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

在通海,無論是街道、民居、文廟和它們的細微之處,以及那些無處不在匾聯,或者是飄蕩在城市上空的洞經音樂……還有街頭走過的人們,至今仍保留著一種舒緩的高雅,一種悠閑自如的姿態,每個人的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一言一語,似乎都與詩詞、書畫、音樂、戲曲和花鳥有關。與通海的每一次親近,留下的都是一種美好。這些美好的積累,由現實升華為奇妙的動畫,一個人時,總會在腦海里一頁一頁翻過,重新回味當時的情景,對通海就有了家的感覺,就很想念它。想它幽靜的街巷,想那些儒雅的朋友……還有那老城廓的蒼郁古木,樓院間的芬芳花草……輕輕閉上眼睛,就看到從秀山飄來的淡淡晨霧,融合著杞麓湖漫過的隱隱水色,浸潤著靈動的小城的儒風,散發著淡淡馨香的古典真味。
聚奎閣下的東西南此
明代屯兵戍邊,使大量中原移民涌入云南,定居通海壩子。私塾的讀書聲、商賈馬匹的駝鈴聲、寺院的鐘聲……長期滋潤著這塊土地,使其成為滇南的重要文化據點。孔子儒學文化的渲染,為通海的民居、寺廟、宗祠、府衙、商埠注入了中原文化的元素,使得今天的觀賞者駐足在雕梁畫棟的高塔屋宇下贊嘆不已、流連忘返……
通海是滇南漢儒文化旅游圈的第一站,悠悠古城里的人們文武兼修,明清兩代就出文武進士37人,文武舉貢600余人。今天,秀山下的龍泉井旁,目睹過無數文人起起落落的文廟經改造后在古城南面煥然一新——這片修在秀山之麓飽經滄桑的古建筑始建于元代,于明萬歷年間遷建今址,現存建筑為清初康熙、雍正年間所建。整個建筑為中軸線分幢迭起單體組合式古建筑群,從遠處看,殿閣層層迭起,有一種莊嚴肅穆之感。漫步在古樸和新意交織的泮池畔,抬頭仰望那一個個高大的牌坊,細細解讀秀麓書院前那些斑駁的石碑,親手撫摸那通海文廟獨有的華表,往昔的輝煌歲月仿佛歷歷在目:清朝時期,在通海廟學中曾經培養出禮部、兵部、刑部、吏部尚書的朱峙,公孫翰林的董圮、董健,書法家闞禎兆等,是云南第二大文廟。幾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像朱蟬、趙城那樣的莘莘學子,從通海古城中的文廟開始,一路青云直上,體會到高處不勝寒,高堂明鏡悲白發之真切,然后葉落歸根,回到通海寫下他們人生感悟到的精華,或成聯,或成匾,如星光點點散落在通海這片富含文化的大地之上。
在通海古城,像文廟一樣具有懷舊特質的古老建筑比比皆是,古城中央的聚奎閣便是翹楚之作,這個攢尖頂式四方單體三重檐建筑始建于明朝萬歷年間,曾兩次為火所焚毀,在光緒五年重建而成并保存至今。當時建聚奎閣時所用木料都采用了南方鐵栗樹,并且是用中國營造法式的榫鉚結構,建閣至今135年間,通海曾發生過兩次大地震,古城中大部份民居都垮塌,而聚奎閣卻安然矗立城中,完美地為中國傳統建筑結構的科學性做了一個注解。登上聚奎閣,頂樓供奉著魁星,這是傳說中主宰科舉考試的神,他手里的那一支筆專門點考試中榜者的姓名。不知古時通海的那些先賢們是否在赴文廟應考前夢見了魁星,以致能最終成為考場上的幸運者。在聚奎閣上瞻望四合,古城以閣為中心向四面延伸,而當初,通海古城也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建起來的。
