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荀子,戰國時代著名思想家及儒家學派的代表人,因其思想頗雜而被人詬病。但其禮法并用,義立而王,王霸等思想卻在中國古代政治文化居于支配性的地位,造成了“兩千年之學,荀學也”的深遠影響。相對于孔孟理想主義的理論,荀子則形成了一整套立足于社會的現實主義的社會政治理論,成為歷朝歷代統治者治國興邦的重要文化軟實力。
【關鍵詞】:荀子;性惡;禮;王霸;現實主義
荀子思想的社會根源
荀子,名況,戰國時期趙國人,生于戰國末期,禮崩樂壞,諸侯混戰,原有的社會秩序如華廈般轟然倒塌,“亞細亞”的社會模式逐漸流于現實,而新的社會秩序尚未重建, “并大兼小,暴師經歲……泯然道德絕矣,晚世益甚。”在這之前,中國所經歷的是以親親的氏族血緣性的“家”機構為本位的,所以西周時期的社會便類似于原始公社一般,將 “家”的概念擴大化,實行具有大宗小宗相對性的宗法制,形成了以“大同”社會為目的的“家天下”的社會局面。但是隨著鐵器和牛耕的使用,使得“千耦其耘” “十千維耦”的井田制逐漸瓦解,人民都開始致力于私田的開墾與勞作,“不肯盡力于公田”。就如同郭沫若所說:鐵的使用“成為春秋戰國時代是古代社會的轉折點的鐵的證據了”。戰國時期井田制危機的出現使得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社會關系也開始發生變化,以地緣關系為基礎的私有制逐漸興起,開始了以“小康”社會為奮斗目標的小農經濟時代。社會開始由原來的“隆一”的局面分化為以家庭為單位的若干部分,社會上“各自為己”的風氣也開始蔓延,各個諸侯國也開始大規模的掠民擴土,互相征伐,由經濟基礎的變動而引起的社會權力的下移使周公所創建的那一套以血緣親族為紐帶的分封制宗法制徹底崩解。
權力的下移使得“士”階層興起,各階層的知識分子紛紛著書立說,立派傳人,極力宣揚自己的思想,出現了以文化思想相碰撞為特點的“百家爭鳴”的局面。齊國的“稷下學宮”便是當時思想碰撞的棲息地,荀子在這里容納百家,結合當時混亂黑暗的社會局面,將現實主義因素納入儒家的思想范疇,使儒家學派形成一整套符合社會現實的科學的理論體系,所以荀子成為中國的“亞里士多德”式的學者。
荀子的自然主義的天道觀
關于荀子天道觀的具體內容,郭沫若首先肯定了荀子思想中的現實性因素,明確指出:“他(荀子)也最反對迷信,所以他雖然推崇《周易》,而揚棄了它的占巫的一面,他說‘善為《易》者不占’,一切的天變地異,自然界中的反常現象,在他看來,是‘天地之變,陰陽之化’,可怪而不足畏的東西……他富有勘天的思想,即所謂人定勝天。‘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從“天”這個概念上,荀子繼承了孔子的“敬鬼神而遠之”的思想,主張把現世的問題放在重要的位置上,還將儒家有意志的天變成了無意志的自然的天,人可以通過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去改變天命。“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列星隨旋,日月遞炤,陰陽大化,風雨博施,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不見其事而見其功,夫是之謂天”。所以在荀子看來,天無外乎是如日月星辰般混沌的物質,它有自己的運行規律和存在方式,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而人只不過是世間萬物中的一員,天與人同處于宇宙之中,既相互依存,又相互貫通。天是不能左右人的:“治亂天邪?曰:日月、星辰、瑞歷,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天也。”這時荀子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人的主觀能動性方面,提出了“人定勝天”的理論。“強本而節用,則天不能貧,養備而動時,則天不能病;循道而不忒,則天不能禍。”“本荒而用侈,則天不能使之富;養略而動罕,則天不能使之全;背道而妄行,則天不能使之吉。”人有其主觀能動性,但是人的行為也是受到自然規律的制約,這個“自然規律”便是天道。“循道而不忒,則天不能禍。”只有遵循客觀規律,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所以荀子提倡“制天命而用之”,在遵循客觀規律的基礎上發揮主觀能動性,因時制宜,因勢利導。
