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本和數據挖掘技術在圖書館的應用遇到了版權障礙。我國圖書館在應用文本和數據挖掘技術的過程中應努力爭取相關權利,重視版權利益關系的平衡以及版權矛盾的消解,措施包括廣泛宣傳圖書館的主張、積極推動國內版權立法、不斷提高版權管理水平、合作解決授權難題等。
[關鍵詞] 圖書館;文本和數據挖掘;版權
[中圖分類號] G253.1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6041(2015)06-0001-04
20世紀90年代以來,應對新技術變革背景下層出不窮的版權問題的挑戰成為圖書館界的重要任務。文本與數據挖掘(Text and Data Mining,簡稱TDM)技術作為一種新的識別、選擇、捕捉、分析、聚類知識與信息的科學工具,對圖書館建設與服務有日益重要的作用。然而,版權利益矛盾遏制了TDM的應用價值,成為圖書館領域權利博弈的新焦點。國際圖書館聯合會(IFLA)、歐洲研究圖書館協會(LIBER)等圖書館聯盟以及有關國家的圖書館從肩負的歷史使命出發,以對社會責任擔當的勇氣堅決開展了爭取TDM合法權利的行動,取得重要成果。我國圖書館在應用TDM技術的過程中應積極維護自身權利和公共利益,重視利益關系的平衡,努力彌合版權立場分歧,消融版權矛盾。
1 圖書館應用文本和數據挖掘技術的版權障礙
1.1 文本和數據挖掘引發新的版權利益摩擦
如果文本具備獨創性,就受到版權法的保護。但是,在傳統版權制度中,“數據”并不是版權保護的客體。然而,當把數據按照既定的原則挑選出來,依據相關的方法聚合在一起時,這種聚合物——“數據庫”就由于在數據的“選擇”或“編排”方面體現出獨創性而受到版權法的保護,盡管這種保護并不涉于“數據”本身。可是,數據庫的制作需要實質性投入(人力、物力、資金等),如果其數據任由他人攫取、復制、傳播,那么制作者的貢獻就無法得到回報,從而減弱發展數據庫產業的動力。于是,歐盟在《數據庫法律保護指令》中專門設置了“擷取權(Extraction)”“反復利用權(Utilization)”來彌補版權法的不足。版權利益沖突與技術進步相聯系,版權制度就是通過控制協調技術的應用,來保護版權。所以,TDM在圖書館的應用必然產生新的摩擦,帶來新的法律風險。比如,未經許可挖掘文本和數據,可能侵犯復制權、擷取權、反復利用權;將挖掘的文本和數據聚合提供給用戶檢索或者進行遠程推送,可能侵犯復制權或信息網絡傳播權;如果圖書館向用戶提供被挖掘網站的超鏈接,可能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等。圖書館從事TDM不當,除了可能承擔間接侵權責任外,還可能承擔直接侵權責任。IFLA針對TDM版權問題指出,版權和數據庫法律會妨礙圖書館利用資料,影響圖書館的信息服務能力[1]。
1.2 圖書館的文本和數據挖掘例外權利缺失
版權的本質是私人利益與公共利益相互妥協達成的謹慎平衡,從而既保障版權人享有專有權以激勵創作,又使專有權向社會適當讓渡以滿足公眾接觸和利用作品的訴求,照顧了公共利益。圖書館是公眾利益的代言人,是版權讓渡的最大受益組織,這是幾乎所有國家的版權法專門對圖書館利用作品作出特殊制度安排、提供版權例外權利的原因。比如在美國,把圖書館、檔案館、博物館等包含于有資格享有其版權法第108條例外之列,一直不受108條款研究小組(the Section 108 Study Group)的爭議[2]。然而,目前絕大多數國家的版權法并未對圖書館開展TDM設置版權例外。在此情況下,按照版權使用原理,圖書館就必須將從版權人或者版權中介管理組織“取得授權”當成TDM的前置條件,這不僅對圖書館存在時間與成本的不利益性,而且具有實際的不可操作性。對圖書館適用授權許可存在的弊端,學術界早已多有論述。
1.3 圖書館爭取文本和數據挖掘權利的努力
