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再創作

這兩天無意間看到了一個朋友很久前的博客，那時候社交媒體尚未興起，碎片化的網絡用語也還沒有占據日常的表達方式。多年后的今天突然看到曾經的文字，竟難以想象是出自此人之筆，而后便不禁感嘆，原來我們曾經是用這樣的文字記錄生活，表達情感，追述愛慕。而不到十年，移動社交媒體的發展讓人們習慣性的表達變得越來越碎片化，所使用的語言也更加浮躁。我們迅速地拾起一種語言，然后又迅速地扔掉它，這讓我們失去了具有情感根基和脈絡的語言、語境。

語言的根基和脈絡是連接人類情感很重要的因素，當你拋出一個表達，其中自然而然地包含著雙方曾有的共識、經歷、故事，這種熟悉的連接讓歷史走進當下的瞬間，進而被帶入未來。這讓宏觀的文明和微觀的個體都具有了有機的延續。

作為一個具有極強歷史性和鮮明符號的品牌，香奈兒似乎從來沒有忘記Coco小姐所創造的那些語言的意義。不論是山茶花、菱格紋、斜紋軟呢還是具有革命性的五號香水，這些語言在卡爾接管品牌后不斷地被演繹和發展。我覺得卡爾從來沒有試圖去“創造”（create）香奈兒，而是在不停地“再創”（reinvent），因為“創造”可以無中生有，而“再創”需要建立在一個已有的體系和框架之下。就像這次在倫敦薩奇畫廊的展覽“Mademoiselle Privé”中的藝術短片中，由Geraldine Chaplin飾演的香奈兒女士從睡夢中醒來，質問卡爾：“你覺得你在做什么？” 卡爾說：“我在讓你活著。”

而卡爾讓香奈兒女士“活著”的方法就是從來沒有放棄過這位傳奇女性所創造的語言。

在本次倫敦“Mademoiselle Privé”的展覽中，首先迎接觀眾的便是香奈兒女士在巴黎康朋街寓所的烏木漆面屏風，以及復刻的著名鏡梯。這樣的場景設置讓觀眾仿佛突然置身于香奈兒公寓，那里有許多物件都曾給予香奈兒女士創作靈感，從沙發靠墊的菱格紋到威尼斯雄獅。如果你曾參觀過康朋街公寓，便知道香奈兒的經典設計大多出自她生活中的細節，而展覽的“One Day in Coco’s Life”部分，更是呈現了那些給她無限啟發的場所，從芳登廣場到激發她使用斜紋軟呢的蘇格蘭之旅。展覽的開場便讓觀眾置身于品牌最初的語境，但呈現的方式是當代的、經過再創作的。簡約的空間配以黑白線條的場景復刻，讓觀者仿若進入了故事書的畫面情景。如果說幾年前的“文化香奈兒”展覽是回顧了藝術給香奈兒帶來的啟發，那么這次“Mademoiselle Privé”則是用更為現代與互動藝術的手法詮釋香奈兒的經典與精神。

這種“再創作”與“詮釋”的理念同樣被運用在了關于香奈兒5號香水的展覽空間中。一些看似頗具未來感的裝置，內涵這款對于香水具有定義性和里程碑意義的經典之作所含有的不同獨立成分，例如格拉斯玫瑰與茉莉，而穿梭于各個幾何裝置的同時，觀眾可以體驗不同味道的起承轉合。展覽不拘泥于經典，而是將其結構并結合當代的手法創造全新的體驗，你知道這是眾人皆知的5號香水，但你從未對其有過如此跨越空間、視覺、嗅覺的多重體驗。

同樣具有革新意義的展示是對香奈兒1932年“Bijoux de Diamants”鉆石珠寶系列的詮釋。這些將近一個世紀前設計的珠寶彰顯了現代派藝術對幾何的癡迷在香奈兒女士創作上的影響。簡約和純粹的線條打破了珠寶洛可可式的繁復，而1932年卻因英國的海關政策而遺憾未能完成其倫敦之旅。如今，卡爾將這些依舊具有現代性的珠寶作品，搭配過往他為品牌設計的高級定制服，秉承簡約現代的精神而融入當代語境。就像品牌好友凱拉·奈特莉所言，“它們看起來依舊如此現代”。

我仍然記得初次接觸香奈兒的時候，主編對我說：“西方奢侈品牌是西方物質文明最發達的呈現。” 而通過“Mademoiselle Privé”，你可以知道，這種“最發達的呈現”的根基在于不斷地在當代的語境下“詮釋”與“再創”那些經典的語匯。于是“創新”便有了依據，“傳承”也有了線索。

所以我們今天看到的，不僅是香奈兒女士，也不僅僅是卡爾·拉格斐，而是Coco啟發的卡爾和卡爾詮釋的Coco，所以是“Mademoiselle Privé”——那個“我專屬的香奈兒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