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母子的活色生香

李美皆

題記：自媒體時代，人們困惑：活色生香的是我們原本的生活還是被發布的生活？發布與圍觀的確提亮了我們的生活，借助別人的眼，我們發現了自己生活中的美。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美的發現。這種發布正是美的發現。同時，發布給了我們觀照生活的距離，隔著這個距離去看自己的生活，我們感覺確實不一樣了，我們獲得了通過直視不易獲得的美感。即便生活本身沒有發布出來的那么美，我們至少也有了范本去督促和鼓勵自己：把生活過得像看上去那么美吧。

我們發布的不會是生活的全部，困厄與難堪，我們不會發布。我們的發布，常常是出于打趣，那么，無趣的東西我們當然不會去發布，我們發布的是活色生香的那一部分。

遷居北京，奈母子的獨立生活開始了。奈娘做飯，奈奈洗碗，分工明確。奈奈邊洗邊說，媽，我這樣的經濟適用兒，上哪找啊！奈娘說，兒，我這樣的自由民主媽，上哪找啊！奈娘在朋友圈上圖：秀一秀我的經濟適用兒。這是奈奈的首秀。

置辦新家，奈娘兩小時下五個訂單，刷895元，被兒訓了一頓。奈奈過日子，斥娘為敗家娘。奈娘說，錢是我掙的，管不著。奈娘對兒感嘆：幸福就是有家，有兒，有暖氣。兒說，切！睡去。

奈娘發燒了，眼淚流出來都是燙的，真可謂熱淚盈眶啊！好歹凌晨退燒了。奈奈在睡前和上學前各問一句：媽，還活著嗎？在得到活著的回答后，就放心地該干嗎干嗎去了。不，晚上奈奈除了送水，還在娘額頭上蓋了塊濕毛巾，然后才去睡的，仿佛貼了張不死符，可以放心了。

奈娘語重心長地對兒說，好好學英語，將來出國活。奈奈說，英語高考分降低了。奈娘說，別管分數，我們得先活人啊。奈奈說，我們現在不也活著嗎？感謝這個混沌的哲學家，經常漫不經心地點醒奈娘。奈娘趕快起身，去倒煮好的梨水，泡木耳，洗削煮荔浦芋頭。霧霾中活著，也是活著呀。不過多吃霧霾餐罷。

周末一大早，奈娘燉雪梨，打土豆泥，忙到奈奈起床。昨晚，奈娘與張老師探討一問題，突然想起灶上煮著的土豆。還好，只糊了鍋底一層。人一思想，土豆就糊。奈奈幸災樂禍，被奈娘趕出家門。奈娘把土豆處理好，想起小區門衛處的快遞未取，遂開門令其取。其時差幾分十點。包裹取回，心情平復，方令其吃藥洗澡睡覺。今早打泥，用的就是昨晚煮的土豆。

奈奈曰，媽，其實你各方面都挺好的，要是脾氣再好點，就更好了。奈娘憤然曰，有個現成的豆豆，不打留著干嗎？奈奈想了想，也是。有朋友不解，因為不知“吃飯睡覺打豆豆”的掌故。有朋友誤以為奈娘母愛爆發，奈娘說，別把我想得那么善良。有朋友說，物質著又精神著，有個兒子打趣著，晚上還有紅酒喝著，人生至此，可以啦。這一說奈娘想起來，還有一兩紅酒，今晚必須喝掉。于是喚：小奈，拿紅酒來！

奈奈已躺下，又咳了，咳得奈娘心驚肉跳，真想過去大喝一聲：住口，別咳了！或者弱弱地：求你，別咳了。有朋友說，去輸液吧。奈娘說，可是，微信上不是說，不能輸液不能吃抗生素嗎？那些偏方古方某某方，我該信哪一個？我是該蒸蒜，還是煮什么？朋友說，知識太雜誤事啊，消炎止咳要緊。奈奈的老師急了：信微信都不信大夫？這么多天都沒帶孩子去醫院看看嗎？至少要驗個血，看看是細菌感染還是病毒感染，如果有炎癥，怎么可能讓孩子就這么扛著不吃消炎藥？會轉成肺炎的。這媽當的……孩子活這么大真不容易……奈娘趕快稟報：驗過，沒炎癥，可就是咳。老師松了口氣：驗過就好，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個多不靠譜的媽呢。一朋友笑曰：兒子病了，媽媽還能用這樣幽默的方式表達愛，真不容易。