在大數據時代,“數據”作為新興財富受到版權法的庇佑,無可厚非。但是,如果把數據完全禁錮于“版權圍欄”之中,使圖書館等組織不能通過TDM分享數據創造的“紅利”,那么不僅版權人會受到版權的“自傷”,而且公共利益必定會有損失。于是,IFLA、LIBER等圖書館聯盟開展了維權行動。IFLA發布的《關于文本和數據挖掘的聲明》闡述了TDM與圖書館資源建設、信息服務的關系,指出版權法嚴重阻礙了TDM的應用,限制了數據驅動創新[1]。LIBER在《促進開放科學的聲明》中認為,建立TDM版權轄免制度,將明顯提高科研成果產出價值[3]。LIBER還針對愛思唯爾(Elsevier)等出版商和歐洲出版商理事會(European Publishers Council,簡稱EPC)等出版行業聯盟的TDM版權政策提出了質疑與建議。影響TDM版權立法是圖書館界維權的另一項重要舉措。比如,IFLA在《圖書館和檔案館版權例外與限制條約建議稿(4.4版)》第20條提出了TDM立法建議,目前已被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版權與相關權常務委員會”(SCCR)納入了立法程序。圖書館界的維權效果顯著,主要體現為宣傳了版權立場,立法努力初見成效,促進部分出版商調整了版權政策等。
2 圖書館界對文本和數據挖掘的版權立場
2.1 有閱讀權就應該有挖掘權
“挖掘權”的定位與歸屬,及其同“閱讀權”的關系是版權人和圖書館爭論的關鍵問題之一。版權人認為,“挖掘權”是版權人享有的權利,由版權人專有并控制,而且“挖掘權”和“閱讀權”具有分離性,圖書館通過立法或者版權協議獲得“閱讀權”,不必然意味著同時享有“挖掘權”。圖書館界的觀點與此大相徑庭,認為“閱讀權”和“挖掘權”具有同一性,特別是對于圖書館已經購買或者訂閱的數字資源,既然享有了“閱讀權”,就自然應該享有“挖掘權”。IFLA指出,如果科研人員和科研機構,或者是通過圖書館提供服務的用戶,已經合法地獲取數據內容(包括數據庫),那么讀取的權利就包括挖掘的權利[1]。LIBER認為,有權閱讀就有權挖掘[4]。圖書館界的認識與眾多科學家不謀而合。比如,英國巴斯大學的羅斯·邁恩(Ross Mounce)教授說:閱讀的權利就是挖掘的權利[5]。圖書館界之所以強調有“閱讀權”就有“挖掘權”,在于“閱讀”和“挖掘”的目的并無區別,只不過TDM是以“計算機為基礎的閱讀”[1]。加之,如果認可“閱讀權”與“挖掘權”是兩種不同的權利,那么圖書館就必然要為從事TDM對已經合法獲取閱讀權的資源進行“二次授權”和“二次付費”。
2.2 授權許可不是合適的方案
對于解決TDM版權問題的政策,版權人主張采取“授權許可”原則。比如,國際科學、技術與醫學出版商協會(STM)提出了“TDM樣本許可證”,其中包含非商業性TDM的許可示范條款。又比如,Elsevier設計了“一鍵點擊”方案,允許同意授權條款的圖書館從事TDM。把“授權許可”當成解決TDM版權問題主要模式的觀點遭到圖書館界的反對。IFLA指出,授權許可不是協調TDM版權矛盾的合適對策,可用于TDM的信息量很大并且多樣,遠遠超過許可授權的能力,且不能一概而論,導致授權許可為主的解決方案不可能實現[1]。LIBER認為,授權許可不具可擴展性,不可能彌合版權制度與TDM現實需求的差距[4]。圖書館的主張對出版商改善版權政策是有所觸動的,施普林格出版集團(Springer)、牛津大學出版社、英國物理學會出版公司等出版商已經調整了授權政策,減少對圖書館的限制,愛思維爾(Elsevier)等出版商健全了授權機制,擴大了授予圖書館的挖掘權利范圍。
2.3 版權例外制度是最佳選擇
