談，“你是來接我的吧。你是來等凱蒂的吧。你是來接凱蒂的吧。什么事。你想告訴凱蒂什么呀（5）”。凱蒂對班吉的關心細致入微，“把手插在兜里，不然會凍壞的（3）”，“你不是可憐的寶貝兒。是不是啊。你有你的凱蒂呢。你不是有你的凱蒂姐嗎（8）”。凱蒂不僅對班吉充滿愛意，為了女兒，她甚至愿意奉獻一切。十五年間，她不間斷地給女兒寫信并每月寄200元生活費。她給女兒的信是母愛最有力的證明，“我曾去信提起昆丁的復活節新衣服，但未收到回信......她有沒有生病？盼立刻示知，否則我就要親自來探望她了......你最好按下面的地址立即打電報把她的情況告訴我（214）”。但由于家庭的壓力和杰生的阻撓，凱蒂在小昆丁的成長中是缺失的。作為一位奉獻型母親，凱蒂心誠意堅。

迪爾西雖是家中的女傭，但由于康普生夫人的不稱職，她承擔了撫養家中子女的責任。凱蒂離家之后，只有迪爾西真正愛護班吉，在班吉的回憶中，“她走過來，把我從椅子上抱下來，用一塊熱布擦我的臉和手（28）”，也只有她了解班吉的好惡，“你碰他的‘墳墓’（班吉的玩具）了沒有（61）”。迪爾西不僅是班吉的照顧者，還是小昆丁的庇護者。由于凱蒂婚姻的失敗使杰生失去了在銀行任職的機會，他便把對凱蒂的恨轉移到了小昆丁身上，自私冷漠的爾杰生處處為難小昆丁。他甚至說：“天生是賤坯就永遠都是賤坯（203）”，他對她們母女百般折磨。在小昆丁被帶回家時，“迪爾西安好搖籃，替嬰兒脫了衣服，把她放進搖籃（224）”。當他倆發生爭吵時，迪爾西說“我不會讓他抽你的，你不用害怕，好寶貝（208）”。然而遺憾的是，她的黑人身份使她成為了一位被康普生家族子女所忽視的母親，但她仍是一位博愛型母親。

二、康普生家族子女的悲劇命運

“母親與子女的關系是人類紐帶中最為基本的關系，也是所有社會紐帶的基礎（劉，2007：43）”。母親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但基于以上分析，書中的母親身份是缺失錯位的。“當孩子長大時，母性具有新的面貌;開始孩子只是一個‘標準的娃娃’，只存在于一般性之中，孩子逐漸個性化（波伏娃，2011：341）”。波伏娃對兒子和女兒對母親處境和心態產生的不同影響作出了區別。

（一）康普生家族之子的悲劇

書中康普生家族的兒子包括昆丁、杰生和班吉。作為家中長子，昆丁并未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關懷。康普生夫人把家庭成員分為包括毛萊舅舅、杰生和她自身的巴斯康家族以及包括康普生先生和其他子女的康普生家族，所以康普生夫人會漠視昆丁的存在。波伏娃認為，“女性對生活的不滿促使他通過兒子尋求補償，這樣看來，母親打孩子不僅僅是在打孩子，他是在對男人、對世界甚至對她自己實施報復（劉，2007：9）”。康普生夫人雖然沒有對昆丁造成肉體上的傷害，但她施加于他的心理創傷更加深重。由于母愛的缺失，凱蒂成為昆丁的精神寄托。當他挽留凱蒂的努力失敗時，他的精神支柱也隨之土崩瓦解，這種難以承受的傷痛使他走上了毀滅之路。因此，缺失的母愛是其悲劇命運的根本原因。

班吉是一個癡呆兒，但康普生夫人作為母親從未給予他任何幫助，甚至可以說康普生夫人放棄了班吉。因為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成為男人中的領袖，成為士兵和創造者，他會讓世界服從他的意志，而母親也將分享這一不朽的英名。通過他，母親將擁有世界-唯一的條件是她擁有自己的兒子（劉，2007：10）”。由于班吉不能滿足康普生夫人對兒子的期待，他不能成為“男人中的領袖，成為士兵和創造者”，所以他被母親所拋棄。本吉本名為毛萊，名承毛萊舅舅，但當康普生夫人發現本吉的缺陷后，竟為了維護巴斯康斯家族的榮譽為其改名。作為母親，她甚至狠心同意杰生的建議：閹割班吉。聊以慰藉的是，凱蒂真心地愛護班吉，她彌補了班吉對母愛的需求。在凱蒂離家后，迪爾西承擔了照顧班吉的職責，但在班吉心中，凱蒂的地位無可替代，故凱蒂離家致使班吉陷入痛苦之中。康普生夫人對班吉的母愛是缺失的，凱蒂和迪爾西對班吉的照顧是母愛的錯位，是缺失、錯位的母愛讓班吉走向悲劇。