上次，奈娘跟張老師打電話，糊了土豆，奈奈因未自覺擔當并幸災樂禍而被趕出家門。這次，奈奈一聽娘跟張老師打電話，就到廚房去了。奈娘打完電話，酸菜豆腐排骨已經燉好了。奈奈說，你看這次，我一聽是張爺爺電話，就趕快去把酸菜倒進排骨鍋了，豆腐切得也很好吧？唉，奈奈以后會不會一聽張爺爺電話，就條件反射想燉東西？

兩個月前，奈奈第一次見到張爺爺，張爺爺說，以后你媽媽欺負你，你就跟爺爺說。奈奈是個實在人，自此，就把張爺爺當保護神了，多次威脅奈娘要把她的惡劣行徑告訴張爺爺。張爺爺和孫奶奶經常在奈娘朋友圈見到奈奈，其實已經對他很熟悉了。這么嚴肅的張爺爺和孫奶奶，也稱奈奈為老奈哦。

奈奈即將開始約會女孩。奈娘正為他出謀劃策中。十二歲的奈奈，想把全世界都送給女朋友，卻只打算花五十塊錢。約會是后天下午，卻從今晚就開始緊張準備了，各種飲品店的卡唯恐忘了帶，去肯德基還是仙蹤林？還在待定中，等見了女朋友相機行事吧。奈娘說，女朋友花五十，你就要花六十。他說，我以為你讓我花五十一呢。今晚陪他踩點和設計約會行程去了。奈奈連帶什么紙巾都考慮到了，選用了價格昂貴的秸稈面巾紙，只因顏色接近土豪金。錢不多，卻帶了一個大錢包，一會就忍不住拿出來看看，惹得小偷們雙目炯炯。奈奈已經給女生買了禮物，天意小商品批發市場來的十五元小黃人兒，據說是她最愛的，還夸他會省錢，這要在金源，得五十呢。追女生都得去批發市場買禮物，這樣的經濟適用男，要得嗎？

關鍵問題是，這女朋友有個每天送三盒特侖蘇給她的初三男友，奈奈一面管這男孩叫姐夫，一面要跟“姐姐”約會，還常常為何時公開他與“姐姐”的戀情以及如何表白大傷腦筋。“姐姐”是副班長，好在奈奈在班里也是常委級的。阿姨說，好吧，這個劇情有點復雜，還得pk那么一下下，但是勇氣和銳氣不可擋！奈娘回：但奈奈從來都是滄海一憨笑，算了。確實，奈奈每次追女生都很激動，毎次一遇對手都很紳士，憨笑而退，也不大傷心。朋友說，“有種成長叫做放手。雁渡寒潭，雁過潭不留影;風吹疏竹，風去竹不留聲。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豁達！從小就顯現出來了。”說得多好！詩情畫意都來了，奈奈招架得住嗎？

奈奈每次追女生，奈娘都認認真真幫忙，權當給他鍛煉情商吧。有朋友問，這兒子，是您老人家親自生的嗎？又有阿姨對奈奈說，我才發現，你媽咪更可愛哎！還有位朋友給奈娘搞崩潰了：完全不像當媽的，像個知心朋友！奈娘是位知心母親，這倒是真的。

奈奈的約會轟動了奈娘的朋友圈，有朋友回憶起老公的第一次表白，有人感慨：多么好，戀愛！但是，奈奈的約會失敗啦，失敗得很狗血！這得等他長大了，和女朋友有結果了，才能寫出來。

奈奈年初一早上六點鐘就由爺爺奶奶牽著滿村子拜年，所拜者，皆為不認識的老頭老太太。回來倒頭又睡，被娘電話叫醒，迷矇中小欣慰曰：收了好多紅包。剛剛又打電話，娘問及金額，奈奈曰：就幾十塊，一個包里頂多十塊，還有放兩張五毛的。唉！奈奈這拜年的效益，還不如給娘洗油鍋。這老家村里，原來也有五毛黨呀！奈奈摟著一堆紅包睡得美滋滋，醒來卻發現又是個“中國夢”。物價漲成這樣，紅包卻如此穩定！

