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詞松,諸毅暉,蒲昭和,張元慶,楊 玲
(1.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 成都610075; 2.成都市郫縣中醫醫院,四川 成都 611730;3.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四川 成都 61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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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灸經絡·
川派名醫蒲湘澄針灸學術思想探微*
成詞松1,諸毅暉1,蒲昭和1,張元慶2,楊玲3
(1.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 成都610075; 2.成都市郫縣中醫醫院,四川 成都 611730;3.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四川 成都 610075)
摘要蒲湘澄是近現代著名針灸學家,曾任中國科學院四川分院中醫中藥研究所特約研究員,成都中醫學院針灸教研組主任,榮獲國家衛生部頒發的“繼承發揚祖國醫藥方面表現積極成績卓著”金質獎章。他精研針灸理論,結合多年臨床診治實踐,撰寫了《中醫實驗談》。蒲湘澄提倡針灸藥并重,腧穴定位重視基準穴,通過對比取穴、指按審穴以提高取穴準確性,針灸臨證強調按經取穴,擅用五輸穴,主張針刺涼瀉、艾灸溫補,在針刺補瀉方面尤其重用呼吸補瀉。
關鍵詞名醫;蒲湘澄;針灸;學術思想
蒲湘澄(1900—1961),字有吉,男,四川省射洪縣人,近現代著名針灸學家,曾任中國科學院四川分院中醫中藥研究所特約研究員,成都中醫學院針灸教研組主任,榮獲國家衛生部頒發的“繼承發揚祖國醫藥方面表現積極成績卓著”金質獎章。蒲湘澄先生從醫40余載,擅內、外科, 尤精針灸學[1],為四川乃至全國針灸事業的傳承和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2]。上世紀30年代末,蒲湘澄先生有感于當時“針灸各書詞奧理深,致學斯道者難明至理”,為使“精要而不繁,起融會貫通之益”,在學習《黃帝內經》《難經》《傷寒論》《針灸大成》等著作的基礎上,結合多年臨床實踐,從“經驗實效”出發,撰寫了《中醫實驗談》。該書第3,4卷為針灸專卷,集中體現了蒲湘澄先生的針灸學術思想。
1針灸與湯藥并重,不可偏墮
作為針灸名家,蒲湘澄先生主張針灸與藥物相結合不可偏廢,認為湯液與針灸法雖異而理同[3]。他強調:“針灸并不是萬能,萬病一針是不實際的,在千變萬化的疾病中,針灸、湯藥各有所長,有些疾病針灸能起到很大作用,但有些病必須與湯藥配合治療才能收到效果。”針對疾病的不同,他指出:“病在經絡者,非針灸不能為功,藥餌之力大緩,不及針灸之效速也。若病在臟腑者,又非藥餌不能培元養正。故針灸與湯藥并重,不可偏墮者也。”強調針、灸、藥所擅不同,針對不同病證及病位應選擇使用,取長補短。
蒲湘澄先生針、灸、藥并重的思想充分體現在傷寒病的治療方面。蒲氏傷寒病六經辨證診斷經驗豐富[4],《中醫實驗談·卷三·六經記要》針對太陽病、陽明病、少陽病、太陰病、少陰病、厥陰病的治療都采取針灸藥并用。如太陽腑證內服五苓散,針三陰交、陰陵泉、京骨、委中、氣海,輕灸中極、關元,針、灸、藥3法合用,既通利水飲,又疏解太陽經邪氣。治療太陰經經證以理中湯內服,針足三里、中脘、尺澤、脾俞、天樞、氣海、肺俞,刺少商、隱白、陰陵泉,灸食竇、豐隆、偏歷。內外兼治,溫中散寒,祛太陰經之寒濕,以奏經絡氣血條暢之效。
