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縱覽法國入侵之前阿爾及利亞語言的總體局面,柏柏爾語和阿拉伯語互相包容、共同存在。在法國殖民者入侵阿爾及利亞后,其所實行的“分而治之”的語言同化政策給阿爾及利亞的語言格局帶來了直接變化,柏柏爾語和阿拉伯語出現了此長彼消的趨勢,法語則在行政、媒體、教育等領域最終占據了主流語言地位。而法國殖民者語言同化政策起因于以法國為中心的推論及其內在的文明優越感。三種語言共存的格局阻礙了阿爾及利亞獨立后阿拉伯語化運動的推行,法語蔓延并扎根于阿爾及利亞的局面并未得到根本扭轉,并在國家行政生活和文化思想領域引發了一系列社會問題。
【關鍵詞】:法國殖民;語言同化;法語;阿爾及利亞;阿拉伯化
一、語言同化的思想根源
19世紀的歐洲是世界的文化中心,它的力量給了其精英們對歐洲文明和文化優越性的自信。法國上層人士自詡為“精英中的精英”,對自身文化優勢表現出極端的自豪之情,他們相信自己的文明是最高等的。這種教化阻礙了他們考慮具有替代和同等價值的其他世界文化形態。作為出類拔萃的文明國家的主人,法國人毫不避諱地向其他國家傳播自己的價值觀,賦予他們的帝國和殖民擴張以明確的文化使命,即若有必要,用暴力也要給“劣等的”和“野蠻的”民族帶去文明。他們堅信自身文明的優越性可以合法化地去拆解許多被殖民社會的教育、法律、財產、宗教和語言系統。
法國殖民者的這些信念構成了法國語言優越意識形態的核心,其語言文化中的單語習慣,幾乎從法語為母語者一出生伊始便予以灌輸。這種教化也被貫徹于法國在海外的殖民擴張中。法國人傾向于支持殖民地的本土雙語精英,他們希望學習法語的本土精英完全接受并再現法國知識分子對法國語言和文化所持的相同態度。法國殖民者的目的是使母語為非法語人士達到近乎盲目的忠誠,那些被法國優越性的意識形態洗腦的人會由此認為沒有其他任何語言擁有比法語更高的價值。
法國殖民者的語言同化政策起因于以法國為中心的推論,聲稱法國文明優于殖民地本土文明,其自詡的使命是使阿爾及利亞人“文明化”,即文化植入和“法蘭西化”。法國殖民阿爾及利亞期間,文化和教育領域的同化政策始終保持恒定不變。例如,1887年一位殖民主義的主要發言人毫不猶豫地說:“主宰一個人的方式是同化他,抓住處于萌芽階段的青年。北非將只明確地屬于我們。如果我們意欲安撫阿拉伯人,就在一定程度上將他們法國化。”法國殖民者對被征服民族施加自己的語言,目的是根除他們的語言、習俗、思維和價值觀。
二、語言同化的總體進程
法國社會語言學家路易斯-吉恩·卡爾維(Louis-Jean Calvet)曾撰文指出,法國的語言政策中包含典型的法西斯國家傾向,主要概括為四點:國家語言上的純粹排外主義;集中消解地方主體語言;集中針對少數民族的民族主義;超越了國家邊界的語言殖民主義或擴張。[1]
語言同化的最終目的是為法國的殖民統治服務,而組織移民無疑是語言同化的一種策略。占領阿爾及利亞后,法國政府通過組建公司、掠奪和圈占土地、建立農場等方式向阿爾及利亞大規模移民。1840年阿爾及利亞的歐洲人已有3萬多,“到1847年1月1日,進入阿爾及利亞的歐洲移民就達10.9萬人”[2],“1876年,在阿爾及利亞的歐洲移民已達34.4萬人”[3]。法國殖民者當局通過不斷的移民改變來阿爾及利亞的人口結構,這些歐洲移民與當地居民一起生活相處。“1881年,法國殖民當局還頒布了《地方法典》,禁止阿爾及利亞本地人組織政黨和社團;禁止使用本民族文字;禁止阿爾及利亞人發行刊物。”[ 4]如果說頒布法典是強制性的實行語言同化,那么移民則是潛移默化地通過向阿爾及利亞人傳播法國的語言和文化,配合法國政府推進語言同化政策的舉措。
20世紀初,法國殖民者意識到同化阿爾及利亞土著人口是十分困難的,因此,把他們的文化政策重新命名為“協商”。但語言優越性的意識形態非常強大,從法國占領阿爾及利亞初期,到結束前的最后幾年,殖民者從未質疑果其語言霸權的合法性。1950年代末阿爾及利亞獨立即將來臨時,法語的話語霸權仍在持續。更重要的是,法語的霸主地位甚至也是協商結束法國殖民阿爾及利亞的一部分。1958年9月,阿爾及利亞談判代表同意了法國的條件,為維護法語的地位而犧牲了阿拉伯語事業。
