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博 史丹丹
蔡中鋒作為我國當代文學界閃小說創作的主將,不僅積累了大量的閃小說素材,而且具有豐富的想象力。他能夠將古代的歷史、典故、奇聞異事與當代人的普通生活聯系起來,將官場時事與百姓民生勾連在一起,巧妙地構思出許多亦莊亦諧、趣味橫生的閃小說故事。
《人借狗勢》描述了一則尋狗啟事,為尋找一條狗,狗主人用了一大段文字敘述了狗的外貌與習性。就在讀者好奇為何為了一條狗而大費周折時,結尾用了尋找他母親的一小段文字立即與尋狗啟事形成了強烈對比,給小說帶來了強烈的諷刺意味。《天下無賊》講述主人公找了一份每天拿錢閑逛的工作,幫助警察完成了大任務,實現了天下無賊的目標。這個故事看似描寫了一個很美好的理想實則諷刺那些釣魚執法不顧百姓生命的警察。《大忽悠》講述了一個女大學生如何裝笨賣傻把“我”忽悠到手的故事。這個女大學生剛開始表現得什么都不會,處處要求救于“我”,而最后她也成功地實現了自己的心愿。結尾一句“天啊,這臭丫頭還是武林高手……”更是將“忽悠”進行到底。她居然隱瞞了“我”那么多。這篇閃小說切入點新穎,筆調輕松幽默,讓讀者看完會心一笑。《平安家書》則描述了主人公老林幾十年來每天都會給妻子寫一封信,作者如果只從寫信的習慣、老林堅持不懈的精神出發也能表現夫妻間感人的情感,然而作者不僅限于此,這篇小說的構思巧妙處在于老林每天寄去的只是信封,而且他的妻子還不識字,這樣就給讀者制造了懸念,而結尾點明,寄信封的原因是好讓郵局的人確認他妻子的平安,更能彰顯老林對妻子的關懷,故事也就更加感人。
《兒童速遞公司》的構思也非常巧妙。這篇小說講述了一個經營兒童快遞公司的故事。這種想法本身很獨特,也確實帶給人商業啟發,只是這種奇思妙想更多的是表現外出打工者的不易。逢年過節想回趟家都困難,以致不能和親人團聚。而農民工回家難、費用高也是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作者通過講述為何要有兒童速遞公司的原因,在幽默中道出了這一社會問題。《鴛鴦名片》中一張名片卻正反印著不同人的信息,這種鴛鴦名片的設計確實新穎,更巧妙的是一面印著市長的名片,而另一面到底是誰,無人知道更沒有人敢追究,但就憑著這么一張名片竟然暢通無阻,故事雖有點夸張,卻又道出了官場上看重權力的非正常現象。
蔡中鋒的閃小說就非常注重結構安排,他曾總結自己的某些閃小說作品的結構為“三一律”,即小說的情節結構為三個或多個,它們間以平行或遞進的關系構成一篇完整的小說。如《失足者》《禮單》等就是典型的“三一律”作品。《失足者》描寫了“我”聽到一位掉到下水道的失足者的求救聲,第一次他說自己是張縣長“我”沒救,原因是他貪污受賄、無惡不做;第二次他說自己是王老板“我”也沒救,因為此人強拆強扒、砸死人命;第三次他微弱地說出自己實際是賣菜的老趙,這時“我”趕緊跑過去救了。這三次的求救行為,得到的不同結局構成了小說的結構。結尾的一句話“你就說你是老趙就行了唄,冒充什么張縣長、王老板啊,不要命了不是!”把故事推向幽默的高潮,卻側面表現了百姓與官員及商人間的緊張關系,抨擊了某些為官者和商人的不法行為。《禮單》中第一個情節是肖局長乘車外出,遇車禍身亡;第二個情節是司機的尸體找到了,但卻不見局長的尸體,而沒幾天肖局長又突然出現,根本沒死;第三個情節就是敘述肖局長“死而復生”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二結巴》的故事結構也是通過三個事件呈現的:一是舌頭上生瘡沒舍得花錢去治而成了結巴;二是賣西瓜沒舍得給兒子吃導致兒子中暑變呆;三是外出打工,找便宜電話亭而被車撞死。這種“三一律”式的故事結構方法讓蔡中鋒找到了閃小說寫作的命門,也賦予了其閃小說回環曲折的美學效果。
