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蘇軾《赤壁賦》的精神內涵

【摘要】：該文從蘇軾《赤壁賦》的文本出發，通過對作品本身的遣詞造句、結構構成等的分析，揭示了作品與《楚辭》《莊子》等經典的縱向聯系。意在以此闡釋蘇軾在創作過程中所具有的內在精神內涵。

【關鍵詞】：蘇軾;《赤壁賦》;精神內涵

1082年的秋天，七月十五都過了，

蘇子和客人們泛舟來到赤壁之下。

大家都很高興，誦詩、唱歌、飲酒、彈琴。

這時一個客人吹起洞簫，聲音嗚嗚咽咽的，

蘇子凝起雙眉說：怎么這么悲呀！

客人說：我是觸景生情，因人生短暫而發啊。

蘇子說：這問題要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理解……

一番話過后，客喜而笑，洗了盞碗，

重又倒上酒，加上菜，吃得杯盤狼藉，喝得東倒西歪。

最后在船上一直睡到大天亮。

這已是九百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了。事情若是這么簡略地復述出來，給人的感覺說得好一點兒是話家常一樣，說得不好一點兒像記流水賬。話家常表示作者寫得自然，隨心所欲;記流水賬，也表示有什么寫什么，不刻意要怎么怎么樣。所以從這個角度我們能感受到蘇文行云流水的一面。

但我們說此賦不是簡單的流水賬，是因為它畢竟有深刻的內涵，有洗練的詞藻。

這賦所表現的精神就是蘇軾從宏觀的視角看自然、看人生所獲得的那種超脫的境界。這種境界的表達自然又到位，但這離不開結構上的精心結撰。

賦的一開始，即說七月十五剛過，正是賞月之時，而且在赤壁之下也正宜觸景生情。這些且不說，單看到達赤壁之下的情景：

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這言語之中就已經有一種超脫的感覺了。蘇軾作為一個博學的文人，這種感覺一方面來自人生的感悟，另一方面也與讀書修養的積淀有關：馮虛御風，《莊子·逍遙游》：“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羽化而登仙，《莊子·德充符》：“彼且擇日而登假。”（聞一多解釋：登假，即登霞，就是升天成仙。）有這種文化感作基礎，下面的談論才不至于顯得做作。這里的超脫應該說還只是一種感覺，沒上升為理論，所以可以看作一種鋪墊。

接下來：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

這里的“樂甚”，真有點兒歐陽修《醉翁亭記》：“人知從太守游而樂，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的味道。蘇子“樂甚”，應該是感受那種超然的境界，其他客人恐怕大多因為美景良辰而樂。

這里的“歌”也值得我們注意。首先它是楚歌體（“兮”字句為其標志），明顯從屈原作品而來。赤壁也算楚地，唱楚歌當然恰當;另外，說它從屈原作品而來，就會有屈原的痕跡：桂櫂兮蘭槳，《九歌·湘君》：“桂櫂兮蘭枻。”渺渺兮予懷，《九歌·湘夫人》：“目眇眇兮愁予。”再加上“美人”這一意象，都有一層屈原式的悲怨。所以接下來和歌的洞簫之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也順理成章。

這樣，自然而然地就有“愀然”（此詞出自《莊子·讓王》）之態，就有了對答。這個洞簫客據說是綿竹道士楊世昌，應該也不是凡俗之人，他的一番論說經蘇子之筆記下來，也頗有飄逸之致：

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匏樽，從意思上看是喝酒的器具，是葫蘆一類的東西。但是不是實指呢？從前文看，“舉酒屬客”，沒明言用的什么工具;從后文看，“洗盞更酌，杯盤狼籍”，應該是杯盤碗盞。所以這“匏樽”不是實寫，當有象征內涵。《莊子·逍遙游》：“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于江湖……”瓠與匏同類，也指葫蘆。無疑，“匏樽”這一意象表達的是對逍遙自在的一種期望。“渺滄海之一粟”也跟《莊子》有關，《秋水》篇：“計中國之在海內，不似稊米之在大倉乎？”可見，這位洞簫客也是頗有風雅之致的人，只是尚未達一間罷了。

正因為這種品質，二人可謂同氣相求，同聲相應。才引出了下面這段絕世之論：

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這正是所謂“自其異者視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這樣，才能“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莊子·德充符》）所以，清風也好，明月也罷，乃至世間一切，耳得之、目遇之就是我的;不得不遇，就不是我的，叫“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道理講通之后，重又顯出賦的自然之風致，這個俏皮的結尾亦雅亦俗。俗，是指蘇子與客人盡情玩了一天，也都累了，所以一覺睡到天亮，與前面的談玄論道似乎不相侔。但也表示并未對前夜的道理耿耿掛懷，所以俗得灑脫;雅，是指“杯盤狼籍，相與枕籍乎舟中”本身就是超脫境界的表現，所以也雅得豪放。

另外，作者并未以第一人稱“吾”、“我”等去敘寫，而是“蘇子與客”，這一方面顯出賦受到諸子問答體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表示作者超越自我的企圖。

三國赤壁之于中國文人，既有時間上的滄桑感，又有空間上的縱深感。然而。自從九百多年前的這一事件之后，騷人墨客，每臨于此，當感慨遂深。這赤壁回響將與拍案的驚濤永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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