除傷寒病外,蒲湘澄先生對于其他病證亦積累了針、灸、藥并治的豐富經驗。如蒲氏治療水腫,針灸取足三里、脾俞、胃俞、水分、關元、復溜、絕骨、三陰交、太沖等穴,并根據證型選用桂甘姜棗麻辛附子湯、五皮飲、潛陽丹、防己茯苓湯以及加味理中湯等中藥內服湯劑以淡滲利水、健脾消腫。
2強調取穴準確性
腧穴是臟腑經絡之氣輸注于體表的特殊部位,也是疾病的反應點和針灸的施術部位[5]。《靈樞·九針十二原》云:“所言節者,神氣之所游行出入也,非皮肉筋骨也。”說明腧穴與氣血輸注的密切關系,取穴是否準確直接影響針灸療效。為提高取穴準確性,蒲湘澄先生針灸臨證尤其重視基準穴,強調對比取穴以及指按審穴的重要性。
2.1重視基準穴,強調對比取穴
在定取腧穴時,蒲湘澄先生非常重視臨近腧穴之間的相互關系,強調根據基準穴定取他穴。如手太陰肺經經渠穴在“寸口動脈陷中,去太淵一寸”,俠白穴在“尺澤上五寸,動脈應手”,說明在定取經渠穴、俠白穴時分別以太淵、尺澤作為基準;手陽明大腸經下廉在“曲池下四寸”,上廉在“曲池下三寸”,手三里在“曲池下二寸”,手五里在“曲池上三寸”。以上4穴的定取均以曲池作為基準穴,而溫溜位于“陽溪后五寸半”,扶突位于“人迎橫后寸半”,分別以陽溪、人迎為基準穴定取溫溜、扶突。手太陽小腸經天窗穴在“風池直下三寸,動脈應手”,以風池為基準定取;而足陽明胃經不容、承滿、梁門、關門、太乙、滑肉門穴分別以巨闕、上脘、中脘、建里、下脘、水分為基準穴定取。蒲湘澄先生在《中醫實驗談·卷四》十四經穴中共記載了125個以基準穴定位的經穴,充分體現了定取腧穴時基準穴的重要性。
在重視基準穴的同時,蒲湘澄先生還強調對相鄰腧穴進行對比以確定腧穴部位,避免混淆,即《標幽賦》所云:“取五穴用一穴而必端,取三經用一經而可正。”如臂臑位于“曲池上七寸,肩髃下一寸,兩筋骨縫中”;商丘穴位于“足內踝微前陷中,前有中封,后有照海,此穴居中”;陰廉位于“氣沖下二寸,五里上一寸,動脈應手”。《中醫實驗談·卷四》十四經穴中共記載了中府、臂臑、商丘、陰廉、條口、外陵、乳根、復溜、日月、腦空、本神、金門、殷門等13個腧穴與周圍腧穴的定位關系,有利于針灸臨床區分相近穴,提高取穴準確性。
2.2指按審穴
腧穴定取除采用正確的方法、根據文獻記載確定所在部位外,還必須進一步進行審驗以提高準確性。《靈樞·五邪》強調“以手疾按之,快然,乃刺之”。蒲湘澄先生非常重視臨證審穴,《中醫實驗談·卷三·取穴要言》強調“取穴之法,各書不同,難于細究,總須臨證審穴”。具體方法為“用指按定,如病勢即減,此為主穴,再行前后、左右再掐再審,如病勢全消,此絲毫不差之真穴也。如病勢未消,即舍此穴而尋他穴”,說明腧穴的準確部位應以按壓后能減輕病痛的部位為準。
蒲湘澄先生在《中醫實驗談·卷三》十四經穴的相關內容中記載了部分經穴定取的審驗方法。如定取手陽明大腸經手三里,先根據基準穴和骨度分寸定位,該穴位于“曲池下二寸”,定取后須“按之空陷處”審驗其部位是否準確;足太陰脾經陰陵泉位于“膝下內側屈膝橫紋骨肉交界陷中”,審驗則“指頭按有空”;足少陽膽經絕骨(懸鐘)在“足外踝上三寸,循摸尖骨盡處是穴”;陽陵泉則位于“膝蓋骨下寸半,胻骨外廉陷中”并“按之有空”;風池穴在“頭后發際陷中,按之引于耳內”。說明該穴定位準確時應在按壓時耳中有所感應。
3強調按經取穴,穴重五輸