國際圖書館界對TDM最重要的版權立場就是主張建立合理使用制度,賦予圖書館應用TDM技術的例外權利。IFLA指出,TDM的合法性必須靠法定例外得以實現[1]。LIBER則希望創新版權法來滿足TDM需求的例外[6]。圖書館電子信息聯盟(EIFL)認為,過于嚴苛的法律無助于解決圖書館與版權人在文本和數據挖掘問題上的摩擦[7]。雖然,版權人極力反對為TDM建立合理使用制度,但是立法終究在爭議中邁出了重要的步伐。2014年,英國政府按照英國著名學者哈格里夫斯(Hargreaves)在《數字化機遇:知識產權與經濟增長報告》中提出的建議,結合圖書館、檔案館、教育組織的訴求,實施了修訂后的《版權與表演權(研究、教育、圖書館與檔案館)條例》,其第29A條規定了非商業性的TDM例外。英國對TDM的立法,為圖書館開展非商業性的TDM提供了例外權利[8]。因此,受到英國圖書館界的積極贊賞與評價,英國圖書館與檔案館版權聯盟(LACA)表示將認真梳理這些對圖書館有重要影響的新變化。
2.4 排除法定權利的合同無效
對任何從事TDM的行為都實行版權例外并不符合利益平衡原則,也不滿足《伯爾尼公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規定的設置例外條款的“三步檢驗法”。所以,即便是立法為TDM設立了適度的版權例外規定,圖書館對合理使用范圍之外的TDM仍然要被納入授權許可的軌道。特別是在TDM版權例外制度尚未得到世界各國、各地區普遍立法時,圖書館開展TDM只能走授權許可的道路(對公有領域文本和數據的挖掘除外)。但是,如果版權人把合同當成壟斷版權的工具,借助版權法關于契約適用優先的原則,要求圖書館接受其提出的不合理條件,合同就可能削弱甚至于排除圖書館的合法權利。比如,STM認為,出版商應該從自己的商業戰略和經濟模型出發來設計和提供TDM許可條款。顯然,版權人企圖向圖書館許可的并不是“版權”,而且“版權協議”。IFLA指出,只要TDM的結果無法替代原作品,就應排除與法律相悖的合同的法律效力[1]。這種觀點得到立法的認同。英國修訂后的《版權與表演權(研究、教育、圖書館與檔案館)條例》第29A條規定“任何限制和排除文本和數據挖掘的合同條款不具有執行力”。這樣,英國圖書館可以放心適用TDM例外規定,而不必擔心合同的制約。
3 我國圖書館界的對策
3.1 廣泛宣傳圖書館的觀點
影響并推動立法朝著有利于社會整體利益的方向發展是圖書館的責任。但是,面對強大的版權利益集團,圖書館需要尋求來自全社會力量的支持。為此,圖書館必須廣泛宣傳自己的版權立場,贏得社會共識,形成輿論導向。由于版權立法關乎公眾利益,所以公眾愿意與圖書館攜手促進立法變革,只是不了解圖書館的主張,更不知道怎樣與圖書館合作。加拿大圖書館協會(CLA)主席肯·羅伯茨(Ken Roberts)指出,公眾毫無疑問地關心版權政策,渴望在整個社會獲取知識有相應的規則保障[10]。2012年7月,在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版權與相關權常務委員會”(SCCR)第24次會議上,TDM版權例外立法建議之所以被寫進立法討論文件,就在于IFLA做了大量廣泛而且深入的宣傳工作,爭取了17個民間團體共同參與。2005年和2012年,中國圖書館學會、上海圖書館學會等針對我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立法以及《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發布了《關于網絡環境下著作權問題的聲明》和相關的立法建議,但是其內容除了圖書館界和立法機關外,甚少被社會知悉,呼聲微弱,不足以對立法構成影響,這是圖書館界訴求未能在立法中充分體現的重要原因之一。
3.2 積極推動國內版權立法
