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誰做好事，都別質疑

演員總是躲在角色背后的，而跳脫出角色的濮存昕才華滿腹，除了愛好詩歌，還喜歡運動。堅持打籃球、玩中級道滑雪，前幾年竟參加了馬術俱樂部，嘗試跳障礙，不斷挑戰自我。可大多數人并不知道他在兩歲時曾患過小兒麻痹，落下了腳跟不能著地的后遺癥，還被同學起了外號叫“濮瘸子”。他不甘心，從那時起。他日復一日地努力復健。終于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他說，每一個人的成功，都是從不行開始的。話劇也是一樣，只要不放棄，都會有成功的一天。在北京人藝的排練場。濮存昕接受了記者的專訪。

致敬于是之：他用生命在演戲

記者：去年11月，北京人藝重排了話劇《洋麻將》，無論是該劇曾經的輝煌，還是如今的陣容，都讓人們對這樣一部經典之作充滿期待。排這個戲，對于你來說最大的難點是什么？

濮存昕：朱琳老師和于是之老師的表演非常精湛，他們創作時的那種生命形態是成熟的、豐盈的。是之老師當年作為這個劇院的當家人，他內心的那股糾結，那么多豐富的憤懣，賦予到這個角色中去，才能淋漓盡致地去宣泄自己的生命感悟。坦白地講，我們看到了那種深層次的東西，但是我們完成不了。因為我的生活太平淡了，我生命中沒有那么多糾結，我現在還處于一個青澀的狀態，光靠演技總是表層的。

記者：可是你現在也是人藝的當家人，站在同樣的位置上，一定也會有很多糾結的地方，不是嗎？

濮存昕：我規避了太多太多他的痛苦。是之老師做人藝副院長的時候受了很多冤枉氣，我在走同樣的道路的時候，我干嗎往那泥潭里踩，我干嗎讓別人罵我啊，我不理這些人，我規避這些。可是他躲不開啊，漲工資的事，分房子的事，出國的事，你想想他要聽多少閑話。在他一把年紀的時候，睡午覺一抬眼，一個鼻子對著他破口大罵。你說一個大藝術家能受得了嗎？可他受了，他還演了這個戲了，魏勒就是他啊，一輩子沒有人承認他，一輩子運氣就這么沒了，他最后“啪啪啪”抽那個拐棍的時候，是有多少憤恨在里面啊。可是我的生命還沒到那個份兒上呢，我沒有那么相似的命運，我們是被社會公認為名利雙收的成功者，所以我們怎么去進入到這種角色里面去，是不容易的。

記者：其實你很幸運，從小是在劇院長大的，父輩跟于是之老師、藍天野老師是幾十年的老同事，那么比起其他演員你一定是獲益起多的。在表演上，這些前輩們有沒有給過你什么指導和啟示？

濮存昕：太多了。我記得我在人藝演的第一個戲是《秦皇父子》，曹禺帶著一大群藝術家來審查，看完了曹禺說演得不好，不只是年輕演員，老同志也一樣，我就看鄭榕老師坐那記。是之老師也在底下坐著，我跑過去說是之老師您給我提提意見吧，是之老師還鼓勵我要有信心，要懂得這個角色。那時候年輕，聽著是之老師這話感覺跟沒說一樣，很不快地就走了。但是多少年過去了，才知道其實是你演得太差了，他沒法給你提意見，從根兒上你就沒有懂這個角色。現在光是看是之老師的表演，就對我有很多啟示，他跟別的演員不太一樣。多少人演《茶館》啊，還是是之老師演得最好，這是宋丹丹說的。別人都使招了，他沒使招。這是最簡單的東西，也是最棒的東西。別的演員有技術，他在舞臺上是生存，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演戲。

學習老前輩 堅守文學劇院品質

記者：《洋麻將》這部戲無論是演戲技法、創作狀態還是生活閱歷方面，都存在不少難度，但你們終究還是攬了這瓷器活兒，最大的動力是什么？

濮存昕：最大的動力就是繼承和發展。老前輩的戲那么棒，為什么不學呢？一定要學！面對如今商業化的市場，文學劇院的這種品質我們還能堅持多長時間？我們劇院還能不能夠有那么一點氣定神閑的氣質？我們能不能夠不為所動，真誠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兒？這是我們的憂慮，我也不知道這個劇院還能堅持多少年，但我們現在還有這個愿望，希望得到觀眾的支持認可。我們盡可能把家當翻新，在茍延殘喘中覺得自己還行的時候，盡量保持這種呼吸狀態，真正不行的時候咱們再徹底改。人都不一樣了，怎么能夠還像原來一樣呢？我們這一代人還跟老前輩接過氣，自然受他們影響。年輕的演員跟老人們打眼兒都沒打過，他們接氣兒是從我們這兒接。我們不敢說自己是什么位置和水平，但是我們有良好的期許，希望把我們的活兒做好，讓年輕人看見，我們只能做到這一點。然后我們也退休。

記者：現實主義風格是北京人藝很重要的傳統，這一點上你認為是要繼承還是創新？

濮存昕：我們還是想用技法上的東西，去沿著前輩們創造出來的現實主義去影響舞臺，不是眼見現實主義，而是心理上的現實主義。讓劇場900多個觀眾在看戲時心里感受到真實，這才是現實主義的完成。我們要把自己擺進去，這就是所謂的創新。不只是模仿，而是用自己的態度去創作。

做慈善不染功利 公益從小做起

記者：過去這一年，你一部戲接著一部戲的演，《吳王金戈越王劍》、《阮玲玉》、《洋麻將》、《窩頭會館》、《萬尼亞舅舅》等等，本來體息時間已經不夠了，排戲之余還參加社會上各種公益活動，難道就不想歇兩天嗎？

濮存昕：我一算自個時間不多了，趕緊演吧。所以這十多年來，我一直保持著一年演一百多場的紀錄。愛你從事的任何職業，才能做好。執象而求，咫尺千里，要是為了目的去做事情，往往不是你的初衷。所以做公益其實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從身邊做起，從自己做起。有一年我們去山區幫助孩子，臨走時候孩子說，我想到北京，我覺得應該幫助他們實現愿望，所以今年就組織了為期一周的夏令營，讓他們來北京開拓眼界。我們個人的能力很小，幫孩子們做幾天的事情可以，但他們還是要回到原來的生活環境中去，不過總是有個起點，算是種下點種子吧。我不是職業搞慈善機構的人，但是我女兒在做這個事情，幫助一些企業慈善基金去做執行，是她公司的業務之一。

記者：明星做會益事業已經屢見不鮮，成龍慈善基金，李亞鵬的嫣然天使基金，李連杰的壹基金，這些都曾經被網友質疑有作秀、甚至貪污善款等方方面面的問題，對此你怎么看？

濮存昕：誰做好事，都別質疑。一開始當然有名有利，自己都覺得自己了不起的，會很快樂很得意，這是正常的狀態。但是我們要慢慢倡導，踏踏實實地不為名不為利地去做。尊重自己的合作伙伴，尊重自己的競爭對手，公益從小做起。

后記：

平日里的濮存昕總是一身休閑打扮，背個雙肩包在排練室進進出出，誰會想到這是人藝的副院長呢，而劇院的人都親切地稱呼他——“濮哥”。六十歲生目的時候，“濮哥”給自己想了六個詞，玩、學、做、悟、舍、了。如果我們也能參透這幾個字，或許離成功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