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

去超市買糖果，稱糖前，賣貨的老大姐先撿起一塊兒糖，剝開糖紙，不由分說將糖塊塞到我嘴里讓我先嘗嘗。本想在嘗到甜味兒之前先道聲謝，但大姐嘴更快，搶先開口了：“買不買、買多少都沒關系，我一向主張要讓顧客先嘗嘗，糖是啥呀，糖就是安慰劑，就是叫人身心愉悅，不管多大的店，連塊兒糖都舍不得，還叫啥賓至如歸呀？！一塊兒糖吃不黃一家店，凡是虧損的企業，原因全不在這一塊兒糖上?！?/p>

如今去超市，常會碰到幽靈一般的店員，一問三不知，再問往外支，追問就消失。當然，也常遇到有那種商家外聘的臨時導購，熱情過度，表演過猛。左右盤桓，怎么看，這位大姐都有些另類，一種特有的年代感。

“現在這人哪，怕脂肪怕熱量的，其實吃點兒糖沒關系，提神醒腦，關鍵得會吃。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作息混亂，飲食不調，最適合吃這種水果糖，別看這糖便宜，熱量不高，對肝臟有好處。你要是消化不良，我建議你來點兒檸檬糖或咖啡糖。你們年輕人，應酬多，大魚大肉，又煙又酒，生活壓力過大，容易著急上火，一般嗓子都不會好，我建議買點兒薄荷糖。你別看現在這糖的名字和包裝花里胡哨，其實本質上就是硬糖、軟糖、汁脂糖、夾心糖這么幾類，萬變不離其宗。買不買都沒關系，多了解點兒知識沒壞處，你說是吧？”這位大姐話還真密，但語序縝密，而且話到手也點到，對攤位上糖果分類了如指掌，手眼身法步干凈利落。

您真懂養生啊，您業務真棒啊，您一定是勞模和星級員工吧？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糖嘴甜，嘴里含著那塊兒糖，舌頭有些拌蒜，但總算見縫插針噴出這樣一句不著四六的恭維話，那塊兒糖差點兒沒連帶噴出去。

聽了我的恭維話，大姐非但沒有受用，相反卻說：“我這算啥勞模，比起人家當年的張秉貴差遠了！人家是全國著名勞動模范，人家那‘一抓準’、‘一口清’和‘一團火’才是真功夫。我們年輕那會兒，這些都練過，但離人家張師傅那水準差得遠多了，不過現在也不講究這些啦，現在知道這些的人也不多啦?，F在的人買東西主要看價格和包裝，根本不管實惠不實惠，更沒人愿意聽你嘮叨，我女兒就是這樣。女兒結婚的喜糖禮盒兒就是我幫著弄的，硬糖、軟糖、汁脂糖、夾心糖都搭配一點，里邊我還多了幾塊兒高粱飴。喜糖發完了還剩下幾盒兒，擱家里留作紀念。婚后一天，女兒拆開禮盒兒發現，高梁飴居多，很生氣，嫌我小氣，給我好一頓數落。后來女兒懷孕，突然有一天饞嘴，將剩下的幾盒全拆開了，專吃里邊的高粱飴，還邊吃邊哭著給我打來電話，說終于體會到母親的愛，知道孩子打小兒就愛吃高梁飴，所以不自覺間多裝了幾塊兒，母愛真偉大！要不是她這么一說，我還真沒體會到這一點。聽著孩子哭，心里更不是滋味，心想這孩子不會是產后抑郁吧？！又一想，不對啊，這還沒產呢！”

“得，”趁老大姐喘息的當兒，我趕緊見縫插針，“那您就給我稱上兩斤高粱飴吧?！边@樣，我終于趕在嘴里的那塊糖還未消融，得以掏錢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