初建時的通海古城屬方形磚城,像一個大印,而中央的閣樓就象印把立于城中,通海城的交通便以聚奎閣為中心,向東西南北擴展,按照古代傳統城市建筑的模式,以南北向為主,東西向則以一條條青石板路連,今天的通海城還依稀保持著數百年前明御城的模樣,明御城就是明、清、民國至今的縣城,建城時特地根據北斗七星位置而開挖的七口“七星井”現在仍然存在,只不過喝水的人已經換了好幾代了。古井兩旁的老屋,歷經歲月更迭,目睹著古城的變遷,當年朱蟬的“尚書府第”、孔繼尹的“巡撫第”、趙城的“御史第”、戴氏的“司馬第”以及為數不少的“進士第”等,已漸漸消逝在歲月煙云中,但通海這個極具文化內涵的古城里,隨處都能感受到那種經過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的文化底蘊和文人氣質,隨意走進一個大院,也許就能觸摸到一個曾經顯赫無比的名門望族。南街靠近文廟的老屋里,一位老伯在下靜靜地補著鞋子,深入老宅,才發現這是一個龐大的建筑群,早巳分不清是幾進幾天井,而我們所見到的,只是老屋的一部分,若要一覽全貌,還得要從另一條街再進入,可以想見,這里當年必是某個達官或貴人的舊居,小心地問一問老伯,才知這里過去的主人姓趙,曾是舊時通海縣的縣令,且世代為官,難怪能有這一方大院。再走進曹家大院、戴氏老屋、艾氏老屋內,舉手觸摸窗欞上巧奪天工的木刻,抬頭仰望那一塊塊刻著“品端學遂”“玉林魁表”的匾,感受屋內居民知書達理的內斂……恣意地在一座座老屋間游走,心靈在傳統古典文化中沉醉,當“聽雨樓”那位耄耋之年的婆婆在臨出門時慈祥地告訴我們:“離開時請把大門鎖上!”我們剎那間被老人帶進了孔老夫子夢里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大同世界,才真正了解通海城就是這樣在一種深厚的文化土壤上建起來的,文化已經深深植根于這片土地和世代生長在這里的人們身上。
聚奎閣上,魁星仍在點斗,不過如今他已丟棄偏見,把文化的神韻廣泛灑向眾生!聚奎閣下,文化的氛圍向東西南北四方漫延,在每一個古老元素的背后,都深藏著這片土壤被賦予的靈魂。聚奎閣之南,文廟在秀山腳俯瞰著整座通海古城,它面北的紅色照壁上刻著兩百多年前那位自稱“十全老人”的乾隆爺為通海御賜的匾額,上書:禮樂名邦。這四個字詮釋出了通海的內涵,映射出了通海的靈魂。
因為這里區別于隨處可見的文獻名邦,通海的民風民俗所保持的“禮樂”文化仍然沿襲傳承著,特別是“樂舞”所展現的民間藝術,更加反映出“禮樂名邦”的文化根基。于是,“洞經音樂”又成為游覽通海所不能錯過的一道文化盛宴。
古樂中孕育的閑暇時光
在通海聽洞經音樂是一次文化的享受,是一次心靈的洗禮。元朝末年,洞經音樂從四川傳人通海,經通海的文人學者和官宦士紳按照通海“樂行而志清,禮修而行成,耳目聰明,血氣平和,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的談演宗旨,在通海古樂曲里精心選擇部分曲調,作為談演洞經經卷及禮儀伴奏。在此后的數百年間,將通海古樂不斷地選擇移植到洞經里,同時吸收祭孔音樂及道家經曲,再加上自己創作的樂曲,最后形成了現在這種具有江南韻味、北方音律和地方民族特色的通海洞經音樂。
