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維陽 (新疆藝術學院 83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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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草原地區動物雕塑對當代雕塑創作的啟示與影響
郭維陽(新疆藝術學院830001)
摘要:新疆草原動物雕塑藝術作為草原文化的代表形態之一,不僅閃爍著先民智慧之光,也為現代藝術的創作開啟了一扇透著遠古草原氣息的藝術之窗。草原藝術為現代藝術的發展在客觀上提供了借鑒的可能,而藝術創作的主體在主觀上具有弘揚民族文化的民族自覺性。藝術家穿越歷史時空探尋具有原生性的草原民族雕塑藝術,創造民族群眾喜聞樂見的藝術形態也是繼承民族藝術的必然選擇。
關鍵詞:草原文化;動物雕塑;薩滿;民族自覺性;自然
新疆作為古絲綢之路的核心區,不僅是東西方經貿文化交流融匯的場所,更是古代農耕文明與古代草原文明相互碰撞、相互吸納,進而誕生獨具地域特色的草原動物藝術的搖籃。古游牧民族憑借著強悍、勇猛的性格,屢屢給定居民族予以沖擊,也由此促進了多民族的大遷徙與融合,而這些”蠻族”創造了神秘而獨特的草原文化。本文試從草原動物雕塑角度來管窺草原民族的藝術之光,來討論草原動物雕塑對當代藝術創作的啟示。
草原民族的生存空間、生產方式決定游牧民審美趣味,原始宗教、文化催化塑造了他們的審美世界。人類的一切活動都不能脫離它們存在的自然生存空間,自然條件決定了人的生存狀態和人的思想情懷。游牧民為了生存,日常采集果實,狩獵野獸,畜牧牲畜成為他們賴以生存的生產方式。廣袤的天山南北、阿爾泰山、準格爾西部山地成為他們的馳騁的牧場,這些地區既有林區、夏季牧場和優質草原,也有荒漠戈壁、草原和灌木叢。寒冷與酷熱交替的氣候成就了他們勇猛、剛毅和彪悍的性格,也注定了他們創造的文化粗獷中閃爍著精巧、靈氣。
薩滿巫術對動物藝術風格的產生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作為部族掌握者的薩滿是部族成員思想精神的領導者,他主持祭祀儀式將病人靈魂引回肉體,也能將死者的靈魂送到冥界,而動物是薩滿通天的工具。在薩滿信仰的整個歷史階段,草原民族的信仰始終以動物為中心,吸收外來藝術和其它技術手段來不斷完善他的信仰體系,并服務于這個體系。這也導致草原動物雕塑天生具有復功能性,是在天-地-人之間幫助薩滿溝通天界、地界與人的精靈助手,但6世紀以后,伴隨著游牧民認識體系的逐漸改變,這種復功能性日趨減弱,動物雕塑逐漸向實用工藝轉化,更多注重的是審美價值。
草原動物雕塑藝術是狩獵游牧的藝術。它與農耕文明和現代工業文明的現代藝術相比具有其獨特性,根植于草原山地、荒漠、戈壁的草原藝術多屬于原始藝術,并具有現代高度發展文明社會所不具有的簡樸與純真。無論是巖畫、金屬動物紋浮雕、鹿石還是動物紋飾等描寫充滿著勃勃生機和生命之火的原始情感強烈刺激觀眾的神經。動物之間的搏殺、撕咬或人與動物間的相互依存是那么的真實,能讓人嗅到鮮血的味道的同時也能感受到生命的頑強,決無任何矯揉造作的痕跡。蘇珊·朗格:“原始的技巧忠實于原始人所看到的事物,普遍意義上的模仿本身是一種具有偏見的揭示,是有意味的東西。如果游牧民在雕琢他眼中的世界時,他對動物形態的簡化和最大層度的用線,就是他認為的真實”。原始意味的草原藝術在產生過程中,幾乎沒有各種理論的干擾和影響,所以與后世出現的文明社會藝術相比較具有更高的表現魅力,更能觸動人的心靈,也正是這種單純性,沒有任何雜念成就了草原動物藝術,這也是草原動物藝術審美價值所在。