荀子 “天”的客觀性和外在性方面是繼承了孔子的思想,主張“天人相分”,認為天是獨立于人之外的客觀實體, “萬物為道一偏,一物為萬物一偏,愚者為一物一偏,而自以為知道,無知也。”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客觀事物,去創造更多新奇而絢爛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而且人的這種意志是不能被天所左右的。
“天”本身雖是混沌的與人脫離的物質,但是“天道”與“天命”卻與人的生存發展息息相關,所以從這個層次上講荀子是主張“天人合一”的。“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君子有常體矣。”天的客觀規律是不能改變的,但我們可以通過順應規律使其成為促進我們成長的因素,“望時而待之,孰與應時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與騁能而化之?”由此可見,把發揮主觀能動性和尊重客觀規律相結合,便是荀子由“天人相分”到“天人合一”的最終目的。
禮的現實制約性
禮,本是古老的祭祀儀式:“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其淵源于夏商時期的巫卜之術,后經周公的禮樂制的升華,具備了:“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的隆正效果,這種禮樂制又與分封制和宗法制相結合,層層相屬,交叉鉗制,形成了周朝包括政治、軍事、司法等各種社會生活內容的綜合性的文化載體。春秋戰國之際禮崩樂壞,權力下移,禮的真正內涵被強大起來的諸侯所摒棄,逐漸實現了從“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再到“禮樂征伐自大夫出”的徹底坍塌,僅勉強的被保留了它儀式方面的含義。“禮”中與血緣親族紐帶相聯系的內涵也隨著舊秩序的坍塌而失去色彩,新的社會秩序的重建需要把“禮”從周公的那套宗法制的“家”的枷鎖中釋放出來,與地緣關系相結合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國”的模式。荀子便實現了“禮” 的重建。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荀子承認了人“生而有欲”的物質性與自然性,也承認了“欲望”的可引導性,即人的“偽合”能力,這便是“禮”存在的客觀價值和依據。“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也。”人本身是有欲望的,所以需要禮義的制約,這里“禮”便充當著一種規范與制約作用,類似于西方社會的“自然法”,它不僅有通過“社會公德”滲透到每個人內心的自我約束力的內在性,而且外化為普遍于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行為準則和社會責任。“禮者,斷長續短,損有余,益不足,達愛敬之文,而滋成行義之美者也。”“故繩者,直之至;衡者,平之至;規矩者,方圓之至;禮者,人道之極也。”禮就如同社會的圓規,行為的準繩,它給人畫了一個合理的范圍,在它的范圍內行動,便是科學的正統的,有它的存在,社會各個階層才會有序的運轉,帝王將相,士農工商才能各司其職,社會的利益沖突就會變少,社會就會和諧。
禮是怎么發揮作用的?曰:養也。“芻豢稻梁,五味調香,所以養口也;淑蘭芬苾,所以養鼻也……故禮者,養也。”所謂的“養”,也就是“禮”的疏導作用。這就如大禹治水一般,“水”便是人的欲望,如果一味的堵截遏制,強調“存天理,滅人欲” “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等視欲望為洪水猛獸的主張,只會“川壅而潰”,社會只會更加混亂,所以荀子主張“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他相信欲望是自然而客觀的人之情性,合理的欲望在一定的條件下是應該被滿足的,那些不合理的欲望也是可以通過 “禮”來疏導,所以他主張人人學“禮”,逐漸提高人們的個人素質,強調社會成員所肩負的社會責任,將“禮”內化為其自身精神層面的自我約束力,當做一件事情不符合禮的規范的時候,人就會感到愧疚和不安,所以人們都盡量的“克己復禮”,在禮的規范下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又不至于對別人造成傷害,最后能達到“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這便是“王”的境界。