隨著經濟、技術和社會的發展,各國版權制度面臨著創新的重大任務。其中,版權例外制度的問題最多,改革的呼聲尤其迫切[11]。近年來國際社會掀起的新一輪版權法改革浪潮,就是要使版權制度特別是合理使用制度能夠適應新形勢的發展。目前,除了英國之外,德國在“谷歌法”中豁免了搜索引擎和新聞聚合服務提供商展示短小片段之TDM的侵權責任,澳大利亞、愛爾蘭等國家在版權改革草案中也加入了對TDM版權例外立法的建議[12]。2012年7月,我國啟動了《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議程,這為版權制度跟上數字時代創造了契機。我國應借鑒英國、德國等國家的立法實踐與經驗,密切結合國情,按照《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第10條關于數字版權“限制與例外”設置的原則,組織力量對TDM版權問題深入調研,適時立法。因為,TDM的立法不只是理論或者技術問題,而是與國家競爭力的強弱有內在聯系。正如英國聯合信息系統委員會(JISC)指出的:如果不能對信息資源廣泛開發,英國將在國際競爭中嚴重落后于重視與鼓勵文本和數據挖掘技術應用的競爭對手[13]。
3.3 不斷提高版權管理水平
在我國目前的版權制度框架內,圖書館還沒有從事TDM的例外權利,這就更應該注重對使用版權行為的風險評估,提高版權管理的科學化、規范化。一方面,要健全版權政策。EIFL的《關于制定圖書館版權政策的建議》、ARL的《ARL白皮書:授權許可的趨勢》等可以提供這方面的借鑒。建議中國圖書館學會圖書館法律與知識產權研究專業委員會制定TDM版權指南,為圖書館版權實踐提供指導。另一方面,要加強圖書館員版權素質的培養。對此問題,國際圖書館界有許多經驗可以學習。比如,美國圖書館協會(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簡稱ALA)出版的《K—12館員與教育工作者版權完全手冊》《完整的版權:K—12圖書館員與教育者日常指南》,探討了圖書館工作、教育活動遇到的復雜版權問題。又比如,圖書館與信息專業人員協會(Chartered Institute of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Professionals,簡稱CILIP)建立了“版權和信息法網站”(Keep Within the Law),宣傳版權法,列舉釋讀相關案例,為圖書館提供版權建議。還比如,EIFL與哈佛大學伯克曼互聯網與社會研究中心合作開設了聯機開放課程“版權與圖書館員”。為了對圖書館員的版權管理能力進行認證,美國克里克(Click)大學為通過版權教育、考試合格的美國專業圖書館協會(SAL)的部分會員頒發了“版權管理資格證書”(CM:Copyright Management)。
3.4 合作解決授權許可難題
大英圖書館知識產權主管本杰明·拜(Benjamin White)認為,版權法的變化不是一個“零和游戲”的局面——有贏家就有輸家[9]11。圖書館與版權人的博弈是一種合作性博弈,目的是為了獲得“雙贏”。其實,圖書館版權領域的諸多問題并非通過立法與司法得到解決(即便對相關問題有法律規定),而是磋商機制起到了消融分歧的關鍵作用。目前,合作解決TDM版權問題的努力已經初見成效,這既體現為在圖書館界的影響下部分出版商對版權政策的調整,還表現為除了圖書館、版權人之外,更多的主體參與到協調TDM版權沖突的過程中來。比如,版權結算中心(CCC)正在與施普林格出版集團(Springer)合作,由Springer提供期刊內容,建立兼容的XML內容來源,供用戶挖掘使用。Springer市場和數據庫部門經理貝蒂娜·戈納(Bettina Goerner)指出,這個項目是一次深度創新,初衷是推動終端用戶的科學研究[14]。由于我國對TDM版權立法滯后,法律依據缺失,合作將在協調相關的版權利益沖突中發揮更加重要的功能,圖書館界應予以重視和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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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5-10-13
[作者簡介]侯玉玲(1980—),女,新鄉學院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