過去,洞經音樂往往在宗教圣日或四時節慶或洞經會里的某人騎鶴西去時演出,成為人們與各方神靈溝通和傾訴的渠道。明清以來,通海樂人開始在私家庭院小聚雅奏,也漸漸在公共場合組織談演,借助各種廟會祭典擴大影響。每逢洞經談演,無論文人學士,還是敝屋貧戶,都冠帶整齊,前來洗耳恭聽。許多通海人也會在閑暇時分,自己撫箏捏管,吹拉彈唱,于樂曲聲中細細地、深深地體味生命的韻律。
在古城南端的古樂館內,我們靜靜聆聽已經干錘百煉的通海洞經古樂。演奏者中有古稀老者,也有弱冠少年,他們來自各行各業,為了共同的愛好,為了繼承和弘揚通海的洞經古樂,常常聚在一起切磋演奏。只見他們正襟危坐,聽一聲曲調名報出后,樂聲便在月夜里響起,聲出如絲,裂石穿云;清音亮徹,聽者銷魂。在洞經中聽到了一個文化,一個源遠流長且伴隨著這座古老的城市成長、變革、發展的文化。也許在嶄新的時代,對漸漸失去了那份古典的優雅、坦然和沉穩的現代都市人來說,通海洞經古樂正好可以引領我們進入一個寧靜祥和的夢境。
洞經音樂孕育出了通海古城多姿多彩的閑暇時光,享受完洞經帶來的意境后,卓有品位的購物和休閑娛樂繼續在古城進行。聚奎閣下的東南西北四條大街,在古城改造后煥然一新,沿街是鱗次櫛比的清一色仿古商鋪,秀山的匾山聯海也在古城中的一個個商鋪中延續,禮樂之邦的商賈之人也盡顯風雅,琴行門前有聯:“琴伴瑟合皆古調,客來商往盡知音”,水療吧前也有聯:“水唯善下能成海,山不爭高自極天”!在刷卡的同時,能品讀一下店主精心為小店量身訂做的內涵對聯,也不失為一種另類的購物體驗。在古色古香的仿明清建筑里,能買到現代感極強的Nike和Kappa,也能淘到精巧細致的通海銀器、木雕;若走累了,有甜白酒、糯米涼糕和豆末糖犒勞,又逛累了,就一頭扎進海云飯店,飽餐一頓通海傳統美食,先來一碗涼米線墊底,再點上通海名菜翻花烏魚,把杞麓湖中生態的烏魚,伴著韭菜、蒜片、黑木耳、薄荷,和糟辣子一同下肚,不只鮮甜可口,還養顏明目。
酒足飯飽后通海城月明星稀,霓虹下的古城更顯迷離,踱到一間古意盎然的茶樓,不知是名“青山秀”還是“秀山青”,或是兼可吧!主人朱山,60版的文化人,在正廳揮毫潑墨,一副魏晉遺風。自2004年把祖屋裝點成這間茶室后,他便成為了古城中的一位隱者,和一般商賈不同的是,他小富即安,只求心中的一片寧靜,和舞文弄墨的這份閑情,也許這就是通海的與眾不同和卓爾不群吧!古琴聲中,一杯清亮的鐵觀音徐徐品味,入口飽滿而醇厚,輕咽頓覺齒頰生香,生津不斷,庭院中淅淅瀝瀝開始落下細雨,草木朦朧,夜更朦朧。突然想起,錢南園在《雨宿通海》中的描寫:“孤城臨水背依山,憶在江南煙雨間”,對我而言,通海的閑適勝江南!
通海古城猶如一本翻不完的書,書里有昔日盛極一時的私家花園和書閣,有莊嚴悠遠的文廟和聚奎閣,有看不盡的詩詞和匾聯,有傳統和現代完美的交融……整本書透著幽雅的儒風。這儒風滋養著這座古城,滋養著古城世代居民的心靈,支撐起了通海人的精氣神!
這股精氣神,自秀山而下,經龍泉進文廟,經南北大街,過聚奎閣,沿著古城的中軸線伸到波光粼粼的杞麓湖,串起了整個通海之所以為禮樂名邦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