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挑工

高楚姍

在華山陡峭的山路上走了幾個小時后，乏累至極，雙腿麻木到沒有了知覺，只是慣性使然地挪動著腳步，似乎只要一停下來，就要跌坐在地上。

掛滿紅綢和同心鎖的山路鋼索邊有挑工占了一席之地，看不出輕重的貨物連著扁擔隨意放在一邊，他一邊做出各色金雞獨立之類的動作，一邊放聲唱著陜北的民歌，周身散發出一種與爬華山的氣氛并不相符的歡快來。不錯，動作干脆漂亮，歌喉也不錯，但我卻覺得有什么地方缺失了，有些空洞。有過路人走來，向他遞去一張鈔票，敬道：“師傅，辛苦了！”他自然地接過，連連說著：“不辛苦，不辛苦！”把錢塞進了專門的小布包。

我嘆息一聲，接著前行。

終于走到可供休息的山頂平臺上，坐在長凳上時才發覺又到了一處挑工卸下擔子休息的地方。

一會兒，之前的那個挑工擔著“貨物”風風火火來了，步伐輕快得很，也不知是不是要趕到下一個“舞臺”去。

心又沉了沉，我不禁為這個挑工的商業化“表演”感到無奈。

風輕輕吹過來，那邊的拐彎處走過來一個人。那人面龐黝黑，穿著一件微微發黃的汗衫，個子不高但似乎渾身上下都充滿著力量。他擔的貨物多得嚇人，扁擔兩端都被壓得彎了下來。他的每一步都不快，但是卻極穩，沒有浮夸的動作，沒有放聲的高歌。他沉默著，沒有驚動任何人，從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走過，把大路留給絡繹不絕的游人，像田間的老黃牛沉默而敬業，辛苦卻努力。

他走過的時候，我像是隱隱聽到了他口中喊著的號子，并不優美的旋律和單調的詞，小聲的。他為自己喊，為生活喊。我卻覺得這更甚于那些精心編排的動人的歌曲，因為它真實、質樸、堅定、自強不息。

我看到他卸下貨物又擔上新的，然后他的背影慢慢消失于人群中。我眼前卻能清晰地浮現出他的樣子，或者說是華山的樣子——他疲憊的嘆息成了云霧的流動，他肩上的重擔成了林木蔥蘢，他低吟的曲調成了沉默的意志。

是的，世界固然需要心靈雞湯，勵志故事，但我想，更重要的還是真實。那么，就讓我懷著一顆真實之心，向高峻巍峨的華山致敬，向肅穆而真實的生命致敬，向沉默的挑工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