蒲湘澄先生針灸臨證處方非常重視按經取穴。他在《中醫實驗談·卷四·經絡緒概》中指出:“經絡者乃人身氣血通行之道路也,內應臟腑,外絡形身,運行肌膚,升降精氣。”強調經絡是運行氣血、聯絡臟腑、肢體的重要路徑。正是基于對經絡功能的認識,蒲湘澄先生在針灸處方時非常強調經絡辨證、按經取穴,正如《中醫實驗談·卷三·取穴要言》指出:“取穴之法,各書不同,難于細究,總須臨證審穴,看病人病在何經,即在何經下手找穴。”如喉蛾一證,多由肺經和陽明經郁熱所致,故多取少商、商陽、合谷為主穴,并輔以金津、玉液點刺出血;而疝氣一證,多緣腎氣虧損以致肝氣不舒,母病及子,而膀胱與腎互為表里,腎之病變,使膀胱氣機受阻,因而應取大敦、太沖、太溪、肝俞、腎俞、膀胱俞等穴。又如頭痛病的針灸治療,蒲湘澄先生根據頭痛部位進行經脈辨證而取穴治療。太陽經頭痛多痛在頭頂的兩旁一寸半區域內,取攢竹、百會、風府、大椎、天柱、委中;少陽經頭痛則痛在頭的兩側距中行二寸五分以外的區域,取瞳子髎、列缺、外關、風池、懸鐘;陽明經頭痛在前額及兩側額角、眼眶區,取頭維、太陽、合谷、足三里、上星;少陰頭痛腦痛牽連頦齒,取通里、少海、太溪、涌泉、照海、百會;厥陰頭痛在巔頂,取太沖、內關、肝俞、百會、瞳子髎、風池。
蒲湘澄先生針灸臨證遵循“病在何經,即在何經下手找穴”的按經取穴原則,在具體選穴時,尤其重用井、滎、輸、經、合五輸穴,即所謂“先以受病之經井、滎、輸、原、經、合各大穴道,審查用指按定,如病勢即減,此為主穴,再行前后、左右再掐再審,如病勢全消,此絲毫不差之真穴也。如病勢未消,即舍此穴而尋他穴。凡與受病之經相表里或相連絡者均可審按尋找之,總以掐穴病除為真”。說明蒲氏針灸治療首先選用本經五輸穴為主穴,然后才考慮選用其他腧穴。如治療瘧疾,取間使、后溪、百勞、風池、風府、風門、公孫、支溝、合谷、液門、中渚、前谷、中脘,其中有六個腧穴為五輸穴,間使為手厥陰心包經經穴,前谷、后溪分別為手太陽小腸經滎穴、輸穴,液門、中渚、支溝為手少陽三焦經滎穴、輸穴、經穴。蒲湘澄先生治療傷寒六經病的針灸處方中亦大量使用五輸穴,太陽經病證共記載針灸處方18個,其中運用五輸穴的針灸處方10個;少陽經病證處方5個,其中便有4個運用五輸穴;太陰經病證處方6個,運用五輸穴處方為4個。而陽明經病證的4個處方、少陰經病證的2個處方以及厥陰經病證的4個處方則全部運用了五輸穴。
4強調針灸補瀉
疾病的發生常因正虛邪入所致,故病情亦有虛實不同,補虛瀉實是針灸治療的基本原則,正如《黃帝內經·靈樞·經脈》所言:“盛則瀉之,虛則補之。”蒲湘澄先生立足經典理論并結合臨床經驗對于針灸補瀉偏性、補瀉先后以及針刺補瀉手法均有獨到見解。
4.1針砭長于涼瀉,艾灸長于溫補
針刺和艾灸作為針灸臨證的主要治療手段,其作用各有側重,適于不同病證。蒲湘澄先生在《中醫實驗談·卷三·針灸與湯藥并重說明》中指出:“針者,所以調氣行滯也。灸者,所以和血解凝也。”因此“凡屬陳積熱實之病多利針砭,收效極速。”而艾灸所用陳艾“乃純陽之品,能補后天之虛,壯元陽,健真氣,排除陰邪”,因此艾灸適用于“用心太過,真氣內消,元氣因之耗散,所得之病多屬不足,非針砭所能盡治,故有艾灸之法以助其功”,蒲湘澄明確指出“針砭長于涼瀉,而短于溫補;艾灸則長于溫補,而短于涼瀉也。”
蒲湘澄先生治療傷寒病的針灸處方充分體現了“針砭長于涼瀉,艾灸長于溫補”的學術思想。《中醫實驗談·卷三·六經記要》指出,對于太陽病經證宜針風府、太陽、風池、攢竹、委中、腕骨、小海、后溪等穴疏通太陽經氣;陽明病經證宜針合谷、內庭、三間、曲池、手三里、二間等穴瀉陽明實熱;少陽病經證宜針足臨泣、中渚、陽輔、丘墟、支溝、外關等穴疏解少陽經氣;太陰病陰黃證脈無力宜灸氣海、關元、足三里、中脘、合谷、百勞、涌泉、三陰交等穴溫經以除陰寒濕邪;少陰病協水證宜灸關元、氣海、足三里、合谷、中脘、章門、食竇、命門、腎俞、內關、飛揚等穴溫經散寒;厥陰病純陰證宜灸關元、氣海、中極、足三里、命門、合谷、天樞、百會溫陽散寒。