當然,蔡中鋒并沒有將自己拘泥在“三一律”的寫作模式之中,他還經常突破自己的“三一律”,去嘗試并拓展閃小說結構創設的廣闊空間。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難開的鎖》。蔡中鋒在相當有限的篇幅內將巧兒的命運與遭遇寫得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可見其技法的純熟與高超。
值得注意的是,蔡中鋒閃小說的結尾,總給人一種出乎意料的感受,如《死穴》《最嚴格的考試》《拜師》《討債》等。《討債》中,小劉為局里討債成功卻引起全局人的不滿,正當讀者疑問為何如此之時,結尾揭曉答案,原來討債成功就缺少了外出游玩的正當理由。《母親的謊言》中母親一直說自己不喜歡吃肉,而結尾年老的母親卻趁沒人把要扔掉的肉撿來吃,由此我們明白了母親的謊言。《老姜》中姜局長一直對年輕狂妄的小王再三容忍,并委以重任,但結果是小王得到實權進而因貪污受賄進了監獄。出乎意料的是結尾不是說小王咎由自取,而是道出了姜局長的真正為人。姜局長雖只口未提小王的不是,然而結果卻是小王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細細想來像小王那種人品,怎么可以重用、委以實權,這不是給他制造貪污的途徑嗎,若姜局長真關心他,就該好好教導他,對他的不良行徑予以譴責,然而姜局長沒這么做,他所做的是怎樣在不動聲色之間置人于死地,怎樣在不留人口實的情況下達到自己的真正目的。正如結尾所說“姜還是老的辣”,道出了姜局長手腕高明以及他為人的陰險、老練。蔡中鋒的閃小說結尾初看是出人意料,讓人驚訝,而深入思考下卻發覺它又在情理之中,讀來會讓人恍然大悟。而這些極具匠心的結尾跟作者對官場的熟知,人性的思考是分不開的。
閃小說的語言往往呈現樸實無華而又鮮明生動的特征,蔡中鋒的閃小說也有此特點。這一點首先可以從他的閃小說的標題名稱看出來。蔡中鋒創作了大量的閃小說,縱觀他的幾百篇閃小說的題目,大都形象生動,引人入勝。如鴛鴦名片、學無止境、死穴、老姜、護身符、青出于藍、回頭看、非誠勿擾、號脈、烏龍茶、借雞下蛋、舅舅的烹調術、智多星警長、鎮鬼符、潛力股等等。光看這些題目就很吸引人繼續看下去,而小說內容也與題目緊緊相繞。有的題目一語雙關,如“烏龍茶”,“烏龍”一語雙關,小說中烏龍茶莊的開設隱藏的是領導的貪污受賄行為,這種變相隱蔽的受賄行為就如同在打“烏龍”;有的題目具有強烈的諷刺意義,如“學無止境”,題目是正面的,但內容卻是寫官員為了升官發財而不停地學習麻將的技巧,此處“學無止境”的精神實則包含著赤裸裸的諷刺;有的題目具有象征意義,如“號脈”,“號脈”本指醫生為病人號脈以找出病人生病的原因,這里則通過對張帥的“號脈”找出他不升官的原因。
這種形象生動的語言也體現在蔡中鋒以對話結構成篇的閃小說中。《智者和狗》里,作者運用擬人、夸張、幽默、荒誕的手法,諷刺了智者所謂的各種道理。其中智者與狗的對話極其簡潔生動鮮明,如“請您讓開一點路,讓我們過去好嗎?”,黑狗說:“不行!我為什么要給你讓路?”,“謙讓是人的一種美德……”,“我又不是人”。寥寥幾句語諷刺了跟狗講道理是行不通的,進而影射現實社會中跟聽不懂道理的人說一堆道理根本就是浪費口舌。《二妮》中,二妮跟她四叔的對話就非常生動有趣,二妮要四叔幫忙,先是要借房子,再是借錢,最后竟然說:“有錢人家哪能沒有仆人啊!我對象來這兒這幾天,您和四嬸就當我們倆的仆人吧!”二妮貪得無厭、得寸進尺的形象躍然紙上。《郎才女貌》中,年輕漂亮的姚紅嫁給一個有錢老頭,作者通過她三次來到朋友家的對話,“嫁給他前我是調查過的,這個老頭子有百萬家產,卻是孤身一人,無親無故,無兒無女……等些時候,他死了,我就財貌雙全了!”“這個挨千刀的臭老頭子,不知從哪兒弄出來個私生子……我現在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了!”最后姚紅說:“我剛嫁給了那個死老頭子的私生子!”姚紅的話庸俗不堪,形象地表現了她為人低俗、貪圖物質利益的愛情婚姻觀。