荀子的“王”“霸”之道
在要求統治者方面,荀子也遵循了儒家傳統的圣王論,認為王道是最高尚最偉大的社會理想。“彼王者不然,仁眇天下,義眇天下,威眇天下……以不敵之威,輔服人之道,故不戰而勝,不攻而得,甲兵不勞而天下服,是知王道者也” 真正的“王者”是懷有仁義大道的人,他懂得民本的重要性,知道要實行仁政,體察民情,輕徭薄賦,使民安居樂業。 “故人君者,欲安則莫若平政愛民矣,欲榮,則莫若隆禮敬士矣,欲立功名則莫若尚賢使能矣,是君人者之大節也。”作為君主,只有平政愛民,才能得民意,才有堅定的統治基礎;只有隆禮敬士才能為國家的治理提供源源不斷的賢德之才,才能把國家治理的更好。“故天者,高之極也;地者,下之極也;無窮者,廣之極也;圣人者,人道之極也”。 故“王道”是圣王之政的集中體現。
仁政和人才必不可缺,那么真正的“王道” 如何實現?曰:“義立而王”。這里的“義”即是《荀子》全書中多次提到的“禮義”。“修禮者王,為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要實現真正的“王者”之道,不僅僅要實現國富民強,更重要的是提高公民的社會道德和個人素質,并將其作為國家統治中的軟實力和社會基礎,百姓各安其職,各得其所,富而教之,學禮明義,忠信孝悌,真正達到“路不拾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這便是“王”的境界。
“王”的境界不僅對君主與群臣的要求比較高,而且對百姓的道德與教化程度的要求也比較嚴格,這在當時的社會生產力水平低下,制度落后的情況下是很難做到的,所以“王道”只能流于理想之界。基于此,荀子在堅持王道理想地位的基礎之上對霸道進行了讓步與包容,提出了“尊王而不黜霸”的理論。在這個層次上,霸道則是王道的衍生體,“王奪之人,霸奪之與,強奪之地。奪之人者臣諸侯,奪之與者友諸侯,奪之地者敵諸侯。臣諸侯者王,友諸侯者霸,敵諸侯者危” “則其殆無儒邪!故曰粹而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以禮義為核心的仁德之術是一種正統而令人向往的治國理想,要想實現國家的強大,則必然實行以“勢力”為核心的駁雜的霸王之道,恰如漢宣帝所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漢書元帝紀》“駁”便代表了霸道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它可能在道德方面沒有王道的純粹性,在用人方面更具多樣性,在國家治理方面講求高效性,可能會過度重視法律,實行苛政,但是駁雜背后出現的國家盛世局面,也是令人向往的。
結語
相對于孔孟思想,荀子思想是更具現實性的。無論是天人相分的天命觀,還是人定勝天的“偽合”論,還是禮的制度規范性,以及王霸思想的兼容性,荀子都走出了一條根植于社會現實而又能兼顧理想與現實的康莊大道,純粹的以仁義治國的思想是不易實現的,禮的社會規范作用與道德指引功能卻是不能忽視的。“王道”雖然是駁雜社會中浪漫主義的“烏托邦”,但作為一種社會理想,它還是會引導更多的統治者和仁人志士去為此拼搏,而其“霸道”思想所具備的現實性因素也因為治國強兵的實用性而垂訓中國兩千多年,造成了“兩千年之政,兩千年之學”皆出荀子的局面,確實有其值得稱道的因素存在。
參考文獻
[1]安小蘭譯注,《中華經典藏書—荀子》,M,中華書局2010年版。
[2]梁啟超,郭沫若等著,廖明春選編,《荀子二十講》,M,華夏出版社,2009年版。
[3]孫偉著,《重塑儒家之道——荀子思想再考察》,M,人民出版社2010版。
[4]陳光林編,韓德民著,《荀子與儒家的社會理想》,M,齊魯書社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