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對劉震云鄉土小說創作的影響

摘要：劉震云作為河南作家，其作品帶有濃厚的中原地域色彩。在歷史和社會因素的影響下，中原文化中的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對劉震云的創作影響很大，他的鄉土小說主要著墨于鄉村經濟變革中的歷史滄桑和人情世態，特別是對權力的關注。

關鍵詞：地域文化；中原文化；劉震云

勞倫斯在《經典美國文學論》的導論里曾說過：“地球表面上的不同地點放射出不同的生命力，不同的振幅，不同的化學氣體，與不同的恒星結成特殊的關系”，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人文個性，中原文化和故鄉經歷則成為劉震云寶貴的寫作資源，對其寫作個性的形成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河南物產豐饒，農業文明使人們具有了濃重的厚土意識；根深蒂固的儒釋道精神，堅忍不拔的中原精神；戰爭和王權歷史使民眾的“官本位”意識突出。作家劉震云在中原地域文化的影響下，其創作呈現出鄉土小說中的河南地域特色。

一、物質文化與故鄉情結

“河南特色的地域文化可被簡稱為中原文化，其集中特征是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在人們的意識里，“去國懷鄉”的思想是亙古不變的主題，特別是中國數千年以來的農業文明使文人們在對故鄉的追憶時，大都呈現出明顯的鄉土情結。在物質文明的熏陶下，作者形成了自己的民本觀念，鄉土世界形成了作者小說的思維背景，但他既沒有像沈從文一樣建構出一片獨立的城市文明之外世外桃源般的鄉土世界，也沒有像同時期的莫言、閻連科那樣感受到張揚在鄉土之上的生命強力，他對故鄉最初的情感更多的是拒斥多于接受。

從地理概念的本質屬性看，中原文化最強調對土地的重視和堅守。作為糧食大省的河南，悠久的土地情結加劇了人們對鄉土的留戀之情。正如劉震云所說：“‘故鄉’這個概念仿佛是一個情感、情愫、回憶。每個人一出生的時候，故鄉會教給你丈量這個世界的羅盤，像大小多少、東西南北、愛和恨，這是人類丈量和感受這個世界非常基本的東西”。《塔鋪》中的“我”、《栽花的小樓》中的紅玉、《大廟上的風鈴》中的趙旺，對于故鄉都有懺悔意識和負罪感。在以《塔鋪》、《罪人》、《大廟上的風鈴》、《被水卷曲的酒簾》等為代表的“鄉村系列”和以《單位》《一地雞毛》《官人》等為代表的“城市系列”小說創作中，即便那些表面寫城市的作品也明顯的表現出了他對鄉村和城市的雙重失望。《頭人》、“故鄉系列”均以他的故鄉一河南延津一為基本背景，描寫鄉村居民的生活困境及由時代變革而引起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念的變化。《一腔廢話》、《手機》、《一句頂一萬句》三部小說可謂他繼“故鄉系列”之后的“說話系列”，旨在嘗試一種具有“都市氣”的切入生活的主題方式，向讀者展現當下人類的生存境遇。

劉震云對土地的復雜感情是有其內在的因素的，在傳統的農業文明向現代工業文明轉化的過程中，人們逐漸脫離土地，追求金錢利益和城市的美好生活。而中國現當代文學從魯迅一代所開啟的對故鄉“離去一歸來一離去”的模式開始，人們在逃離物質貧困、精神匱乏的地域故鄉后，試圖在精神返鄉中尋找靈魂的安身立命之地。以此來看劉震云的創作，他在關注自己故鄉時從淺表的現實層面到深層的異質層面，無不烙上了他對故鄉思索的痕跡。

二、精神文化與苦難書寫

河南，古稱中原，隸屬中心地帶，故成為王都的首選之地。長期是全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為中國古都數量最多最密集的省區。其先天的優勢和歷史文化積淀使本土的人不自覺的產生了一種優越意識，逐漸的形成了自豪、自大、白戀的心理，但這種優越感又常常會因為戰亂的頻繁、天災人禍、頑固保守的封建思想，甚至人口的眾多等因素而屢屢受挫。儒道釋精神作為我國傳統思想文化的一部分，嚴苛的制度管理和服從忍讓精神的宣揚加深了臣服依附心理。