以下是朋友圈的議論：

——反四風落到實處，中國有希望了！

——你也太見錢眼開了吧？五毛的紅包都不給，也得去拜年，是不是？其實我的意思是，五毛的紅包，您就甭給了，免得那娃兒空歡喜。

——或許人家就是單單送個紅包而已，覺得太空也不好，就隨手放了五毛。

——現在地上有一塊錢都沒人揀了，不要說交給警察叔叔，就是交給門衛保安，人家都嫌你多事。

——現在還有五毛的紅包？關鍵是買個好些的紅包都要一兩塊錢。

——現在拜年都漲價嘍，俺小時候拜年一般都是五分，最多才一毛錢！

跟奈奈外出吃飯，但見一女人，追著一條狗，嗷啊叫著跑來，那狗沿途找地兒撒尿，一里路撒了五泡，狗的后腿一抬，女人就不僅啊嗷，還要奮力拍巴掌。奈奈母子看得目瞪口呆。奈娘說，可能這狗便秘，她是為了刺激它，給它解便秘吧，這叫條件反射。奈奈說，那也不用這么有喜感啊。唉，主人的表現像狗，狗的表現倒像主人啊！奈奈母子感嘆著。

奈奈說，每次睡覺的時候，都覺得自己長大了，其實是蓋橫了被子。

今天奈娘比奈奈早回家，正在處理水芹，奈奈回來了，進門就喊，媽，我回來了。奈娘說，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奈奈說，我不知道，我每天回家都這么喊的，只是你不在家的時候聽不見。奈娘說，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回家還這么喊，該有多么傷感。奈奈說，那還用說。

剛才有支送葬隊伍，敲鑼打鼓走過藍靛廠路。路口燒完紙馬，又一路喧嘩回來了。城市里不是不許這樣嗎？奈奈說，什么年代了，還這樣！一朋友說，中國人一直在和規則做斗爭。奈奈認為死的是個英雄或者大官，才這么鋪排。固然死者為大，但那些活人頭上纏著白綢飄飄搖搖，觸目驚心，實在駭人，這是夜里啊。

奈奈對奈娘說，我看你除了打我之外，沒有別的運動技能！知道你每次打完之后我怎么想嗎？尼瑪，打我這么有勁，平時拎東西怎么沒勁了呢？都說哎呀，我累，拎不動。

這小畜生，就擅長吐槽額娘。這廝還說過，我罵人是學你的，是因為對你的崇拜。額娘回，我有很多好事，你咋不學？這廝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嘛。

朋友甲：這是反思和自省嗎？

奈娘：這是自我放縱。

朋友乙：女權主義者還搞家庭暴力？

奈娘：要不然，算啥女權主義！

朋友丙：兒子這么好還打啊？

奈娘：打才打得這么好的呀！

奈娘手一抬，最喜歡的玻璃泡茶杯碎了一地！奈奈跑過來：娘，別生氣，我來掃哈。奈娘依舊抽搐連連。奈奈說，又不是沒碎過，那么當回事干嗎？唉，我小時候都沒砸碎過這么多杯子。

奈奈母子昨晚走過昆玉河上的天橋，看見一個瘦小的白衣男人，倚欄凝然不動。奈娘對奈奈說，你有他三個胖。兩個多小時后再次走過天橋，他仍在，換了一個位置，仍是凝然不動。奈娘大駭，奈奈卻正惡搞，被娘劈臉一掌。奈娘說，你看不見那個人很不正常嗎？奈奈說，跟我有什么關系？奈娘遂大罵奈奈狼心狗肺只知道長肉，死胖子！奈娘在心里已為那人的瘦找到了社會根源，就是奈奈這樣的死胖子。奈娘為那人列舉了三種可能：自殺，絕癥，精神病。第三種可能的理由是他戴了一頂長著耳朵的卡通帽。奈娘主張報警，奈奈說，人家就在那站著，你報警干嗎？奈娘說，站幾個小時了呀！你不覺怪異嗎？我們不好去問他怎么了，只有警察可以問呀！第二天早上，奈娘仍不放心，讓奈奈騎車去看看他還在不在。奈奈說，不去，一個人真要自殺，你是擋不住的，不可能天天看著他，再說，自殺是不違法的，自個殺算個啥！

朋友甲：母子對話有點不著邊際，但似乎又在人類范疇。

朋友乙：感覺你家奈奈比你成熟多了，呵呵。

奈奈說，狗的問題現在不是改不了吃屎啦，是改不了吃狗糧;豬也不吃屎了，是喝牛奶吃面包，過得滋潤著呢，我說的是小香豬。

奈娘：謝謝航空公司和銀行的電腦系統記得我的生日，還是科技體恤人。幸好生活在一個科技時代。早上兒子站在床前，給我轟走了，晚上他才告訴我，他是來跟我說生日快樂的。唉，錯過了一個讓自己感動的機會。明明是生日，卻像沒出生一樣，白出生了一次，生得不偉大。