蔡中鋒長期的基層經驗和為官經歷使他能夠很好地把握官員與百姓的話語,創作了一大批優秀的官場類閃小說。在這些小說中,人物的語言十分契合他們的身份與性格。《雅賄》中,張局長借辦刊物向領導行賄,張局長的話巧妙、不露聲色而又冠冕堂皇,如他說:“我們是內刊嘛,外人就不要發稿費了,只發給縣里的五位領導吧!我簽了字,你去財務上領了錢交給我,我帶上錢和新刊物一起給領導們送去。”只想向領導行賄自然不會給無關之人送錢,這些話太符合他一心向上爬又有手段的形象。
另外,蔡中鋒閃小說的語言具有動作性,“閃小說語言的動作性主要體現于以虛寫實,用富于暗示性的語言表現出作家省略的內容,暗示出作家的言外之意。”《最好的演員》中作者對城管的描寫的語言就具有動作性,如“這些城管一把掀翻了老張的菜攤子,一腳踹斷了老張的秤,然后推起老張的三輪就走。”幾句話就把城管橫行霸道,不講道理的形象刻畫出來,城管與攤販的矛盾沖突問題也被揭露出來。
蔡中鋒的閃小說字數較少,但他能夠在極短的篇幅內展現豐富多彩的現實社會生活與人生哲理。《出門要帶三件寶》是作者針對社會問題寫的一篇閃小說,作者用夸張、幽默的手法描述了出門在外要帶三件東西——木棍、鐵錘和口哨,反映了老百姓出門在外面臨著各種危及到生命財產的危險,暴露了當下社會治安管理問題。《二結巴》描述了一個貧苦農民一生的悲慘命運,表面上是二結巴自己舍不得花錢而造成了因小失大的后果,但究其深層原因,也是貧苦百姓的無奈之舉,要是不那么窮也不至于如此省錢。
蔡中鋒的閃小說還有一部分屬于傳奇類閃小說,這類小說主要取材于歷史人物、寓言故事等,這類小說多采用荒誕、夸張的手法,來達到幽默、諷刺、傳達哲理等作用。如《李白和老嫗》《蔡邕作飛白》《李逵之死》《紀曉嵐智退俄使》《伯樂馴馬》《庖丁的牛刀》《蘇東坡種竹》《鄭板橋畫竹》《西郭學竽》《車嗣效胤》等等。針對我們所熟知的某些人物、故事,作者總能另辟新徑,通過自己的想象加工、改造某些歷史故事而創造出一篇篇令人耳目一新的閃小說。《李白和老嫗》解構了我們所熟知的“鐵杵磨成針”的寓言故事,借李白的口說出了不同看法,一個大鐵杵只磨一根針未免太浪費,不如弄下一小塊鐵去磨,既能磨出多個又省時間。這種見解既新穎又獨特,給我們傳達了不一樣的人生哲理——凡事要從不同角度思考,不要墨守成規。《庖丁的牛刀》通過庖丁解牛這個故事延伸擴展,寫了一個新故事。面對同樣的一把刀,庖丁用來鋒利無比,殺牛都極其輕松,而國王用來則連個雞也殺不了,國王嫌棄刀沒有用,然而明明是自己連殺個雞的勇氣都沒有,又怎能怪得了刀無用呢。這篇小說傳達出做事成敗關鍵在于自己。
總之,蔡中鋒的閃小說構思新穎,生動有趣,注重情節安排,結尾往往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語言簡潔、通俗易懂,帶有幽默的風格與厚黑學的審美特征,短小簡練的文字背后往往包含著人生哲理的意蘊內涵,讓人在會心一笑當中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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