作為深受農村影響的劉震云，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在農村生活過的人，農村生活首先對世界觀有影響。”農村生活的親身體驗使他對生活在重壓下的底層人物所面臨的各種苦難有著深切的同情。劉震云通過對人為原因的分析和歷史性的揭露如：自然災害、戰爭、大遷徙、土改、大躍進、文革……被苦難無情摧毀的生命都成了他寫作的資源。劉震云既寫出了跨越歷史長河的眾多歷史苦難，又寫了大多數人所忽略的社會現實苦難，這種對民間苦難的持續關注，體現出作家內心對于底層民眾的濃濃溫情。

這些刻骨銘心的生活苦難和身體苦難是作者在創作中對苦難頗為關注的心理淵源。劉震云通過新歷史主義小說呈現了歷史的苦難景觀，《一九四二》集中體現了自然災害讓人們的生命掙扎在死亡的邊緣，在饑餓中煎熬的生活場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給軍隊的軍馬交納飼料，否則不是餓死就會被打死，而這些飼料遠比他們自己吃的要好很多……蔣介石作為當時的領導人，無視這些老百姓的生命，對他來說有許多國家大事等待他處理，而這些國家大事才是能夠影響到他統治地位的。對于他來說就是死掉一些本來就沒用、而且是社會負擔的百姓，不影響他的統治地位，不改變歷史的發展方向。因此蔣介石“不相信災情有那么嚴重”，因為他根本不想去理會這件事，這就是統治者的態度，統治利益大于一切，即使是數百萬人的生命。劉震云自稱為“這些慌亂下賤的災民的后裔”認為自己有責任去回顧那一段苦難的歷史，這是出于一名河南人對河南歷史的關注，更體現出作者對民間苦難的悲憫情懷。

三、制度文化與權利崇拜

中原地處軍事要塞，權力的爭奪在這塊土地上循環上演，長期的封建統治是“官本位”意識形成的根源。在制度文化的浸染下，權力與私欲的合謀，以及普通民眾對于權力的敬畏，對于曾身處社會底層的劉震云來說感受更直接。權利不僅是衡量一個人是否取得成功的一個基本標準，而且是攫取大量的財富或者大搞權錢交易的通行證，權力崇拜的思想意識也愈加深刻。

由于我國長期受“官本位”思想的影響，“官本位”已從古代的一種社會體制和制度，權力文化的浸染熏陶及其所形成的民眾權力崇拜，戰爭使王都的權力文化極為興盛，它在文學中就表現為，無論是權利的擁有者，還是權利的承受著，權利是不具有正義感和道德感的，因此人們為了權利可以不擇手段、不顧禮義廉恥，甘愿做權利的奴隸，甚至失去最基本的人性。劉震云說：“我的故鄉很看不起我，他們以為我出門忙活多年，該混個臉面回去。誰知混了半天，只混了個‘青年作家’。我們的國度混得好不好，是和地位連在一起的，地位是一切身份。個人價值與身份，少有聯系，而地位的高低，是和做沒做‘官’，這個‘官’做到多大連在一起的。大家除了怕‘官’其他什么都不怕。”人們對權力的無限渴求以及人們為實現這種欲望而進行的盲目追逐，顯示出人性在權力的土壤中逐漸被腐蝕的殘酷真相。

在劉震云的作品中，龐大丑惡群體的形成與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是人性丑惡形成的根源，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專制統治導致人性的異化。《故鄉天下黃花》中的馬村孫、李兩位比較有實力的家族展開遷延不斷的殺戮，權利的取得成為赤裸裸的沖突和斗爭，如：權利的爭奪者李老喜、孫殿元、許布袋、趙刺猬、賴和尚、衛東、衛彪等等為了權利，利益熏心、無賴卑鄙，喪失了做人最基本的底線，在獲得權力之后更加肆無忌憚，進而發展成為喪失人性的惡棍，淪為“權利的奴隸”，作者通過簡約而平淡的文字表達權利的爭奪和生命的不斷喪生之間的情景反諷，以及處于鄉村荒野中的生命形態。

劉震云的小說長期以來備受矚目，在他幾十年的創作生涯中，鄉土小說在數量上占了相當大的比例，并不斷獲得文壇的好評，作品的鄉土特色和中原文化的地域特色密切相關，受物質、精神、制度因素的主要影響，其鄉土小說通過描述河南這塊土地上的蕓蕓眾生，啟蒙隱退、詩意消解，努力還原鄉土本色，留給大家一個原生態般的鄉村社會生活圖。在表達他對故鄉熱愛的同時對故鄉進行了無情的揭露和批判，體現出了作者的人文主義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