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輝夜姬物語》改編自日本著名的古典物語作品《竹取物語》,重點刻畫了輝夜姬不為人知的內心感情與自身命運的變遷。影片設置了很多二元對立的情節及意向,但對這些對立一一消解、超越,體現了高度的思想性及藝術性。本文擬對故事人物及情節進行分析,探討其背后隱藏的深層。
【關鍵詞】:輝夜姬物語;高田勛;二元對立;超越
一
《輝夜姬物語》是由吉卜力的高田勛導演執導,歷時8年,耗資50億日元,集結全日本最頂尖的動畫高手一起共同創作,于2013年底完成的一部具有高度藝術價值的作品。作品憑借其手繪作畫的藝術性、獨特的美學風格和豐富的思想內涵,而一舉成功、受到好評。至今為止,該作品已獲得多項大獎。
一位伐竹老翁被竹林亮光吸引,發現竹節中有一位小女嬰,于是捧回家撫養。女嬰的成長速度驚人。兩老視她如公主,覺得蝸居山林可惜。于是到京城買屋置產,還請家庭教師專心調教。不但貴族子弟聞訊而來,連天皇亦動了心。但是追逐者再多,贈禮再豐厚,公主卻一點都不快樂。私下望月祈愿,盼能遠離紅塵。就在月宮天神下凡來接她返回天庭時,她卻又不舍兒時玩伴及養育她的父母,卻無可逆轉。
吉卜力的作品中很多都帶有后現代主義的特征:純真與世俗的對立、理想與現實的對立、內在與外界的對立等。例如,宮崎駿幾乎所有作品都帶有強烈的自然主義色彩:人工的、世間的、成人的是丑惡的、令人痛苦的。與之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自然奇跡則是純真的、一塵不染的、絕對美好的。這兩者必定形成鮮明的對立,以一方勝利另一方失敗而告終。純真的勝利意味著理想主義者的孤高,而世俗的勝利意味著作者對現實的悲觀而清醒的認識。
然而,這部影片的最高價值在于,雖然設置了一系列的二元對立,但導演高田勛并沒有被束縛在純真與世俗、理想與現實、內在與外界、生與死的對立上,而是超越這些對立,發自內心地對這個世界擁有真切熱烈的愛。
二
《輝夜姬物語》的原作《竹取物語》是一部反體制的神話故事,輝夜姬最后升天奔月這一結局,帶有強烈對當時政治和社會現狀的不滿。這一點在電影的還原中得到了充分體現。電影以象征著純真自然的農村生活開頭,以吉卜力一貫的自然主義態度著力刻畫大自然的美好景色和小輝夜姬的童年生活。在進京之后,竹取翁,即輝夜姬的養父,總是以身穿華服的形象出現,并且被刻畫成一個逐利好功名的人,將自己對功利的追求與為輝夜姬所謀的幸福混為一談。竹取翁請相模夫人來教輝夜姬所謂的公主的禮儀,而輝夜姬認識到這是對女性的迫害和物化。她曾大聲吶喊“不會哭、不會笑、不會發怒和大喊的公主還是人嗎”,對此十分反感。在她成年并得名“輝夜姬”后,竹取翁舉辦了盛大的宴會來慶祝。輝夜姬聽見世俗男子下流而帶有非分之想的談話后,幻想著沖出宮殿,在幻境中回到了生她養她的山村竹林。
全片似乎在營造上面所說的純真與世俗、天然與污穢的對立。但輝夜姬在山林里找到了一位正在制作木炭的大叔,問他村子里的人都到哪兒去了。大叔回答說,因為林木資源被用光了,所以人們離開了,十年之后才會回來;但是不用擔心,土地的力量還在,十年之后又會是一片郁郁蔥蔥,人們還會回來的。于是輝夜以一種樂觀的心態離開,并且從幻境中回到了現實。接下來的鏡頭便是輝夜姬接受相模的禮儀訓練,主動順應現實。
這一處幻境完美地消解了純真與世俗、內在與外界的對立。木炭大叔沒有悲觀地認同輝夜姬:“世俗是痛苦的,但你作為仙女被流放到此作為凡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應當勇敢承受這種痛苦。”反之,他以“土地的力量還在”這一句話,避開了形而上學的論證,從根本上否認了這種痛苦的對立的存在——人們只是暫時離開了而已;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所思念的捨丸哥哥還會回來。這一點即是對原作《竹取物語》的憤世嫉俗成分的改動。
