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余華的《第七天》用荒誕的筆法將現實的真面孔呈現在讀者面前,透過余華這部作品能夠對其創作理念與創作追求有更進一步的理解,余華用小視閾囊括大視野,《第七天》呈現給讀者不僅僅是赤裸裸的現實,還有更為廣闊的思考空間。
【關鍵詞】:余華;第七天;現實
“與現實的荒誕相比,小說的荒誕真是小巫見大巫。”《第七天》腰封上印著余華的這句話。通過整個封面與這句話會使讀者對《第七天》充滿了期待與好奇,究竟這七天哪七天,每一天又會發生什么,會有什么不同?這些都使讀者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口氣讀完它,與之前《活著》《兄弟》《在細雨中呼喊》不同,這三部作品中,總會有撲面而來的強大的現實感和壓迫感,在閱讀中會迫使讀者不得不停下來,以此給精神和靈魂一個喘息的機會。相反,在《第七天》行文敘述中,流露出的是那種緩緩而來的,靜靜流淌的現實感和批判意識。這種感覺不會特別洶涌和強烈,但是自始至終都縈繞著讀者。既不讓現實感和真實感壓趴讀者,也不讓讀者從這種感覺中脫離出去。在某一方面來說,這正是《第七天》同余華以往作品的相異之處,卻也恰恰是這部作品最出彩的地方。
但余華并沒有完全跳出其以往的寫作模式,《第七天》與以往的作品仍舊有相通之處,這里的人物仍舊是余華筆下常出現的小人物,在小人物的身上演繹著形形色色的故事。有溫馨又揪心的愛情,分等級的殯儀館,養父子感人至深的親情,劉梅等鼠族的辛酸,冤假錯案……主人公楊飛的視角和這些經歷與我們所處的這個現實世界并沒有什么不同,他的經歷仿佛極有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或者我們的身邊就有這樣的事情。我們周圍最常見的人或事,還有每天被新聞包裹的世界和那些可見的與不可見的生活。余華用一種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穿梭于生和死這兩個極致的世界,審視著現實,給讀者最殘酷和最溫暖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在審視現實的過程中,不禁會讓讀者不自覺的產生一種批判現實的視角和感覺。《活著》是八十年代父輩們的生活,而《第七天》展示給我們的就是這個年代正在奮斗著的一代人的世界。楊飛等人是這個時代最具代表的面孔,與世無爭隨遇而安,兢兢業業買房結婚然后相濡以沫努力過著平凡人的生活……
余華的小說中能夠體現出強烈的虛構現實主義的色彩,通過楊飛的經歷和視角將新聞事件等等聯系在一起,記錄著現實的苦難。一個虛無縹緲的死后世界,死去的主人公展開了七日旅行,旅行中充滿了眾多死者的呼喊與細語——正是憑借這一虛構,作者像希臘神話里的英雄帕修斯一樣獲得了神奇的鏡子,借此可以靠近令人變成石頭的魔女美杜莎,虛構在此成為映照現實的鏡子,并使作者可以更自由地對不公不義的現實發聲而不被石化。
但是,僅僅記錄苦難還不夠。在小說中還能夠看出余華的另一種努力,那就是敘寫人間的溫情。如果《第七天》只是各類社會新聞的粗糙集錦,如果讀者只能從閱讀中得到類似在網絡上吐槽現實而帶來的情緒發泄,如果小說“讓不公成為注意力的唯一尺度”,那么它就是在“贊美魔鬼”,而不是真正的文學。“文學是人學”——這個簡單的真理,我們用了太多的時間去習得,卻又輕易遺忘。《第七天》中依然有著余華大多小說所共有的特征——用冷酷的語調敘寫人間的溫情,父子情、夫妻情、戀人情,以及無處不在的輻射至一切人的同情……如此,社會新聞中的一個名字、一個數字、一個號碼才有可能走進虛構的文學世界,并在這個世界中說話,思考,行動,成為一個人。
世界越是冷漠無情,虛構越是會頑強地創造出生命的喜悅。陀思妥耶夫斯基即將走上絞刑架之前,卻從篷車窗口忘我地看見了生活:“我并沒有變得灰心或喪氣,生活是到處都有的,生活在我們自身中。”扎米亞京被捕而流放之后,卻讓小說中的青年在一個丑老太婆那“覆滿皺紋、就像長了柔軟青苔”的嘴上深深一吻;卡夫卡常年忍受著身體的病痛和絕望感的侵襲,卻讓筆下遭受莫名審判的K從打開的窗口里看見了充滿豐盈細節的人——在窗口抽煙抱孩子的人、圍著手拉車玩耍的孩童、穿著睡衣用水罐汲水的少女……用虛構創造生命的喜悅,是作家的天命。在余華筆下構造出的那個“樹葉會向你招手、石頭會向你微笑”的“死無葬身之地”稍有體現,不無遺憾的是,“死無葬身之地”這一雙關語所流露出的對現實的無奈和對虛構的不信任。
《第七天》這部小說它的整體文風,緊湊而有力,不點綴不渲染,有一種死亡般的寒冷和壓抑,把人逼到角落里,堵著喘不出氣。活著的世界里充滿了艱辛,死亡卻只是絕望的開始。殯儀館里,沙發坐的貴賓區穿的都是工藝極致的蠶絲壽衣,每個都在兩萬元以上;骨灰盒都是大葉紫檀,每個都在六萬元以上,刻著富麗堂皇的圖案。而塑料椅子的普通區,卻會有人因為在同一家店買同樣的壽衣比別人貴了50塊而唉聲嘆氣。當然,還有沒有壽衣沒有骨灰盒沒有凈身沒有化妝的人……余華通過這緩緩的敘述,將種種現實展現在我們的面前,它不濃烈不熾熱,但是卻真實的可怕,緩緩的流過心頭。小說中的各種現實的壓力,都在身邊明晃晃的存在著。工作的壓力,房子的壓力,就連死亡的壓力都展示的淋漓盡致,現實生活中的希望被壓榨的所剩無幾,在現實中找不到皈依和寄托。生者的一些無奈卻在死后的得以化解,這是死亡的魅力也是生命的象征。那些緩緩而來的現實感和由之而來的壓迫感、絕望感,并不是作者最終想要留給讀者的,余華是一個書寫冰冷現實之余又溫暖的人,余華是一個喜歡在絕望中給人留著希望的作家,《第七天》中的余華也不例外,這本書的整體風格也是這樣。雖然現實中有種種的無奈和辛酸,然而在死去的世界里,有這樣一個地方: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樹木茂盛,樹枝上結滿了有核的果子,樹葉都是心臟的模樣,它們抖動時也是心臟跳動的節奏。很多的人,很多只剩下骨骼的人,還有一些有肉體的人,在那里走來走去。這就是死無葬生之地,在這里樹葉會向你招手,石頭會向你微笑,河水會向你問候。這里沒有貧賤也沒有富貴,沒有悲傷也沒有疼痛,沒有仇也沒有很……這里人人死而平等,現實的冰冷在死后的世界中得到溫暖。
余華用緩緩的筆觸為讀者勾勒出了一幅現實的圖畫,也許它并不色彩艷麗,但是它色調分明。他用一種荒誕的手法真實的再現出一種底層世界中的冷暖人生,為現實中的小人物在死后的世界中建立起一個烏托邦王國,既然生前無所皈依,至少死后有所希冀和寄托。這是對現實的極大諷刺也是最真實的寫照,也只有余華才能夠這樣,既能夠濃烈熾熱的向你控訴現實,又能夠緩緩的向你訴說現實的真實。
參考文獻:
[1]余華:《第七天》新星出版社,201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