朋友們：

——生得不偉大沒關系，活得偉大就行，那么實力雄厚的大公司都記著你的生日呢。

——兒子的不辯解多么有愛。

奈娘看了一個老來孤獨機器人為伴的視頻，很是心酸。奈娘不擔心父母，擔心自己，因為這一代是獨生子的父母啊。遂敲打奈奈：等我老了，你可不敢不管我哦。奈娘讓奈奈現在就下保證，并威脅說，你若是將來不管我，我現在就不管你了。奈奈自然不敢不下。可是，奈娘覺得，他不過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罷了。

奈奈跟阿姨的對話——

阿姨：沒本事的人才要好好做飯呀，有本事的人誰做飯？阿姨是沒本事，干不了你媽媽那樣的事。

奈奈：阿姨，您才四十多歲，可不能這么說，您現在還可以創業呀。

阿姨笑：阿姨還上哪創業去！

奈奈：你可以開一家家政公司。

阿姨更笑：阿姨還開家政公司！阿姨哪會喲。

奈奈：我可以幫你，我給你在趕集網注冊一家吧。

阿姨：你要好好學習，你媽媽將來要靠你。

奈娘插話：我可不靠他，他別拖累我就行了。

奈奈：我要自己拿獎學金。

阿姨：窮人家的孩子才拿獎學金。

奈奈：不是這樣的，富人家的孩子拿獎學金的也很多。

阿姨：富人家那么多錢，哪要靠獎學金喲。

奈奈：那是父母的錢，不是自己的，要想花得爽，還得自己拿獎學金。

魚刺卡喉，急派車送青島某醫院，結果半道上好了，于是急救變成逛街。今晚就這么過的。近期不會再吃魚了。朋友甲說，叫車干什么，放個貓進去呀。朋友乙說，還是要小心，正是調皮的年齡。奈娘趕快澄清：是我卡了，不是奈奈。

奈奈同學要完成三百字的某某價值觀征文，奈娘正替他發愁，他坐到電腦前兩分鐘搞定且打印好了。他說，你懂的，連360上都說，這是人寫出來的嗎？奈娘已出離悲哀，只是慶幸，十三歲的兒子已經懂得自己的國家。奈奈還要完成一篇交公糧似的校慶征文，為湊字數，他說，我把學校全名寫上，再加個括號，括號里寫原某某中學，這就二十多字了。三分鐘，又完成了，他說，完美主義的萌小奈，就是抄，也要抄到最好。奈娘說，祝賀我的兒子吧！奈奈又想起還有個安全征文，于是又坐到電腦前。他說，全是這種，某某路線的范兒，我估計學校也不愿意辦這種征文。奈娘嗟嘆，那是誰在辦誰在辦？！辦吧，辦吧，反正，遇到這種東西，奈娘堅決支持奈奈抄，我們的腦細胞，絕不能死在這種東西上。一老同學說，你是教授，改革吧！奈娘回：我都被人家改著呢。

奈母子騎著橋底買的170元的贓車，兩耳生風，如虎添翼。沿北京綠道，穿北塢，過玉泉，到頤和園（北門）。再過北宮，穿西苑，還是到頤和園（東門）。然后直奔中關村，吃飯，買雜志未遂，歸家。奈娘幾年沒騎車了，有奈大人在，特有膽兒，居然車技大長。奈說以后騎車去南鑼鼓巷。奈娘說以后騎車去舅舅家。奈總結，你發現沒有，自從家里多了輛自行車，咱倆野心勃勃。嗯嗯，是的是的。這要是當了大官，能不貪嗎？有車有司機，至少得命他開到月球上去。奈說，騎車出行，發現北京也沒那么大。奈娘感慨：一輛贓車帶來的快樂，就有這么多呦！

買贓車實屬無奈，近處找不到地方買平民自行車，而買贓車又那么方便。在家看盜版，出門騎贓車，中國小民的幸福生活。奈娘以平和的心態準備著，它再次成為贓車，然后，她再去買一輛同類的。這也是一種流通方式嘛。或者就當慈善。

果然，不足兩周，贓車再次成為贓車。奈奈輸不起了，說不再買贓車，買輛新的，免得又受打擊。奈娘說，新的更容易成為贓車。他說，從趕集網上買。奈娘說，那，誰能保證不又是贓車呢？奈娘好奇的是，兩輛車子放一起，為什么是贓車被偷？是不是贓車的緣故？若是被車主認出來了，取走也罷;若是被偷車者認出來了，那難道不是循環偷嗎？認了，李順大是造屋，咱是買自行車。

奈家又買一輛贓車。愈丟愈勇。比上次多花五十，更高大上。小偷已親口告訴奈娘防偷秘笈，肯定不會再丟了。奈娘：哎呀，怎么有點不放心呢，趕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已經……俺家床，我不睡了，給車睡，行了吧？