對這種對立的超越還體現在輝夜姬與捨丸的重逢。輝夜姬在八月十五將至時回到了竹林故里,見到了已經成家立室的農民捨丸。此時的兩人都具有非常厚重的背景負擔:捨丸已經成家立室,而輝夜姬的宿命則一定是回到月宮。換言之,這段愛情嚴肅來講不可能開花結果。但即便如此,導演依舊毫不猶豫地給了他們倆幻想中的自由之愛:隨著“私奔吧”這一句話,兩人手牽手在山林中奔跑,然后輝夜姬拉著捨丸的手飛上天空,在象征著純真的山林中翱翔。但當兩人飛到月亮面前,輝夜姬的仙力突然消失,墜入海中,而捨丸醒過來,發現這是一場夢。從外界逃入內里、從世俗逃入純真,只能是一廂情愿和幻想。緊接著輝夜姬被強行接走。捨丸是在輝夜姬兒時的農村玩伴,捨丸這一原創角色至關重要:不僅讓輝夜姬從一個神話角色變得有血有肉,而且還擔當著化解內外對立的重任。
在與月宮天人的對峙中,輝夜姬即明確地表示了這種真正的、并非「本真性」或者「內在純真」的真誠與果敢。月宮的天女拿著羽衣對她說“披上這件羽衣,你就會忘掉污穢的凡間的一切痛苦和悲傷了”。這段言語無疑是對內在虛無縹緲的純真的狂熱追求,本來天宮與俗世就是這種對立的有力體現。而輝夜姬對此的回答是“我愛這個凡世,因為它有花、木、草、獸”。她對養母說:“我終于明白我為什么會來到這世間了——是要像花木草獸一樣真正地活著!”
這樣一句擲地有聲的話,讓她終于從虛無縹緲的仙女輝夜姬,轉變成勇敢堅強、成熟獨立的女性。跟遇到的砍柴大叔一樣,她對世界本身的切實承認,強烈地否認了天人竭力塑造的純真與世俗的對立,從而去除了她身上殘存的“神性”,讓她真真切切地站立為人。
與原作最大的不同即在于此。原作的輝夜姬是無能為力的人性被飄渺卻萬能的神性拯救的故事;片中的輝夜則正好相反——否定虛無縹緲的神性,肯定堅強獨立的人性。在體驗過山水自然和愛情的美好之后,完全成為人的輝夜再也不是月宮里的輝夜姬。堅韌偉大的人性勝過了神性,因而月宮的羽衣是無法抑止一個人對于人世的追念的。這也就是輝夜姬即便穿上了羽衣仍然含淚回望地球的原因。這并非在純真與世俗間作出了選擇的結果,而是在徹底地超越了這一對立后,對于世界的真切熱愛。
三
《輝夜姬物語》顛覆傳統,把過去女性被認為是男性的附屬品,以及日本傳統觀念習慣壓抑情緒才美的思想一掃而空。來自月亮的輝夜姬,每分每秒都在追求生命的光輝。生命中所謂的幸福、快樂來自于不受他人控制,可恣意追求心之所向,但根深蒂固的傳統父權社會,女性卻只能是附屬品。影片也揭示了女性如何打破傳統追求自由,散發光芒照耀眾人。同時顯現了導演高田勛一直以來所強調的,女性展現自覺意識,擺脫傳統束縛的美麗力量。
這部以古色古香的水墨畫風呈現的影片,是一部隨著輝夜姬飛往奇幻國度、追隨生命最高境界的巨著。如果影片的結局不是悲劇,而是天人被輝夜姬所感動,讓她掙破神的桎梏留在人間這樣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結局的話,輝夜姬“成人”的意味就會大打折扣,因為天人的讓步則意味著輝夜姬也接受了天人“純真與世俗”的對立。天人允許輝夜姬留在凡間的同時,也就意味著依然在讓輝夜姬在“純真與世俗”中選擇。對比之下,忠實于原作的奔月結局反而顯得別有意味——只有在全盤否定了天人所預設的對立之后,輝夜姬才能真正成為反抗了這一系統的人。
參考文獻
[1]佚名氏,曼熳譯.竹取物語[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