杰生是康普生夫人最愛的兒子。但杰生對她并不關心。是康普生夫人對杰生的溺愛導致杰生扭曲性格的產生。她從不批評杰生的所作所為，甚至要求迪爾西服從杰生，“他現在是一家之主。他有權要求我們尊重他的意愿。我盡量這樣做，如果我做得到，你也是可以做到的（305）”。出于這種異化的母愛，她不是鼓勵杰生外出工作自謀生路，而是指望凱蒂的婚姻能為杰生鋪就光明大道。由于受母親的影響，杰生也認為自己理應成為這樁婚姻的受益者。當凱蒂由于婚姻失敗，杰生被許諾的未來落空時，他對凱蒂產生了恨。他以小昆丁為籌碼，作為報復凱蒂的工具。杰生的冷酷自私不僅表現在他耍弄手段不允許她們母女見面，他更是私自苛扣凱蒂給女兒的生活費。最終杰生也以悲劇收場，他一直獨自苦苦追尋拿走他錢財的小昆丁。母愛對杰生來說并非缺失，但他受母親的負面影響過深，其悲劇不可避免。

（二）康普生家族之女的悲劇

凱蒂是康普生家族第二代中唯一的女兒，“對于女兒，母親則把自己身上的一切模糊不清的關系轉嫁過去，在女兒身上，母親尋找一個復制品（劉，2007：10）”。康普生夫人希望凱蒂能成為南方傳統淑女，但凱蒂的作為總是不能讓她稱心如意，如在對待如何稱呼班吉的事情上，“你的名字是班吉。凱蒂說。你聽見了嗎。班吉。班吉。別這樣叫他，母親說（68）”。所以康普生夫人把凱蒂視為異己。“當女兒長大成人欲尋求獨立的時候，母女之間的沖突便激化了。母親會把女兒的行為視為對自己的背叛，她固執地阻止女兒逃離家庭，他無法容忍女兒成為‘一個他者’（劉，2007：10）”。當康普生夫人得知凱蒂和陌生男子約會后，她認為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了。凱蒂的成長和獨立使康普生夫人惶恐不安，她認為凱蒂背叛了自己。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譽，她不顧凱蒂的感受，硬生生地拆散了這對戀人而把她嫁給了并不愛她的赫伯特。在凱蒂被拋棄后，她的母親認為這是一種恥辱而拒絕讓她踏入家門，甚至不允許家中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康普生夫人認為凱蒂是一個墮落的女人，更是燒掉了她寄來的支票。最終，凱蒂無家可歸，為生活所迫而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是母愛的缺失，康普生夫人的冷酷無情導致了凱蒂的悲慘結局。

小昆丁童年悲慘，甚至她比其母親凱蒂更加不幸。早年的凱蒂有個摯愛她的父親，她的哥哥昆丁和弟弟班吉也非常喜歡她。而小昆丁從未享受過父愛的溫暖，介于其私生女身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又由于凱蒂的離家，她也沒有得到母親的關懷。對小昆丁來說，母愛也是缺失的。雖然凱蒂每月都給小昆丁寄錢，但她們之間的關系是疏離的，錢是聯系小昆丁和凱蒂的唯一紐帶。母愛的缺失使她不懂得要用道德，關愛之心與人相處，最終她變得墮落，任性固執。此外，生活在充滿喧嘩與騷動缺少和諧與溫暖的家庭環境中，康普生夫人和杰生也總是虐待斥責她，小昆丁也沒有感受到家庭的愛。雖然迪爾西像母親般照顧小昆丁并盡自己最大努力保護她，但她并不接受迪爾西的愛。小昆丁叫迪爾西“黑老太婆（209）”，甚至“她伸出手去撫摸昆丁。昆丁卻把她的手打開（209）”。一定程度上，小昆丁的性格是缺失、錯位母愛合力的結果。

三、結語

康普生夫人是一位冷漠自私的母親，她和子女的關系是疏離的;凱蒂雖代替母親成為班吉的精神寄托，但她在女兒的成長中是缺失的;迪爾西是一位博愛的母親，她與康普生家族子女關系融洽，同時由于身份問題，她不可避免地被邊緣化。由于母愛的缺失與錯位，昆丁以自殺尋求解脫;班吉被生理閹割并痛苦地生活在對凱蒂的追憶中;杰生變得冷酷無情，孤獨終日;凱蒂被迫離家，為了生計而淪落;小昆丁私自離家并帶走了杰生的錢。福克納通過對三位母親形象的刻畫及她們與康普生家族子女關系的描寫呈現了一副美國南方家庭的圖景，揭示了缺失、錯位的母愛會導致家庭的瓦解。母性家庭化的正常化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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