與此同時,法帝國主義的擴張階段也意味著土著居民的傳統學問和語言大門被逐步關閉。除了少數法國士兵熟悉阿拉伯語和柏柏爾語,目的是征服和控制當地人,歐洲殖民者對學習這些語言并不感興趣,感興趣的只是如何用法語同化本土語言,“在140年間,融入阿爾及利亞阿拉伯語的法語詞匯數量估計有1665個單詞。”[5]法國殖民當局在種族歧視的基礎上對阿爾及利亞人進行意識形態分類,提升柏柏爾人的正面形象,刻畫阿拉伯人的負面刻板印象。他們發明了所謂“柏柏爾/卡比爾神話”,聲稱阿爾及利亞人分為兩個獨立的種族——柏柏爾人和阿拉伯人。為了進一步擴大穆斯林之間的分歧,殖民者放大語言差異,他們便強調卡比爾人有共同語言,這也增強了后者建立國家的幻想。一些語言學家出身的法國官員聲稱,“卡比爾人作為歐洲人和阿拉伯人不同。”[5] "“卡比爾神話”是法國語言同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表面上是在提升柏柏爾人和柏柏爾語的地位,實質是為了安撫柏柏爾人,以傳播法語壓制阿拉伯語。
法國當局還要求阿爾及利亞的各方要人和知名人士將他們的子女送到法國學習。這些孩子遠離了祖國的語言,脫離了阿爾及利亞的文化環境,從小接受法國文化的熏陶。學成歸國后,作為阿爾及利亞“法語化”精英階層,無法萌生反殖愛國的熱情和民族主義的精神,反而在國內自覺地傳播法語和法國文化。
法國殖民者上述做法對阿爾及利亞的語言產生巨大影響,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著力推廣法語,讓法語徹底取代阿拉伯語,成為阿爾及利亞唯一流行的語言,由此同化阿爾及利亞。盡管阿政府在制度上確立了在所有領域實行阿拉伯語化的必要性,但在現實中阿拉伯語化運動所取得的成績平平,除了司法、宗教管理部門嚴格執行之外,法語作為國家機構的基本語言在經濟、政治、行政領域繼續通行。文化領域的阿拉伯語化實際上也比較局限,很少涉及科技行業,大學教育的阿拉伯語化僅限于社會及人文學科。
注釋:
[1]Mohamed Benrabah,Language Conflict in Algeria: From Colonialism to Post-independence, Multilingual Matters Ltd, 2013, p.43.
[2](法)加布里埃爾·埃斯凱:《 阿爾及利亞史》,上海師范大學《阿爾及利亞史》翻譯組,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第41頁。
[3]同上,第65頁。
[4]趙慧杰:《列國志:阿爾及利亞》,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第52頁。
[5]Sivan, “Colonialism and popular culture in Algeria”,Journal of Contemporary History, 1979-14,p.30, See Mohamed Benrabah,Language Conflict in Algeria: From Colonialism to Post-independence, p.97.
參考文獻:
[1] (法)加布里埃爾·埃斯凱,阿爾及利亞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2] 趙慧杰,列國志:阿爾及利亞[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3] Mohamed Benrabah,Language Conflict in Algeria: From Colonialism to Post-independence[M], Multilingual Matters Ltd, 2013
[4] Abdelmajid Hannoum,Violent Modernity: France in Algeria[M],,Boston Harvard Center for Middle Eastern Studies,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