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額片酬與綜合文化后遺癥

黃曉明終于擠上汪峰夢寐以求的頭條。但不是因其剛剛披戴的德藝雙馨的紅色桂冠，而是兩個億的奢華婚禮。中國的媒體似乎并不關注黃曉明的雙馨德藝究竟是什么，或許也是因為一向善于爆料的媒體人實在挖掘不出黃曉明究竟有什么德藝，故而才聚焦這一場所謂頂級的中國幸福曬。因為這里面有太多驚世駭俗的眼球效應。一場華人明星大薈萃，一場國際范兒的時裝奢侈秀，一場金童玉女的天價婚禮轉播……這個頭條堪稱真正意義上的全媒體報道。幾乎99%的媒體都給予了特別關注，這絕對讓汪峰和章子怡艷羨嫉妒。實際上，章子怡的國際名頭和汪峰華語第一唱將搭配的世紀求婚理應比Angelababy和黃曉明組合更具磁場，但或許是汪峰沒有投入黃曉明的兩個億的規模，或者缺乏一個強勢的策宣團隊，而中國的娛樂新聞是善于比較實力、量財而行的，因此汪峰只能坐實了老二的地位。還有一個理應第一卻屈居老二的，那是屠呦呦，老太太以身犯險奮斗一生，如神農嘗草般冒死實驗200次，身染肝中毒，為中國的國粹中醫科學摘取了世界榮譽的王冠諾貝爾獎，但獲獎時段卻與黃曉明的婚禮撞車，所以屠老師的輝煌只能被黃大師的星光覆蓋。據不完全統計，報道黃曉明世紀婚禮的娛樂新聞十天內共計1.7萬條，863家新舊媒體跟蹤報道，博粉發貼2.12億條。而屠呦呦的數據就相形見絀，博粉發帖1.75億條，關注媒體機構共651家，發布新聞1.1萬條。

屠呦呦獲獎與汪峰之戀雖然都做了老二，但其中的文化背景及意義卻全然不同。汪峰吸的是億萬中國粉絲的奶，擠出的是自己的草，而且只對章子怡個人擠草；但屠呦呦吸的是中醫科學的草，擠的卻是科學成就的奶，而且是對整個人類和中華民族擠奶。這本身就不在一個同質的平臺上。汪峰忽悠不了頭條，或許是他的片酬還沒有黃曉明的厚實，因為影帝的每一滴眼淚都是金制的，而汪峰只能將一首完整的歌販賣成金曲，但這只是金錢和策劃實力的商業比拼，誰做老大、誰做老二都無關社會的風尚導向的性質，而屠呦呦奉獻的卻是國家榮譽，科學精神的無價之寶。這種無法計量的財富是中國夢想的基石，老太太當不了新聞第一，絕對不是實力角斗的結局，而應是歸于中國有太多過于娛樂和八卦的媒體。一個過于娛樂的媒體生態一定會缺失責任關懷，一個缺失責任關懷的媒體生態注定不可能讓屠呦呦的青蒿素新聞價值比黃曉明的婚禮價值更高大上。默多克曾言，娛樂媒介的最大價值就是娛樂。從媒體功能上表述，默多克無錯，但中國的媒體斷不能奉為圭臬，更不能據此祭出娛樂至死的旗幟。中國的媒體不僅是一種極為珍貴的稀缺資源，更重要的是正能量價值的傳播平臺。媒體，尤其是負責運作的媒體人，必須善用這種稀缺資源并堅守正直的責任，將傳播的價值導向聚焦于我們的精神剛需。相反，如果濫用這種資源，將黃曉明們的奢華點擊覆蓋屠呦呦的諾貝爾獎點擊，無異于鼓勵社會價值道德蛻變，暗示鮮肉制造比科學更有成就，倡導時尚取代風尚，主流讓位暗流。一個喪失社會核心價值標準的媒體，一群放棄社會責任的媒體人如同被閹割靈魂的行尸走肉。

所幸的是，黃曉明的婚禮新聞只是占盡了數量上的風頭，只是占領了娛樂新聞的頭條，央視新聞，還有我們的黨報黨臺系統依然將屠呦呦列在真正的頭版頭條。屠呦呦坦言，媒體不應聚焦于諾貝爾獎，更該聚焦于青蒿素，這才是新聞價值所在。其實這也是所有新聞的靈魂。

屠呦呦當了老二，也不全然是娛樂媒體的責任。究其實黃曉明應是責任的源頭。策劃這場天價婚禮之前，黃曉明榮膺第四屆德藝雙馨的殊榮，理論上他應該深知藝人的最大之德在于公眾人物的社會責任和示范效應。這場婚禮盡管為黃曉明攢足了中國演藝界第一人氣，卻為無數粉絲示范了一場奢華鋪張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衍生的社會生活倫理、習俗、秩序絕對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相吻合，甚至背離，平和一點說至少與黃曉明德藝雙馨的榮譽價值背離。本來婚禮是黃曉明的個人生活，錢也是黃曉明的合法所得，有錢任性是土豪的本性和權利，以此論之，我們貌似不應該過度解讀黃曉明作為個體的行為；但問題是黃曉明不是一個單純的個體，他應該是在社會主義文藝體制下培育成長為倍受擁戴的德藝雙馨的公眾星范，同時借此獲取了土豪般的非對稱巨額片酬，更何況這種非對稱性巨額片酬的合理性又正值被強烈質疑撻伐的當口，任性的黃曉明至少不該逆風而行，讓自己以一個特立獨行的個體，以揮金如土的方式宣示愛情，渲染暴富制造經典愛情的生活模式。或者至少應該卸掉德藝雙馨的花環再去千金一搏美人笑。如果黃曉明明知本不該為卻執意妄為，則分明有褻瀆德藝雙馨的嫌疑，分明有挑釁主流生活價值觀的嫌疑。演員的非對稱片酬原本只是定格在妨礙影視藝術創作質量層級上的負面批判，但黃曉明不合時宜的炫富婚禮卻將其引入社會道德倫理的批判高度。

但愿這只是一次無故意痕跡的普通商業策劃，雖然敗筆漏洞百出，但至少還有洗心革面的可能。

在紀念抗戰勝利七十周年閱兵式上，億萬中國人真真切切欣賞到當年投藝從戎鐵血抗日的文藝老兵田華老藝術家的風彩；閱兵式上的金戈鐵甲尚未散盡，億萬中國人又從網上看到田華老大姐的蒼涼，為了家人的健康，還在以耄耋之身含辛茹苦地奔波。在這種蒼涼的奔波中，老大姐始終堅守一個文藝老兵的風骨，拒絕非合理性收入。這才是標配的中國德藝雙馨的藝人形象。

或許黃曉明也曾加入援手田華的呼吁，或許不屑一顧，或許不曾聽聞。但黃曉明與田華比照下的風光與蒼涼就在那邊曬著。這種風光與蒼涼的社會反思也在那邊擺著。這種比照與屠呦呦的老二景象及景象背后的拷問又何其相似。這種并非個案的比照讓我們不得不重新定義創造財富、取得財富、分配財富的數學意義與社會意義。這種畸形的片酬收入方式并發的社會文化后遺癥已經妨礙了社會文明的生長。

財富原本也是文明的，但取得財富的方式以及圍繞財富上演的活劇未必全是文明的。完全文明合理的財富流動有時不能依靠完全的文化自覺，必要時要依靠自制與強制的結合。尤其是在演藝界，這種強制更有必要。這種強制性財富分配的控制，不僅可以緩解影視藝術的創作質量壓力，更能疏解由此引發的倫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