伴隨著人類物質文明的高度發展,各種節奏的藝術形態充斥著人們的視野,迫使觀眾自覺不自覺去接受具有時代性,掌握時代話語的現當代藝術。當然,處于各種喧囂中的部分當代藝術家也在尋找別樣的藝術形態,慰藉自己渴求平靜的內心需求。而具有象征意味的寫實或抽象概括的草原動物藝術會點燃沉寂在人們內心深處純真、樸素之火,引起人們探索人類童年時期藝術的興致和沖動。杜夫海納認為“審美對象讓感知返回到它的起點,將審美主體領回到現場。這種感性不是無意義的-因為他總是向我們打開一個世界并探究它的起源,因此,美學的反思總是由自然的主題引起的”。草動物雕塑藝術為現代藝術的創作提供了撥動心靈的可能,客觀上也為打開藝術家創作思路創造了條件。
藝術家探尋傳統藝術的主觀訴求。中國傳統雕塑藝術在宋元以后日趨民俗化,辛亥革命以后,中國雕塑藝術伴隨西式教育體系的引入而蓬勃發展,雕塑從教育模式到創作方式完全西化。西方寫實雕塑的傳入恰好為宋元以降到明清衰落的中國雕塑注入了新鮮的血液,但西方與東方有著各自獨立的文化與文明體系,而全盤西化在藝術創作理論和實踐時會出現水土不服等問題。另外,西方現代藝術對中國藝術創作的沖擊也使藝術創作出現不斷重復、模仿和抄襲,藝術理論混亂的問題。伴隨著這種文化的茫然,中國雕塑家也主動去了解研究西方的現代藝術,同時也注重學習中國5000年的造型藝術。經過學習、借鑒、梳理和反思,雕塑家關注西方傳統雕塑與西方現代關系的問題,當然,也會考慮中國傳統文化精神與中國當代雕塑發展的問題。所以,重視對中國民族傳統文化的理解和挖掘,是經過長期對西方模仿學習后的一種自覺,這種自覺與最初的向西方藝術學習的自覺是相似的。這兩個歷史階段的自覺均反映出藝術家對待不同文化的自覺。而回歸中國民族傳統文化具有現實的重要意義,中國的現代藝術必須與中國的傳統的民族文化精神相結合,回歸傳統,回歸自然,回歸現實主義又成為雕塑藝術創作的重要方式。
草原地區民族群眾的審美需求促進了現代藝術創作對民族藝術的重視。藝術的創作主體除了藝術家本身以外,也少不了欣賞者的參與。任何美的產生,都是創作者和欣賞者發現的結果。草原民族地區群眾對草原民族文化都是充滿激情的,遠古時期的藝術形態是游牧民集體意識的反映,廣泛的集體參與是藝術形態產生的基礎。草原民族從遠古的蠻荒時期到現代文明社會,始終堅守天-地-人三元統一的自然生態觀,敬畏自然,崇尚自然是他們民族文化的共識,人與自然的共生共存也始終是他們的審美源泉。但現代工業社會對草原地區生態環境造成的負面影響,既壓縮了游牧民族生存空間,也打破了游牧民對自然天性的歸宿意識。所以,當代的藝術創作更要重返自然,探尋自然之美,驅散工業文明對草原牧民精神上的陰霾,釋放牧民內心對自然的無限依戀之情。可以說,草原動物雕塑藝術有廣泛的群眾基礎,是游牧民喜聞樂見的藝術主題。群眾的參與為藝術家的創作提供了廣闊的市場,群眾的審美訴求為弘揚草原民族傳統文化提出了客觀要求。
