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清真寺的槍聲

神秘的“紅色清真寺”，就像一根牢固的楔子，深深刺進每一位警長大腦，牽動著這個國家的“伊斯蘭”走向。

梁慧

伊斯蘭堡阿巴拉警局歷任警長都有些神經衰弱，覺也睡不踏實。自上任之日起，就開始掰著指頭數日子，挨過一天是一天，絞盡腦汁想要調離。每當電話鈴聲響起，總會不由自主地猛一哆嗦。電話那頭，往往是總理府，是內政部，是三軍情報局，是陸軍總部……誰都是老大，誰都得罪不起，一個不小心，可能就丟掉烏紗帽。

阿巴拉警局位于伊斯蘭堡G6區，距離總統府、總理府等聯邦政府機構僅有兩三公里，三軍情報局總部也在這附近，管轄區域還包括當地人最愛光顧的阿巴拉大市場、麥樂迪美食廣場、還有伊斯蘭堡酒店、一些政府機構、學校等。

但警長們對轄區內偷盜搶劫等犯罪活動往往不聞不問，不管接到怎樣的報警電話，都只回一句話：“別煩我，盯紅色清真寺呢。”

神秘的“紅色清真寺”，就像一根牢固的楔子，深深刺進每一位警長大腦，牽動著這個國家的“伊斯蘭”走向，也攪得巴基斯坦軍政兩極不得安寧。

一

凌晨四點，高音喇叭里傳出的晨禮聲剛剛落下，紅色清真寺的槍聲就響了起來。

來自巴基斯坦陸軍最精銳特種部隊SSG（SpecialService Group，又因其栗色貝雷帽得名“黑鸛”突擊隊）的164名戰士，從紅色清真寺南側外墻處開始突擊。在黑鸛突擊隊身后，陸軍第78傘兵旅和111步兵旅作為第二梯隊，而內政部下轄的軍警、反恐部隊以及旁遮普警隊負責外圍警戒。

他們的對手是以激進學生為主的非法武裝。武裝分子的第一道防線，躲藏在屋頂壘起的沙袋、以及紅色磚墻上被臨時掏出的射擊孔后面。伴隨著槍聲響起，30多名婦女和兒童從寺里跑了出來。后來有人認為，這可能是武裝分子的策略，如果黑鸛突擊隊誤傷婦女和兒童，很容易激起民憤。

黑鸛突擊隊沒花太多功夫，就成功突破第一道防線，進入清真寺院內，現在，他們的突擊方向是紅色清真寺附屬的女子宗教學校——哈弗賽學院，匪首阿卜杜勒·拉希德和絕大多數武裝分子都藏身其中，還有不知數量的人質。

但地面遍布路障、陷阱和地雷，據守兩座白色宣禮塔的武裝分子居高臨下射擊，還扔來燃燒彈。清除路障花掉黑鸛突擊隊一些時間，隨后他們就遭遇到本次行動中最大的困難。時任陸軍發言人阿爾沙德少將說，清真寺及附屬學校的武裝學生們在此經營數月，設置各種防御工事，并囤積大量武器彈藥，包括俄制RPG火箭筒、反坦克及步兵地雷、RPK-74輕機槍、SVD狙擊步槍、AK47、各類手槍、自殺式炸彈背心、煙霧彈、燃燒彈、手榴彈等等，甚至還有夜視儀等軍用設備——在行動結束后，就連三軍情報局都對紅色清真寺怎樣搞來這許多武器裝備感到震驚。

在一陣激烈的近距離交火后，黑鸛突擊隊付出巨大代價控制哈弗賽學院建筑主體。在“黑鸛”成立以來時間最長、難度最高的這次任務中，共有包括行動指揮官哈龍·伊斯拉姆在內的10人犧牲，33人受傷，其中絕大多數傷亡都出現在哈弗賽學院攻防戰中。

在這之后，黑鸛突擊隊兵分兩路，一路向樓上繼續突進，在那里仍有十余名頑強抵抗的激進學生，其中一人引爆了綁在身上的自殺式炸彈背心，炸死了所有與他并肩作戰的同僚。

而另一路，目標是最后的地下室。

二

阿卜杜勒·拉希德就躲藏在這里。最后的三十名武裝分子，以14把AK47、一些肩扛式火箭筒及燃燒瓶做最后抵抗，在他們身前，一些婦女及兒童被當做人盾。

當時，從凌晨4點開始的突擊行動，已持續8個多小時。

拉希德終于意識到大勢已去，撥通生命中最后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是他的密友、最信任的記者賽義德。多年以后，賽義德仍清楚記得那是2007年7月10日中午12點32分。在距離紅色清真寺不遠的一處現代化咖啡館里，賽義德對我說，拉希德只說了兩件事，第一個，是他現在的處境、剩下的人數；第二個，他問道，我的母親現在怎樣？

這次通話之后大約半小時，拉希德的死訊被證實。

至此，代號“靜默行動”的突擊已事實結束。女警及女性急救員逐漸被允許進入清真寺，而數量眾多的激進學生及人質親屬仍在外圍焦急等待。美聯社形容道：整個清真寺周圍，看起來就像戰區。

三

又經過一段時間的搜索和排查后，11號，時任巴基斯坦總理阿齊茲宣布行動正式結束。

根據巴基斯坦軍方說法，這次行動共擊斃75名武裝分子，有11名安全人員犧牲，包括10名黑鸛隊員及一名軍警，此外還有19具尸體無法辨認；共解救人質85人，其中包括29名女性，39人年齡在18歲以下。如果從月初沖突加劇時算起，傷亡數字還不止這些。

不斷有人質疑這些數字。有媒體報道說，這次事件總計死亡人數超過450人，宗教團體說，可能有400甚至近千名學生遭到殺害。最高法不得不下令對死亡及失蹤人員做進一步調查。

至此，整個事件中的矛盾爆發點——“靜默行動”已基本還原。然而，“紅色清真寺事件”整個來龍去脈到底如何？

它是怎樣從一個宗教機構逐漸發展成武裝力量？在長達大半年的對峙中，紅色清真寺與穆沙拉夫政權怎樣一步步走向決裂？被扣為人質的6名中國女性，究竟是被誰告密？

這一應疑問仍然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