縱觀六經病,凡屬實證、熱證,蒲湘澄先生主張予以針刺以瀉實邪;凡屬虛證、寒證,則采取艾灸以補虛溫寒。所有的傷寒病針灸處方中,單選針刺治療共21證,多屬陽經病證;單選艾灸治療11證,多為陰經病證;針灸并用10證,多為虛實夾雜證。蒲湘澄先生“針砭長于涼瀉,艾灸長于溫補”的學術思想還體現在其他內科病證的治療上,如身體衰弱的失眠患者,多在風市、心俞、肝俞、魂門用灸治;而心火過旺的失眠,常在風市、大陵、大敦、行間針刺。消化不良見身體衰弱,應當灸治。癃閉體虛者用灸,體實者用針。
4.2呼吸一法,凡補瀉均需用之
疾病有虛實不同,治療則應補虛瀉實,針刺作為治療疾病的重要手段,手法補瀉是其治療效應的重要保證。在眾多針刺補瀉手法中,蒲湘澄先生獨重呼吸補瀉。《中醫實驗談·卷三·手術計要》強調呼吸補瀉的重要性時指出:“呼吸一法,乃調和陰陽、升降氣血,為針灸最不可少之法,凡補瀉均需用之。”蒲湘澄先生重用呼吸補瀉與其他補瀉使用繁復、療效不佳有關。他指出:“月圓為補,大指向前;月缺為瀉,大指退后,分別男左女右施治之說甚為麻煩,恐醫者難于判分而收效,亦不及呼吸迎隨之速也”。
蒲氏呼吸補瀉操作時強調“補者氣入針出,瀉者氣入針入,氣出針出。呼不過三者,恐瀉氣甚而虛也。吸不過五者,恐補之太過,氣實皮膚邪難外出也”,不但說明補瀉操作進出針的呼吸配合規律,并強調呼吸補瀉不能一味濫用,必須做到“呼不過三,吸不過五”,使補瀉有度,以防導致正虛或邪滯。具體操作時還要根據補瀉的不同配合呼吸多少,“瀉者吸氣少而呼氣多,補者吸氣多而呼氣少”。蒲湘澄先生通過實際操作過程中醫者手下的針感變化進一步論述呼吸補瀉法神奇的療效,“每針氣弱之人針下必松如插豆腐之內,毫無滯礙,令病者吸氣一二口轉針便覺稍緊,吸至四五而針下即緊也。若針壯實之人,針下必緊,令病者呼氣一二口而針頭旋轉,即自如無滯,由此觀察即知呼吸之力不小。”說明通過正確使用呼吸補瀉,虛證患者針感得以增強,說明正氣來應;而實證患者針刺瀉法使用后可使過強的針感逐漸轉為柔和,說明邪氣衰去。蒲氏的這一經驗正是《靈樞·終始》“邪氣來也緊而疾,谷氣來也徐而和”在針刺補瀉效應檢驗方面的運用實例。
川派名醫蒲湘澄對針灸學術窮思極研,精于實踐,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形成了獨特的針灸診療特色,提倡針灸藥并重,腧穴定位重視基準穴,通過對比取穴、指按審穴以提高取穴準確性,針灸臨證強調按經取穴,擅用五輸穴,主張針刺涼瀉、艾灸溫補,尤其在呼吸補瀉方面有獨到見解,其針灸思想對針灸學術發展產生重要影響。
5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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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梁繁榮.針灸學 [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12:22.
(編輯田晨輝)
文章編號:1001-6910(2016)03-0061-04
中圖分類號:R245
文獻標志碼:B
doi:10.3969/j.issn.1001-6910.2016.03.31
作者簡介
成詞松(1969-),男(漢族),四川宜賓人,碩士學位,從事經脈病證研究。
通信作者:諸毅暉,教授, zyhtcm@163.com
* 基金項目:四川省中醫藥管理局科研項目——軟科學研究(2012cp19)
收稿日期:2015-10-19;修回日期:2016-01-08