在經歷向西方藝術學習后,中國藝術家清楚地意識到藝術創作應注重作品的原創性,尋找“由心及物”的表達方式,積極探尋中國傳統文化的根脈。雕塑家殷曉峰研究現目前依然保留薩滿信仰的鄂倫春族文化傳統,借鑒深受薩滿文化影響的皮影和剪紙中的人物和動物形象進行創作,將原始的單純的形式特征溶入藝術家的獨特理解,形成了樸拙的藝術表現語言,創作出一系列表現游牧民族風格的作品。《修復嬤嬤人》中木雕馬的運用,增強了騎馬薩滿嬤嬤的形式感,馬身刀劈斧砍的痕跡沉淀著歷史的滄桑,抽象概括的造型語言賦予物象原始宗教的神秘感。他將這種原始草原文化典型的形象特點雕鑿在干裂的木料中,展示了文明社會所缺乏的原始野性的力量。曾成鋼堅持從青銅器時期的饕餮動物紋中吸收創作原素,怪異形象的雄健線條,深沉凸出的鑄造刻飾,無限原始的難以用語言表達的饕餮動物紋啟迪他在動物系列雕塑中重點發力于動物原始自然的力量和運動的張力,將遠古青銅動動物紋飾概括性的線條和形體體塊相結合,創作出《神鳥》《山羊》《神鹿》《鷹》《孤獨的鳥》等動物系列雕塑作品。這些動物雕塑猶如從遠古原始世界浮現出的有儀式感的動物精靈,或蟄伏欲躍伺機待發,或霸氣十足巍然如山。他巧妙地運用草原動物雕塑中意向性與寫實性相互結合的藝術特點,擊打出有原始意味的奇妙旋律,傳遞出一種穿越歷史時空的具有遠古氣息的韻味。
中國當代藝術傾心于民族傳統文化,可以認為是藝術家在思考方式上的自我覺醒和升華。這種思考是“由心及物”的,是對內心的發現,是強化構建新的體驗和理解的過程。此外,當代藝術關注民族傳統藝術形式是有取舍的,而不是簡單地復古行為,更不是舊瓶裝新酒借助民族傳統的語言形式來博人眼球。實現民族藝術的發展,要從當代問題的境況觸發,重新審視民族傳統,進而甄別出哪些民族文化資源是有能被轉化價值的。
藝術的往復更替是人們審美趣味變化的結果,不斷地突破和探索新的更美的感受對象是人類社會藝術發展的推動力。草原動物藝術正是憑借其古老而讓人新奇,從而產生研究的沖動。現代社會對原始藝術在美學上的認可,在很大程度上是現代人審美的改變。在早期原始動物藝術中,任意想象荒誕不經的視覺形象是遠古時期游牧民特定的思維方式創造的結果。神秘感、象征性和超越時空的想象被認為是原始藝術特有的審美情感。作為草原民族思維的載體,草原動物雕塑藝術稚拙的表達方式無意中傳遞出一種古樸生澀的美感。
總之,草原動物雕塑中的巖畫、金屬動物紋雕塑及鹿石等藝術受人類社會童年時期簡單的認知能力和所處的時代物質基礎的約束,所創造的藝術難免具有拙樸、夸張和概括的藝術特征。象我們所理解的,消失的時代的社會結構,已經不具有任何的實際意義,但他的藝術卻始終具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魔力,吸人人們好奇的目光。今天我們將草原藝術為主導的原始藝術與現代藝術相比較,時常會喚起我們對藝術的從新思考,對藝術的研究,并不是滿足于對過去認識的程度,而是要使研究的成果更好的指導當代的藝術創作。面對草原動物雕塑藝術,需要我們更多地關注和探尋其對現代藝術創作的啟迪作用。
參考文獻:
[1]蘇珊?朗格.《藝術問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2]彭峰.《完美的自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郭維陽,新疆藝術學院美術系教師,從事雕塑創作及理論研究。
作者簡介:
基金項目: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新疆草原地區動物雕塑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2CYS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