《動物世界》說，春天到了，動物開始發情。奈奈說，秋天到了，蚊子開始戀家。他的蚊子粉絲特別多，夜里他都打自己一臉血。他說，我這幾天回家，就是吃飯睡覺做作業打蚊子。奈娘只好把打蚊子的獎金給他取消了，不然付不起。有次他把一只蚊子堵自己耳朵里打死了，這叫舍不得耳朵打不得蚊。一朋友說，還是電蚊拍好用，噼里啪啦落花流水特解恨特有成就感。當然，奈奈也拿電蚊拍過癮，可是，你不能在自己身上使用，是不是？想當初，奈奈的奶奶就想直接電死奈爹身上的蚊子……

奈娘看一個苦到發黑的電影（韓國電影《痛癥》），盼著盼著，快相愛吧，快相愛吧。寄托于這最后的挪亞方舟。不斷用手遮擋眼前，好不看見屏幕上的血臉，卻總也擋不全，因為老是移動。直到男的對女的說，我那還有一間房子，你去住吧。才稍稍緩過來，畢竟人間有暖意啊。終于如奈娘所愿，戀愛要開始了。奈奈說，這種純愛戲，女的要踮著腳尖，才能吻到男的。接下來，奈奈又說，這種同居戲，完了女的都會到浴室里去蹲著。說啥都是準的，奈娘老了，還不如一小屁孩兒懂。奈奈小學三年級就知道說“你是個好人”，意味著沒戲;見面死掐的，準有戲。小屁孩兒這么善于解構，老家伙只忙著建構。沒愛的時候，男的女的都活得沒心沒肺夠堅強，一有愛，完了，變得脆弱不堪了，這愛，是要得還是要不得？這虐心的電影，坑死奈娘！這又陰又冷的天兒，何苦來哉。

昨日黃昏，奈娘開窗想拍滿地黃葉，不經意瞥見旁邊樓頂的天空，寒鴉度微霞，頓時滿心蒼茫，倉皇關窗。奈娘有天黑憂郁癥。感慨不如鐘點工幸福指數高，至少她沒有這些脆弱。今晨卻見陽光滿室，尤其看見奈奈自己把書桌書柜整得如此井然，頓時滿心欣喜，這點上他比爹娘強。心情如自然界，總是斷不了陰晴圓缺，有昨日黃昏，就會有今天早晨，希望自己經常想到這點。此時，蚊子依然來襲，咳嗽正待開啟。但是今天沒有霧霾，是不是？想起老奈的話，蚊子之所以咬你，是因為它不吸血就會死，你就讓它吸點怎么了？反正你還有很多血。這叫舍的飼蚊。

奈母子很平等，奈娘從不把奈奈當小屁孩兒待，同時，也從不掩飾她的壞脾氣，她的什么丑行惡相奈奈都領教過了，這就是平等的代價。面對奈娘的抓狂，老奈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該吃吃，該喝喝，該胖胖。即便挨兩下，也是權當給這個女人鍛煉身體的神氣。噓，奈娘知道你要說什么，人家老奈早說了：你什么時候不是更年期？自從我來到這個世界上見到你，你就是更年期了。奈娘趕緊啟發他，你忘了嗎？你小時候，在你第一次挨打之前，我對你還是蠻溫柔的，那時候你經常在陳奶奶家。他說，那是因為我在陳奶奶家，你打不著。從蠟筆小新的媽到大耳朵圖圖的媽，再到紅太狼，老奈大概早已明白：媽媽就是這么可笑又可愛的一種動物。如何對付，他也了然于心，幾年前在服裝店，奈娘試穿一件衣服，問他怎么樣，他說，還行。奈娘說什么叫還行？他說，對待女人，就是要說還行。驚得店員忘記了賣貨。這小畜，比他媽更早明白神馬都是浮云，享受生活是真，所以，即便撒謊，都是氣定神閑。當然，真的犯錯挨打，他還是傷心的，這里就不比如了。奈娘是不是在掩飾自己是個差勁的媽？奈娘的母親攻略之兒子的四大功用：主心骨、頂梁柱、出氣筒、鎮靜劑。朋友警告：當心啊，不要成為勞倫斯的媽。奈娘回：他要是能成為勞倫斯，我也認了。其實，奈娘早就想到他將來有可能成為作家，原因就是他有這么一個壓抑著他的既愛又恨無法逃脫的媽，勞倫斯就是依據之一。

責任編輯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